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以才压才
陆家行事一向低调，因此陆泠的小寿只请了比较相近的亲戚姐妹。
沈落棠带着沈家的姐妹们跟着陆泠到了她宴客的地方，天气转暖，宴请便安排在假山附近，可以观花看水，又不会有凉气。
她们到的时候，早有小姐们已经热闹起来了，陆泠逐一为彼此介绍，寒暄几句后，就又分帮分伙地去玩闹了。
沈宛妍有才气，沈宛嫱有美貌，这对姐妹似乎在小姐们的圈子里很吃得开，没一会，便以她们为中心围成了一个社交圈子。
没有去围沈宛妍和沈宛嫱的小姐们，脸上便露出了鄙视和看不惯的神色，她们把审视的目光投到了沈落棠的身上，让沈落棠很不舒服，就好像自己是个待价而沽的物件，人家在考量你的价值。
对这种没意思的交往，沈落棠倒宁愿少些。
十小姐沈宛媖始终跟在沈落棠的后面，此时沈落棠才知道，原来那个活泼天真的小十只在自己和阿娴面前才有的，看到眼下的小十，沈落棠便如看到了前世的自己，胆怯，懦弱，上不得台面。
沈落棠拉起沈宛媖的右手，不着痕迹地防止她用右手去抠左手指甲，把她拉到前面，对她说：“去和大家说话？”
沈宛媖看了一眼那边围着沈宛嫱和沈宛妍玩笑的小姐们，低下头，不说话，表示抗拒。
这种事不能强行，只能慢慢图之，沈落棠也就没接着说，拉着沈宛媖坐在垫了软垫的石凳上，与沈宛妍和沈宛嫱那里的热闹相比，显得她俩格外的落寞。
陆泠今天是小寿星，虽然她很想和沈落棠说说话，却不好太厚此薄彼，应酬了一大圈，脸都笑的有些僵了，才转回沈落棠面前。
“本想和你安安静静地说几句话的，却不想一直没个空闲。”陆泠娇颜薄嗔，抱怨道。
沈落棠笑着说：“我第一次上门，表姐可不是想与我多说说话，以后我常常来，但愿表姐不要嫌我烦了。”
陆泠是个比较内向的，却总是被沈落棠挑拨的想要和她斗嘴，道：“怎地这么牙尖嘴利，你一开口，别人都没活路了，阿瑛，快管管你三姐。”
沈宛媖看了看沈落棠，呐呐地说：“三姐姐好。”
陆泠怔了一下，才明白沈宛媖说的是什么意思，不禁莞尔，疼爱地伸出手去摸沈宛媖头上的两个小包子，问道：“阿瑛今年几岁？”
沈宛媖看了看沈落棠，沈落棠对她微微点头，她才回答：“八岁。”
陆泠又是一怔，八岁的孩子怎么才这么大一点？不会是遭了苛待吧？她记得沈落棠说要带个庶妹的，心知便是沈宛媖了。
她半天没吱声，直直地凝视着沈宛媖的小脸，直到沈宛媖有些不安地退开了些，她才回过神来，尴尬地不知道该把悬在半空中的手放在哪。
没想到沈宛媖却在这个时候对她露出一个微笑来，虽淡淡的，却是沈宛媖进到陆府以来第一个笑容。
陆泠回她一个真心的微笑，充满疼爱，问她：“阿瑛送的荷包针脚做的很细腻，表姐很喜欢，除了女红，阿瑛平时还做什么消遣？”
沈宛媖似乎有些接受陆泠了，这一次答得很快,“偶尔也做两幅画。”沈家有自己的女子家学，沈宛媖便是在那里学的绘画。
沈落棠看沈宛媖拘谨的情绪有些松动了，便鼓励她说：“阿瑛给表姐做幅画吧？不拘好坏，是阿瑛对表姐的一番心意，可好？”
不等沈宛媖回答，边上的小姐便有说话的，“作画好啊，正好消遣一下时光，你们说呢？”其她的小姐们多半跟着附和。
沈落棠和陆泠相视一笑，本来是想鼓励阿瑛的，却被别人当了真，这么多小姐，真要一起作画，不管你愿不愿意，总会有人把你的作品给分出个三六九等来，好在自己于琴技之外，作画也是拿得出手的。
不一会，丫鬟们便摆好了书案、纸墨和颜料，早有小姐迫不及待地想要大展身手了，陆泠的外祖家的魏二小姐对沈宛妍说：“阿妍妹妹是咱们建京城里的才女，和她比作画，不要输的太难看了才好。”说着，还拍拍胸前，以示自我安慰。
沈宛妍微微一笑，状似无意地瞥了沈落棠一眼，眼眸深处的得意和挑衅藏的很深，却还是被沈落棠给看了出来。
沈落棠的嘴角依然挂着那份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淡淡的微笑，让沈宛妍心里大为恼火，她最见不得沈落棠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好似她什么都有，什么都不需要争一样。
沈宛妍知道自己的才女的名声是怎争来的，那是放弃很多玩乐的时间，没日没夜地练习，读书，才攒了这身才华，可沈落棠却对此不屑一顾，她不羞恼才怪。
书案很大，沈落棠和沈宛媖用一个书案，沈宛娴和陆泠用一个书案，丫鬟们立在一边，服侍小姐们作画，也防止她们把颜料弄到衣服上。
沈落棠觉得打蛇打七寸，沈宛妍容貌一般，家世也还可以，对付她这样的人，最让她难过的无非就是压下她身上的才气，因此，沈落棠对手下的这幅画格外的认真。
画作到一半，便听沈宛嫱提议：“光作画也没多少趣味，陆老夫人不是说表哥们也在前院宴客嘛，不如我们把作好的画拿去前院，让他们给评一评，怎么样？”
这种有点越矩的话，也就沈宛嫱说的出口了，沈落棠心下鄙夷，面上却依旧挂着那份淡淡的笑容，无可无不可。
这些小姐里面最小的也就十小姐沈宛媖了，其他的小姐都到了即将说人的年纪，总想着找个满意的夫君，对外院的男子们很是好奇，对沈宛嫱的提议一窝蜂地赞同。
陆泠是主人，却也不好拂了这么多姐妹的期盼，便让丫鬟去前院问一下，看哥哥和哥哥的朋友们是否方便。
小丫鬟没一会就返了回来，对陆泠回复：“少爷说只要小姐们觉得方便，他们那里倒没什么的。”也就是同意了。
小姐们手下的画作得就更认真了，沈落棠这一回就是要好好地打压一下沈宛妍的气势，自然越多人知道，她越是乐见其成。
作画是慢活，却也不能太慢，一个半时辰后，小姐们的画都做好了，分别晒干了颜料，由小丫鬟们仔细地收好，拿去前院给公子们品评去了，这中间，谁也不知道彼此画的是什么。
沈落棠和沈宛媖净了手，就又坐回了石凳上，沈宛媖脸上的期待满的都快溢出来了，还是年纪太小了，藏不住心事。
前院，陆阑邑的客相居。
十几个小丫鬟，手里分别拿了一幅没有署名的画，或是缤纷斗艳，或是青竹幽香，各有不同，却各有特点。
楚珩把玩着酒杯，隐在面具下犀利的眼睛，一眼便被一幅名为《落棠璃》的画吸引住了，一座山崖上的琉璃宫外，漫山遍野的海棠花，或高或矮，或盛开，或凝骨，如真的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要摘下一朵。
他放下酒杯，站了起来，走到那个丫鬟面前，伸手拿过那幅画，仔细地观赏起来，淡淡地墨香尤存，仿若海棠花香。看到娇美的海棠花，楚珩便想到了沈落棠的那张姣好的容颜，没由来地，他便认定这幅画是出自沈落棠之手。
没想到，她作画的水平倒是一流的。
在画里的那座琉璃宫里面隐隐约约似乎有个人影，又似乎没有，这样的地方，也只梦里才有了。
可不就是梦里的，沈落棠重生以后，梦到过两次这幅画里的地方，梦里那个地方离她若远即近，可她就是进不去，只能远远地看着。
对于那种仙境般的地方，沈落棠是有些向往的，于是今天便把梦做成了画。
陆阑邑看了一圈，最终也是把目光放在了《落棠璃》上，不禁站在楚珩身后，细细地品鉴起来。画面美妙，着手细腻，小姐们中有这等手笔的，也是难得了，他和楚珩交谈几句，无非是些个夸赞的话。
因为没署名，所以看画便是纯粹地看画了，无疑沈落棠的《落棠璃》得了首位，沈宛妍的《青竹》笔墨间透着高雅之气，得了第二，这都是毫无悬念的了。
只让人讶然的是周随懃周世子，眼光独到，相中了一幅小白狗捧寿桃的画，虽然画中的小狗憨态可掬，可作画人的水平却青涩了些，没什么出品的。
周随懃不以为然，道：“质朴天成，要的就是这份纯真，这画就当作特别出巧的，不论在排行里了。”
众人对周随懃不羁的性子深有了解，都没话说，算是认了他的决定。
丫鬟们收了画，记好名次，再次返回陆泠宴请小姐们的地方。
有眼尖的小姐，看到丫鬟返回来，欣喜地喊道：“回来了，回来了。”便有人簇拥着沈宛妍打趣起来，认定第一非他莫属了。
有那与沈宛妍不大对付的，看到沈宛妍那一脸谦逊的笑容，小声地嘀咕：“装模作样！”沈落棠听在耳里，不禁为这位小姐点了个赞，眼光不错啊，沈宛妍最擅长的可不就是装嘛。
虽然小姐们心里都很好奇结果，但还都记着礼义廉耻，只静静地看着丫鬟把排名单子交给陆泠，眼睛放出的光却是掩饰不住的期待。
沈落棠却不怎么在意，她对自己的长处是很有信心的。
陆泠打开单子，先是一脸的讶异，很快便隐了下去，故意捉弄大家，从每个人身上看了一眼，才慢慢悠悠地说：“最得肯定的是……”
沈宛妍端庄地坐着，做出一副一点都不在意结果的样子，只是盯着陆泠手里的单子的眼神，出卖了她，沈落棠看在眼里，唇角的笑意更浓了。
陆泠看着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姐妹们，拿乔拿的差不多了，才宣布：“最得公子们肯定的是《落棠璃》，其次是《青竹》，这两幅是谁的画呀？”
沈宛妍脸上的笑蓦地僵住了，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烟芜与有荣焉地福礼回道：“回表小姐，那《落棠璃》是我家小姐作的。”
沈宛妍的脸色刷地白了，沈宛嫱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看看沈宛妍，又看看沈落棠，恨恨地跺了几下脚。
刚才围着沈宛妍可劲儿地夸赞的小姐们尴尬地不知如何自处，默默地离了沈宛妍远些，沈宛妍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失态于人前，对沈落棠说：“恭喜三姐姐。”微微一笑，好似一点都不在意自己被沈落棠比了下去。
在不在意，沈落棠心里有数，依旧淡淡地说：“不过找些趣玩，当不得真的，四妹妹的才气才是真的。”
她不提才气还好，一提才气，沈宛妍气的牙根直疼。
这种排名只挑出一两个好的来就完事了，若真要一个一个地排，那排在后面的小姐不得羞愧死了。
小姐们本以为这就算完事了，却听陆泠故意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送桃》是谁画的啊？特别入了周世子的眼，世子赞了质朴天成四个字呢。”
小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站出来，却也很羡慕，能得周世子的夸赞，只四个字也是好的。
沈宛嫱绞着帕子，很不甘心，世子没有提她的画。
沈落棠笑着推了沈宛媖一把，沈宛媖从惊讶中反过神儿来，木然地说：“我……我作的。”
小姐们这才把眼光放在毫不起眼的沈宛媖身上，一通打量，似是很不可思议，不过很快便有人来拉沈宛媖一起说话去了。
沈落棠长出一口气，改变小十的第一步，走的很好，多亏了有周世子帮忙，对那个纨绔的周随懃，沈落棠第一次生出些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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