第二百一十二章
陆秀夫眼睛一眯,“抓住他。”
听到令下,所有官兵立刻朝着真金包围过去。
真金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似乎这样的情况他早已经知晓了一般。
陆秀夫面目阴沉,大声对着真金喊道,“你若不停手,我立刻下令杀了这个女人。”
“文应允……你瞧瞧,这就是他们的真面目。”阿诺怒了,一把推开文应允,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恨意望向陆秀夫。
文应允长剑划伤了她的脖颈,还好临时的一抖只是轻轻划伤。“你不要命了?”
阿诺笑了,伸出手指着周围所有的一切,“这就是你们要的,用我让忽哥赤失去理智身陷重重包围,让真金孤身一人陷入箭雨此刻又要抓住他来牵制大元朝。文应允,我的命真的那么重要吗?其实,还是真金的命更重要不是么?”她笑了,转脸望向真金,“你回去,我不用你假好心。”
文应允觉得心中一痛,看着眼前这个决绝的女人心里的痛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种恨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犹如忽然间被人剥下了一张心上的皮,揭开了最痛的一处角落。
忽然,船身传来一阵巨大的震动。
陆秀夫脸色一变,身边的一名侍卫立刻朝外看去。
此时所有人才发现,不知何时这一艘船竟然正在往下慢慢的沉。
真金忽然一动身形,犹如一只鬼魅的黑色影子,手里的长剑快速的收割着周围士兵的性命。
阿诺趁着机会,不顾三七二十一直接扑了过去。她一定要快,要在陆秀夫让人将目标放在她身上的时候就跑到真金的身边。文应允会手软,陆秀夫不会。
一切都在一瞬间发生,所有人似乎都没想到这一艘船会沉。
“大人,船要沉了,我们要快点离开这里。”陆秀夫身边的侍卫都已经变了样子,这艘船若是沉下去,那么他们所有人都会被淹死在这里。
陆秀夫脸色一变,“不行,这是一个好机会,我们不能放过。”他手轻轻一推,站在他身边的赵昺被推入了那命侍卫的怀中。“保护好皇上。”话音未落身影已经冲了出去,他是个聪明人,否则也不会在大元一路强势攻占之下仍旧拥立着赵昺独占崖山。
近了,近了,还有几步她就能冲过去了。突然肩膀被人大力扣住,她顾不得许多,直接朝身后猛踢一脚。
抓她的人没想到她竟然还能这样反抗,一惊之下手里的力气自然松了几分。
阿诺这些日子逃亡已经无比熟练,她连往后看一眼都不看直接超前冲过去。
真金眸中寒光一闪,身影一动抬脚便将一名兵士踢飞,手上动作快速无比的夺过那把长刀。刀锋凌厉,微微一颤已经被他再次投了出去。
陆秀夫一次未能抓住阿诺,此时想要再次动手将这个女人抓过来。这个女人是最主要的筹码,只要能够将她抓住,那就是拿捏了忽哥赤和真金的软肋。
一把名框框的刀直飞而来,陆秀夫正要再次抓住阿诺的手只能缩回。长刀锋利无比,带着杀意的冷风。他身影一闪再次躲开,此时阿诺已经冲过去,真金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一切都是在一刹那间,所有的一切也都因这一刹那而改变。原本拿捏在手中的人质已经逃走,正想要抓起来的人质更是无法拿下。
船再次传来一阵晃动,眼看着就要沉了。
真金那深褐色的眼眸变得更是犀利无比,脸上的杀意更是无一分隐瞒。他一个个扫过所有人,最终落在了陆秀夫的脸上,握着剑的手紧了紧,揽着阿诺的手臂更多了一分力。“闭上眼睛。”
温和的声音在这个时候犹如一道温暖的热流般流入她的心底,她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真金斜睨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一抹略微轻松的笑容。身影一动便跳起来,脚点船沿纵身跃起,身影如同海鸟般灵活,一个纵越紧贴水面飞向他原本乘坐的小船,单手拍击海面身体顿时一扭轻松的落回了船上。
大船已经开始沉没,陆秀夫满面阴沉,怒喝一声“撤”。
所有士兵早已经准备离开那艘军舰,此时若是再不走恐怕真要将命留在这里了。
军舰旁边的救生小艇快速的放下,所有士兵均上了小艇。
另一面,阿诺已经站在了小船上。望着那正一点点沉默的战舰她的心里却越发的平静,她望着陆秀夫上了赵昺的船,看着文应允同侍卫登上了另一艘小艇。
几声水声打破了周围短暂的安静,一个个身穿水靠人爬上了小船,原本就不大的船顿时被占满。
“殿下,幸不辱命。”
一声低沉的声音响起,穿着水靠的人规矩的站到了一旁等待真金的吩咐。
真金目光深邃,眼中杀意不减,手轻轻的拿出一只竹筒,优雅的拔开了竹塞。一声尖锐的啸声响起,带着一串的红色信号烟雾。
所有人都愣怔了一瞬,随后便是那震耳欲聋的发炮声。
距离不远的陆秀夫面目狰狞,一双眼都充满了血丝。他怒声大喊,“发炮,击沉他们,击沉他们……”
原本有些愣神的宋军在接到命令的一瞬间立刻开始发炮,炮弹在空中划过一道道深色的痕迹,轰隆隆的巨响在耳边久久不息。
硝烟战火,杀声震天。
战船一艘艘的被击沉,没有沉没的战船则是互相撞击。一队队士兵跳到对方的甲板上厮杀,一具具尸体落入海中沉浮。
整个天地间似乎一切都变了,变得血雨腥风,变得昏暗无比。
一道红色的人影紧追着一道蓝色人影,天空之中快速的交手,似乎是两道不同颜色的虹光。
忽哥赤双目通红,似乎能够滴出血来,他身上究竟有多少伤他根本不知道,眼里只有同他交手的那一道蓝色身影。他要杀了他,要将这里的所有人都杀掉为阿诺报仇。
陆少昊脸色苍白,胸前一道深深的刀伤深可入骨。他脸上带着惊惧,更是有着一丝的后悔。被激怒的忽哥赤此时已经失去了理智,整个人犹如一个杀人机器,毫不疲倦更是不知疼痛。
一道寒光一闪,他吃力的抬起长剑阻挡。
刀剑相碰,两人一触即分,周围有着一股无形的气旋。陆少昊脸色再变,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淌下来。他败了,若是在留下恐怕性命不保。
陆少昊快速扫了一圈周围,此时边战边退两人已经落在了一艘宋船的船帆两端,船被大炮击中正缓缓的下沉。这一片海域满是狼藉,海面上的浮尸堆积在一起缓缓的随着波浪晃荡着,有蒙元的士兵更有大宋的兵士。
数不清的人命,一望无际。
他握紧了剑,目光中多了一份坚定。即使是死了,他也要先斩下忽哥赤的人头。
恰在此时,忽哥赤目光更是深了一分,身上的杀气更盛一层。他手握弯刀,身影再次冲了过来。红色的衣服被鲜血染的更红,赤色的双目让他看起来如同地狱中走出的修罗。他那双眼睛里没有感情,剩下的似乎只有杀戮,杀尽所有,斩尽天下。
陆少昊猛喝一声,不顾身上的血不停外流直迎上去。
弯刀落下,夹杂着冰冷的劲风。忽哥赤双目赤红,心里犹如被人点燃了一把火,这样的火很难熄灭,只有一直不停的杀戮,用这些人的鲜血一点点的浇熄。他用尽了全力,不为其他,只为将眼前的人斩于刀下。
陆少昊脸色冰冷僵硬,手里的剑对准了忽哥赤的心脏就刺了过去。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弯刀狠狠的砍在了他的肩膀上,锋利的刀锋斩断了筋肉砍碎了骨头,一半肩膀同那一条鲜活的手臂被硬生生的砍了下来。
鲜血喷出,喷在了那一袭红衣人的脸上,赤红色的双眸,满脸的鲜血,一身的杀气,犹如一个杀神般的站在那里。
陆少昊忽然间笑了,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那双眼睛却在这个时候充满了温暖。他的手在颤抖,似乎想要竭尽最后的力气将长剑再送入对方心脏中一分。可惜,这一切没有机会了。
砍断手臂的弯刀并不快,缓缓的划一圈转向他的脖颈。银亮的光犹如月光一般刺眼,一点点的划过他的脖颈,他的头颅飞起看着自己的身体依旧站在那桅杆之上。
一切都结束了,他已经尽力了,他也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
忽哥赤脸色很是不好,赤红的双目终于恢复成了浅褐色,犹如最美丽的琥珀一般清亮。他缓缓的转过脸,望了一圈周围,眼底涌出的失落和悲伤在一瞬间将他淹埋。死了,阿诺死了,连最后的尸体都未能找到。
他踉跄的退后一步,胸口喷溅出一缕赤红的鲜血。身体跟着摇晃了两下,他握紧弯刀,只是那么静静的站立着。
“忽哥赤……”
忽然,一个遥远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那声音距离的是那么的远,可是此刻他却听的那么的清晰。他缓缓的转动脸庞,望向那声音传来的地方。
一艘小船正在那一片浮尸中飘荡,如此的不起眼,以至于他都未能第一眼瞧见她在船上。
忽哥赤望着那个遥远的身影,心里却觉得松了一口气一般,还活着,真好……
阿诺眼睛通红,血丝布满了整个眼球。“忽哥赤……忽哥赤……”她焦急的喊着,可却根本无法到他的身边。这茫茫大海,这浮尸片片阻挡了两人,将他们隔的很远很远。
不要死,忽哥赤……
阿诺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她从来没有过现在这样的感觉。那种害怕失去,心被撕裂般的疼,又觉得自己无力懦弱的恐惧,这一切在这个时候毫无防备的袭来,她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她望着忽哥赤那摇摇欲坠的身影,似乎隔着千山万水依旧能看清他那浅褐色的双眸。她的心就像被抓起来一般,周围的空气如同被人无情的抽走,一点点的闷在胸口,只留下一个念头。她要过去,要到忽哥赤的身边去。
她快速的冲到船尾,拿起一支木浆便用力的划动起来。她要快一些,要快一些过去,快一些到忽哥赤的身边。
耳边炮声轰鸣,惨叫声与厮杀声就像最后的呐喊,这天地间似乎在这一瞬间变了颜色。
真金缓缓的转过头,望着阿诺那拼命的模样,看着她的伤口因为用力摇动木浆而再次裂开,鲜血染透了衣服,一切都是那么的狼狈。可是,这样的狼狈却掩盖不住她眼里的光彩。他的心痛了一下,甚至有些嫉妒起来,这些光彩原本该属于他,可如今却连一丝都没有留在他的身上。
旗杆上的忽哥赤此时才觉得全身上下都疼,身上的红衣早已经被鲜血染的更红,每一处伤口都是那么的可怖,心口的那一剑几乎要了他的命。他身体摇晃着,连站稳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他望着阿诺一点点的靠近,整个视野间似乎只剩下了那一艘小船。
渐渐的,世界似乎变得安静起来。轰隆的炮声停止了,喊杀声也没有了,惨叫□□消失了,只有那小船一点点的靠近,木浆抽打海水的声音。
忽哥赤手缓缓的抬起,用尽力气想要摸一下她的脸庞,他很想告诉她不要担心不要哭,可是这个时候他却再也做不到了。视线开始模糊起来,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变,光线变得昏暗,黑夜似乎在这一刻提前来临。
他再也支撑不住了,身体一晃直直的从桅杆上摔落下去。昏迷前的一瞬间,他嘴角勾起露出一个笑容,呢喃的声音只是在对自己说,“阿诺没死,真好。”
阿诺一声尖叫,在这个乱哄哄的时候并不是那么的明显,到处都是尖叫声□□声炮轰声,这一声尖叫已经被瞬间淹没。
她的心被紧紧的揪起来,双目微微有些凸出,手上的动作更快了,就像疯了一般。在这个时候,她只有一个念头,希望有人能够救下他。
许是上天感到了她的祈祷,一个身影怒喊一声冲了过去,摇摇欲坠的身体被他一把接住。紧跟而来的十几名护卫快速的将忽哥赤包围起来,所有人都严阵以待如临大敌。
宋军的炮弹开始朝着那里轰炸,漫天的血雨与海水参杂,整个天地都似乎变了颜色。
阿诺全身的力气似乎在这样一瞬间被抽空,她瘫坐在船上,手心因为剧烈摇浆而磨破流血却浑然不觉。她望着那一群人稳稳的落在了一艘小船上,更是看着那一群人带着忽哥赤有序的撤退。
无论如何,她要活着到他身边,看着他康复如初。
“轰”
一声巨响,一颗炮弹毫无预料的落在了小船的附近。海浪扑面而来,整个小船都被笼罩在水花之中。动荡的海面引得小船不停摇晃,在这样的波涛汹涌之下小船有种即将翻入海中的感觉。
被冰冷的海水兜头兜脸的浇了一身,原本有些浑噩的众人立刻清醒了过来。
阿诺一惊,朝着周围望去。此时的小船不知不觉间竟然到了战圈中心,一边是宋军一边是元军,两边均是无休止的互相攻击。
“殿下,我们需要尽快回去,此地很是危险。”一名身穿水靠的属下面露担忧,那双眼睛瞥过阿诺时带着一丝的不满。
阿诺只感觉被人用针扎了一下般,她是太过于莽撞了,理智不清的将所有人都带入了险地。她站起来,望了一圈周围。
这里是战场,是宋元之间最后的角逐,这里每一时都在死人,海面上的尸体堆积起来覆盖住了湛蓝的海水。
“在引起对方注意之前朝后退,快速离开炮火区域。”真金的声音淡淡的,可那一双深褐色的眼睛里却有着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他只是看了阿诺一眼,随机便移开了目光深吸了一口气。
身穿水靠的下属立刻跳下船,一个个用力的在海水里推着船朝回退。
“哈哈哈……”
正在此时,一声声的大笑响起。
真金双眸冰冷,嘴唇轻启,“快。”
阿诺朝着笑声望去,只瞧见陆秀夫不知何时站在了宋舰之上,他手中拿着一支红色旗子,直指真金,由高缓缓的落下。
十数枚炮弹轰隆一声射出,眨眼睛便已经到了近前。
一个黑色身影忽然出现在她的身侧,一圈一览已经将她护入怀中。
轰隆声响起,满天满地的海水落下如同忽然下起了一场漂泊大雨。那些雨点十分密集,砸在身上还是有点疼的。落在附近的炮弹掀起的浪潮猛然拍来,力量大的如同被个力量大的人推了一把般。
耳边的炮声震的阿诺耳朵轰鸣,天上落下的海水落入口中有着一股咸涩的味道,身边的真金紧紧的护着她,可她仍旧感觉到那滔天巨浪打在真金身上的那一股力量是多么的恐怖。
小船摇曳不定,船根本就没办法稳下来。
又是一阵炮轰声,蒙元战舰为了阻止宋军威胁他们太子即刻回击,用密集的攻击来摧毁宋军最后的一搏。
整个世界都凌乱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有些混乱不堪。无数的攻击,火炮的巨响,天似乎都要坍塌下来似的。小船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冒着一阵阵的炮轰朝着最近的一艘元战舰划过去。
阿诺伸出手,轻轻的推开将她保护的密不透风的身躯,她心里一团的乱,此时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真金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他转过身,望向不远处宋军的战舰。
阿诺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陆秀夫一次又一次的落下旗子,一颗颗的炮弹快速的射过来。然而,宋战舰越来越少,一艘艘的沉没,鹤翼般的包围已经被突破了一个巨大的口子。败局显现,宋败了。
天空压抑,海风冷寒,一艘艘战舰已经沉没在这一片大海之中,一处处漩涡卷走了无数人最后留在这世上的一切。
“陆秀夫,你已经输了,投降吧!”真金目光淡然,望着不远处那艘战舰甲板上站着的陆秀夫缓缓的道。
阿诺站在他的身边,看着周围这一片狼藉。碎裂的木板,沉没的战舰,漂浮的尸首。海风吹过,带着浓浓的血腥味道。
“哈哈哈……”陆秀夫忽然间大笑起来,“输?我陆秀夫从来不认输,让我投降成为亡国奴我宁可死。”
忽然一声巨响,只瞧见陆秀夫所在的战舰豁然加快了速度,战舰体型庞大,可却快的犹如一支利箭。
真金脸色一变,然此时两艘船相聚并不远,只是一瞬的工服那战舰便撞了过来。
船体剧烈的晃动,摇晃之间开始翘起,很显然这样的撞击之下船很难承受的住,只是一下便要翻船沉没了。
周围依旧是陆秀夫的笑声,可此时阿诺听起来却有一种无奈和绝望。她望向陆秀夫,他站在那甲板上,身影直立如松,身旁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赵昺似乎察觉到了阿诺的目光,嘴角一勾露出一抹苦涩却淡然的笑容来。
两艘战舰的相撞引起了一连串的反应,无数宋舰开始加速朝着蒙元的战舰撞过来,呐喊声中带着一丝悲哀,更是带着同归于尽的心。
无数的战舰沉默,这一片大海似乎也在这一刻开始了咆哮。风变得凌厉起来,犹如冰刀一般划过。阴沉的天变得更加阴沉,天空似乎要直接掉下来一般。
阿诺脚下的船开始摇摇晃晃,真金顾不得许多,拉着她直接朝着一艘不远的小船跳过去。这个时候,远离这一片战舰沉没的海域才能保命。
“抓紧我。”真金温和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手臂上的力气更是加了一分。
阿诺抱紧了真金,只听见耳边“叮”的一声响。借着间隙她望过去,陆秀夫手中不知何时拿了一张弓,弓弯如同满月,箭矢锋利又快如光电。阿诺只感觉背后一阵冷寒,密密麻麻的冷汗竟然冒了出来。陆秀夫果然执着,都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愿意放过。
连着三箭,真金均用手中的长剑挑开。身体在空中转了个圈,稳稳的落到了那艘小船之上。
脚从新站在实物上的欣喜却不能让阿诺放松一丝一毫,因为周围战舰开始沉默,不少人跳入了海中。这一片海域的□□,此时又是寒冷的天,她也曾经落入水里,那种感觉根本不能让人忍受。
还好,这艘小船原本就是他们所乘坐的那一艘,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这船上。原本划桨的士兵依旧在,努力的划动木浆开始远离这片海域。
眼看着一艘艘船缓缓的沉没入大海,最终留下的只有一个巨大的漩涡。
陆秀夫站在甲板之上,目光却是清明的。他伸手拉住了赵昺的手,缓缓的扬起了头,“大宋完了。”
风吹乱了他的头发,那花白的头发在这一瞬间变成了一片银白,他仰天呐喊,“大宋完了……”伴随着不甘的声音,他豁然抱起了赵昺,双脚一蹬跳入了海中。
阿诺情不自禁的握紧了手,陆秀夫抱着赵昺跳入海中的那一瞬间,她似乎被陆秀夫所感染,绝望竟然在她心中滋生。
“殿下,要派人救上来吗?”划着船桨的侍卫缓缓的道。
真金目光一直盯着那一艘即将沉没的战舰,许久他才开口,“不用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一切都结束了。南宋崖山最后的势力在这样一场战斗中结束,南宋赵氏朝廷最后的一位皇上随着自己的丞相一起跳入海中。
阿诺望着那缓缓沉没入大海的战舰深思,为何这一切注定结束在今时今日她却无法轻松,为何在听见陆秀夫最后的嘶喊时她的心底却有种无奈和绝望?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可眼前却一直回映着赵昺落入海中的那一瞬间的笑。那还是个孩子,是一个她母亲一直盼望他能好好活着的孩子,可惜他活着累,死的时候反而轻松了。
小船晃晃荡荡的越来越远,战舰渐渐的越沉越深。
宋军哀嚎,哭声震天。所有未沉默的军舰齐声鸣炮,还活着的士兵一个个跳入了海中。大元胜利的欢呼,所有的一切是如此的矛盾。
船渐渐的开始朝着海岸驶去,越是临近越是觉得气氛压抑的让人喘息不上一口气。冰冷的风只能让人脑子清晰,可清晰后却是听见了悲凉的哭声。
阿诺转过身,望向已经不算远的海岸。只瞧见无数的汉民一个个的踏入海中,海水无情的淹没过他们的头顶,沉浮之中夺取了他们的性命。
“为什么?”阿诺双瞳瞪的大大的,这样的场景她怎样也无法想明白。她身上的力气似乎被抽走,整个人瘫坐在船上。“为什么?”她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场面。那些老百姓为什么要选择跳海自尽,为什么她听见这些人的哭声心里却沉闷的快要无法呼吸。
殉国,这便是殉国吗?
阿诺在问自己,似乎也有另一个灵魂在问她。
她抱住自己的头,只觉得这样的哭声让她心里很乱,头似乎被劈开一般的疼,无论怎样她都无法杜绝这样的哭声。她卷缩起自己的身体,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可眼前似乎仍旧能够看见,看见一群群的人排着队的踏入大海。
心里的闷让她有种呕吐的感觉,头脑的疼痛让她几乎崩溃。耳边似乎响起了一声声的质问,为什么你身为汉人却从不为南宋做任何事,为何……为何……为何……
你是南宋的叛徒,你是汉人的耻辱,你是亡国奴……
“不是的,不是的,这一切都是注定,我改变不了什么,我改变不了……”眼角的泪水汹涌而出,肩膀伤口又一次绽裂开来,可她此时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她觉得自己的头快要炸开了,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知道这样的结局,她改变不了,她只能更好的活着,只能尽力让活着的汉人也能好过一点。
一点点冰凉落在了她的手背上,她缓缓的抬起头望向了天空。冷风之中夹杂着鹅毛般的大雪,只是这么一会儿便漫天飞舞。
下雪了,至元十六年冬的第一场雪,鹅毛般的大雪犹如最无情的泪,冰冷洁白却化入了这一片血腥的海水里。
大雪一下就是三日,这三日崖山却是最为低沉的三日。南宋彻底的结束,殉国跳海的老百姓不下三十万人。大海之上,漂浮的尸体层层叠叠,被海里的鱼吞食的也有,被推上岸边或者卷入海底的也有。
整个崖山都是一片空荡荡的感觉,所有人都选择沉默下去。
蒙元快速的占领了崖山的行宫,接管正片区域仅用了两日。
此时,崖山行宫之内最为舒适的一个房间之中,阿诺疲惫的趴在床边。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阵冷风灌入房内。
迷迷糊糊间想要睡着的阿诺被冷风吹了一个寒颤,这几天夜里她总是睡不好,耳边满是哭喊呼啸,眼前一幕幕均是殉国时悲惨的场面。
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只是希望这样做能够减轻自己的头痛。缓缓的转身,见进来的正是真金。她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望着真金疲惫的露出一抹笑来,“要走了吗?”
真金一袭黑衣,金色的云层花纹秀滚着衣边,他大步走到阿诺面前,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只是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在做完后深深的松了口气。“你身上有伤,如今也应该好好休息。虽然军医无法唤醒忽哥赤,可却也说他并无性命之忧。”
阿诺勉强的笑了笑,望向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的忽哥赤,“我知道,可是我还是不放心。”此时忽哥赤躺在床上气息微弱,整个人身上都绑着厚厚的绷带,她不知道他究竟在三日前那一战之内受了多重的伤势,她只是害怕,害怕在她看不见他的时候就失去了他。
真金心里一痛,阿诺那双眼睛不自觉的就红了,水雾快速的蔓延在眼眶之内,轻咬着唇强忍的样子让他心里就像针扎一般。“我带了侍卫过来,乌恩奇等人身上都有了伤,如今不易搬动忽哥赤,所以我让我的人来搬着他离开。”说到这里,两人之间却沉默了一会儿,他心底幽幽叹了口气才继续道,“会醒过来的,只要回到大都就能醒过来。”
阿诺点了点头,她望着真金那一双深褐色的眼睛,心里却不知道是怎样的一种情感。曾经是她最为心心念念的人,如今两个人似乎变得有些生疏,中间总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阻碍,似乎再也无法捅破了。“谢……谢谢。”
真金微微一愣,儒雅的面庞似乎也带着一丝的无奈,“你好好准备吧!”他快速的朝着屋外走去,可出门的一瞬间却又停下了步子,“我派人将宋降兵都看押了起来,听那些士兵所言文应允似乎并未死在这一战,如今只是下落不明。阿诺,再见到他,你要小心防备。”
他望了一眼屋外已经积了厚厚的雪,漫天的雪白就如同当年上都的冬天。他深吸一口气,却无奈的笑了一声。虽然结束了,可他却并没有觉得丝毫开心。
阿诺手缓缓的攥成了一个拳头,心就像被真金的话烫伤了一般,文应允曾经是她认为最好的朋友之一,可是没想到害的忽哥赤同真金身处险境的人也是他。这样的纠缠,她感觉到很累。可真金的话,更是让她有些明白,有些东西应当有个决断。
忽哥赤身受重伤,十分庆幸的是陆少昊最后的一剑并没有真的要了忽哥赤的命。忽哥赤的心脏稍微偏了一点,于是这剑刺得虽然准却是让他活了下来。
乌恩奇率领忽哥赤近卫二十四人一直追随在他左右,连带着忽哥赤要求海战对决都跟着上了战船。这一场仗打的太过于惨烈,南宋虽灭蒙元也并非没有伤筋动骨。
崖山附近的海域被尸体填满,还好是冬天,海上漂浮的尸体渐渐的沉入海底,有的则是被海里的鱼吃了个干净。如此一来,却避免了瘟疫的爆发。只是,那附近的鱼以后恐怕也没多少人敢吃了。听说过了没几天便有人捞鱼上来,破开鱼腹瞧见的是一根血粼粼的手指头。
经过这一场仗,崖山附近可说是人烟稀少。这里是宋朝最后的一处屏障,也是最后落脚的地方。如今,宋朝已经成为过去,跟随宋朝一起殉国的人更多。一时间崖山附近的城镇既可称为空城,依旧坚持活下来的人也变得很是沉重。
临近至元十七年,这个即将到来的年在这里显得无比凄凉。
离开大都有段时间,这样一段时间却是让阿诺感觉到漫长。
“王妃,一切已经准备妥当,请王妃动身。”
一名侍卫在门外沉着声音说道,语气平缓的有些机械的味道。
阿诺应了一声,“嗯,进来吧!”
侍卫来了四名,手里抬着一个担架,身边跟着一直帮忽哥赤治伤的军医。忽哥赤身上到处都是伤口,有的深可见骨,可忽哥赤的恢复力却也是很强的。在这样的伤势之下,渐渐的开始恢复。
即使如此,军医同阿诺一样没有放松一口气,一直昏迷下去一定会变得严重起来。所以,他们需要尽快找到桑格。
桑格是巫医,是国师丹巴的徒弟。在大元里,桑格的医术是最好的。而这一次,她前往安西府的时候,桑格也同时动身前往。想要找到他,那么只能直接从崖山往安西府前去。
崖山属于广东府,距离安西府并不近,两边没有直接通往的水路,只能使用马车一点点的从官道走。
上了马车阿诺才发现这辆马车是特意经过改造的,舒适平稳,忽哥赤躺在上面伤口是不会因为颠簸而绽裂开来的。心中微微有些暖,可自己却依旧懊悔。若非她执意前往安西府,那么也就不会有这后面的一堆波折。
虽说马车比较舒适平稳,可经不住路途遥远又比较赶时间。所以除了这边一路朝着安西府去以外,另一边安西府那里也早已经通过信,寻找到桑格朝这边快马加鞭的赶来。
连夜赶路,所有人都有些疲惫。这一次是最累的长途跋涉,也是最辛苦最焦急的赶路。好在桑格也是一直在赶路,无论是马车还是骑马的侍卫均是两匹马换着乘骑,到了驿站便会再换人。所有人换着休息,终于在第十三天后的洞庭湖边遇上了桑格。
洞庭湖已经可以改走水路,于是众人立刻放弃了马车赶路直接登船。
大船平稳前行,所有人均松了口气。赶路的疲惫终于爆发,整个船上都安静的只剩下了风声。
洞庭湖浩淼烟云,船舱之内,阿诺强打着精神,看着桑格一点点的检查忽哥赤的身体。
“一直用米汤喂养着,虽然虚弱却也没有生命大碍。这次是失血过多,一直没有醒过来,我已经用了秘法处置,三天内应该就会醒了。”桑格伸手平整了下衣袍,缓缓的转过身道,“你过于疲惫,身上的伤势也没有好,我奉劝你尽快休息调理,否则落下了病根可没人能治得了。”
阿诺伸手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的肩头,这些天来这肩头越来越沉重。经过此番折腾,她的身体大不如前。如今,稍微有点动作就是全身不对劲。
桑格目光迷离,让人觉得他全身上下都笼罩着一层神秘的气息。他望着阿诺许久,嘴角含着一抹似有似乎的微笑,“既然没事了,那我就先走了。”说罢他拢了拢身上穿着黑色斗篷,一步步离开了屋子。
阿诺不了解桑格这个人,可却明白桑格在大元朝中的地位。他是国师的弟子,也是未来的国师。在大元朝中,可汗忽必烈很是信任他,而他个人却也有着很强的实力。
这个人脾气很怪,做什么事情都是随心所欲,似乎在他的眼里一切都是一场戏。睿智却不招摇,整个人几乎没有弱点,于是也成为了大元朝中最神秘的人之一。
桑格走后,阿诺躺在了距离床铺不远的小床榻上休息。既然桑格说忽哥赤三日内会醒过来,那么她就应该相信他。
桑格无论究竟有什么想法,可他的医术是有目共睹的。
谁知,她刚躺下桑格却去而复返。
“有件事情忘记告诉你。”
阿诺用一只手臂撑着坐起身来,望着整个人都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桑格,“请讲。”
“忙哥赤的确不是病逝,他是中了毒。”桑格语气缓慢,让人有种漫不经心的感觉。
阿诺听见这个消息先是一愣,随机则是皱起了眉头,“那不知安西王妃如何抉择?”
“果然……”桑格那斗篷下的目光里带着一抹玩味,“你为何不先问一下忙哥赤是中了哪种毒,是如何中毒,下毒的人是谁,又是为何?”
“时隔一年,恐怕即使是你也无法查出当初发生了什么事吧!”阿诺目光清亮的望过去,“何况,人已经死了,我如今不该将目光放在活着的人身上吗?”
桑格忽然间笑了,他用手轻轻拉扯了下自己的斗篷帽子,将自己的眼睛遮盖起来,“希望你以后也能记得这句话。”说罢,他头也不回的走了,出门后竟然还不忘记帮阿诺将门给带上。
阿诺整个人犹如被人抽走了力气一般躺回了榻上,她不是不好奇桑格说的那些问题,可心里有一种知觉她不该问,她不想知道那个结果。手轻轻的攥起来,锋利的指甲划着手心,她有些胆怯起来,甚至有点不知所措。
桑格查出了这样的结果,那如今的徐晓沫又会是怎样的态度呢?原本她已经决定要回去,知道这样的结果后她还愿意回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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