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言语试探
20户
四小姐沈宛妍来凝晖苑的时候沈落棠正在使唤人建造她的花房，她想把原来的花房扩大一些，冬天的时候再做成暖房，这样一年四季就都能看到花开了。
倒不是有多喜欢看花，虽然也喜欢，不过她大费周章地改造花房却是为了调香。外面买的香尽管也不错，可是总是与她想要的味道差一些，于是她就自己动手调。
沈落棠的味觉比一般人灵透，调出来的香不但自己喜欢，那些与她要好的小姐们也喜欢。
还有一个原因，沈落棠没说，烟芜和静柳却是知道的，她家小姐爱吃甜食，尤其是用花儿蒸出来的，建个大花房，一年下来，想什么时候吃什么花糕就有什么花。
“三姐姐。”沈宛妍对沈落棠福礼唤道，她的声音轻柔，很是好听。
沈落棠乍一听到沈宛妍的声音，肩膀不自然地绷紧，想起前世沈宛妍害自己的那一晚她隐约的声音，想起那张滚落荆棘丛后被毁的恐怖的脸。
如果不是前世被她这假意的温柔蒙骗，她又如何能落到那种连死都不能好死的地步？
不知道为什么，沈宛妍觉得眼前的沈落棠盯着她看的时候让她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心虚地又唤了一声：“三姐姐？”
沈落棠心里冷笑，面上却不表现出来，既然有些人想装，她也没必要戳破，就当看杂耍了。
嘴角牵起一抹和善的笑容，亲睦地拉着沈宛妍的胳膊，羡慕地说：“四妹妹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跟黄鹂鸟儿鸣叫似得，听的人晕乎乎的。”
这是为自己慌神找了个幌子，也不管沈宛妍信不信，不信更好，让她猜去，难道还能猜到前世去不成？
沈宛妍有些莫名其妙，要说三小姐变了，可是她还如从前那般对自己亲近，可若说她没变，自己却再也弄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了，就好比现在，她就不明白沈落棠怎么突然语气怪怪地说起了自己的声音。
“三姐姐最近都不出来找妹妹们玩，阿妍只好自己跑来了，三姐姐不会嫌我孟浪吧？”沈宛妍略带试探地说。
怎么不嫌，嫌的要命！
“怎么会呢？”沈落棠笑着说。
她郁闷！也不知道那个张姨娘又想出什么幺蛾子，这几天只要她一出这凝晖苑的门，去哪都能遇见她，不止遇见，还次次不管不顾地跪到她面前又哭又求的。
闹得府里面都开始传言她霸道嚣张，责罚堂叔的姨娘。沈落棠有苦难言，不厌其烦，只好把自己反关在这凝晖苑里不出门了。
要说这张姨娘还真不是一般的有手段，据说那天之后才三天，她居然让六叔又进了她的屋子还留宿了，沈落棠深深地觉得有这样的姨娘实在是正妻的噩梦。
果然王氏被逼无奈，一面不能拉着丈夫不让他去张姨娘房里，一面又不能明目张胆地给张姨娘喝避子汤，心死之下，王氏大张旗鼓地亲自为沈修纳了一门身家清白的姨娘，又买了两个妖冶的扬州瘦马做通房。
沈落棠听完静柳向她回报这些的时候差点把一颗龙眼卡在喉咙里，不知道自己是该可怜六叔还是可怜六婶婶了，反正她听说六叔这几天谁的房里都没去，只一个人睡在书房了。
难道六叔真的非张姨娘不可了？可是她那天冷眼瞧着又好似不像呢？倒是六叔的样子让她觉得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想不通，左右不是她能再插手的事，多想无用，还是想想自己该怎么应付眼前的四小姐吧，这可是个笑里藏刀，绵里藏针的主儿，不能大意。
“四妹妹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四妹妹再和我客套三姐姐可再没脸和你一道玩了。”沈落棠给出一个无害的笑容，娇嗔道：“莫不是四妹妹也觉得我是个孤僻的人了？”
她以前在这个府里是大家眼里最孤僻的小姐。
沈宛妍看到沈落棠的样子，放下心，笑着说：“三姐姐知道我的，我是不会如她们那般想你的。”
两位小姐会心一笑，只是会的是哪个颗心就不好说了。
沈落棠拉着沈宛妍进了屋，屋子里面的摆设和家具都是她兴师动众地新打造好的，全是顶尖的用料，由建京最顶尖的师傅打做的。
沈宛妍一进屋就怔了一下，停住了脚步，五味杂陈地环视着沈落棠的房间，只一眼就让她看出这房里放着的东西有多奢华了，单是那张紫檀木的湘妃榻就引得她的眼睛想挪却挪不开了。
她母亲是蜀南王的女儿，嫁妆丰厚，她自己是镇国公府的嫡小姐，父母疼爱，平时没少见过好东西，可是站在沈落棠新打理过的房里，她的心里还是泛起了一股很强的酸意。
她最不屑的人，却住着比她的强上好多的房间！在她的眼里沈落棠只配得上十小姐沈宛媖那样的待遇，住简破的偏房，穿不新不旧的衣服，戴简单的头面，而不是如眼下这般精致的房间，奢侈端雅的布置。
正是爱美，又好攀比的年龄，尽管沈宛妍极力克制着自己，可是那由心底最深处冒出来的不甘还是明显地挂在了脸上。
沈落棠也在沈宛妍呆住的片刻环视了一眼自己的房间，还不错，虽然有些大件的用料因为稀缺短时间不能备齐，没法现打，只好用打好的，不过都是好东西，精致不说，更重要的够低调雅致，不会被人说出暴发户这样的话。
对四小姐沈宛妍的反应沈落棠也比较满意，她做这些的时候就是想要自己住着舒服的同时，还要她们那些狼子之心的人看着不舒服，眼下四妹妹的心里似乎就不怎么舒服呢！
沈落棠坏坏地想着，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没心没肺又狡猾的得意的笑。
过了大概几息的功夫，沈宛妍才从失态里回过神儿来，怕被沈落棠小瞧，勉强扯出几缕笑意，酸酸地赞道：“三姐姐慧心独运，这屋子的布置奢华又不失端雅，让妹妹好羡慕，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来和三姐姐一起住呢！”
她夸沈落棠眼光好，就是不愿意承认她用的都是她用不起的东西。
饶是沈宛妍聪明，有了嫉妒也会失了计较，没有像七小姐沈宛嫱那样阴阳怪气地讽刺沈落棠已经算是她的自我克制能力好了。
沈落棠但笑不语，依旧亲密地拉着沈宛妍的手。
烟芜见自家小姐还与四小姐这么亲近，不由地有些担心小姐又被四小姐给蒙蔽了，想提醒小姐一句，可两位小姐说话她不能坏了规矩插嘴，只好一步不离地留在小姐身边。
烟芜面上的担忧太明显，沈宛妍这样聪明的人一眼就看了出来，她淡淡地藐了一眼烟芜，心想主子愚蠢，丫鬟看的再明白也没用。
她不怕烟芜事后在沈落棠面前说她的坏话，这么多这个丫头肯定没少说她，可这个蠢货不还是一如既往地相信着她吗？
只要她适时地给她点好处，让她以为自己是向着她的，就不怕一个丫鬟说坏话。这么想着，沈宛妍的眼里露出为难的样子，欲语还休。
沈落棠把沈宛妍的样子看在眼里，心里嗤笑，但还是很厚道地做出以前那副傻傻的样子，出口询问，给沈宛妍搭梯子，“四妹妹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沈宛妍看了沈落棠一会，旋即叹气，之后又低下头去做为难状，很明显地绞着手里面的兰花帕子。
她今天穿着一身淡紫色墨荷褙子，发间的步摇也是荷花形状的，垂着五颗小金珠子，配上她一张明惠懂事的脸，很有大家闺秀的才女的气质。
装为难可怜状，沈宛嫱和张姨娘装起来是柔情娇媚，而沈宛妍装起来却别有一番清雅的味道。
对沈宛妍的装模作样沈落棠已经习惯了，尽管有些看不下去，却不如之前刚想清楚时那么觉得恶心。
只是为前世的自己觉得格外地悲哀，这么明显的做作，她居然看不出来，还一味地相信！？
微微侧头去看烟芜，这个丫头一直站在自己一旁，急的眼泪都快滚下来了，沈落棠心里面恼极了自己，连她的丫鬟都能看出来的事，她竟然一直懵懂至死，这是有多瞎啊？！
其实也不能完全怪她自己，前世的她说不好听了是软弱，可往好听了她只是单纯善良而已，对于像老夫人这样明着作践她的人她都能只是保存小心而不怨恨，于其他人就更少把人往坏处想了。
沈落棠觉得前世那般处境自己依然能保持那份纯真的天性，这还得说沈时彻这个哥哥当的称职，他想她活的干净，从不把那些污漕事说给她听。
想起哥哥，她好像有几天没见到他了，也不知道他的秋试准备的怎么样了？沈落棠决定打发了沈宛妍就找机会去看哥哥去。
下了决定，就不想和沈宛妍拉锯了，得速战速决，于是她也装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问：“是我又做错什么事惹祖母不高兴了吗？”
前世沈宛妍每次来劝她差不多都是要她去给老夫人磕头认错的。
果然，沈宛妍反手握住她的手，轻语安慰：“三姐姐别怕，只是西苑的张姨娘哭到了祖母那里，祖母并不是真的气了你，不过是装个样子给张姨娘看罢了。”
看了看沈落棠的神情，觉得她没有怀疑自己的话，继续说：“若祖母请三姐姐过去，三姐姐只管跟祖母认个错，祖母自然不会为难你的。”
沈宛妍手的情真意切，好像真的都替她想好了似得。
沈落棠在心里讥讽，认错？一个姨娘哭哭啼啼的话就要她这个嫡小姐去认错？真是可笑的荒唐，是不是她认了错，之后就该给张姨娘道歉了？
连她们给她安了什么罪名还不知道呢，这就骗着她去认错了？这真当她是傻子啦？
前世她确实是个傻子来着，这么简单的局，她可是一个接着一个地往里面跳呢？
思及沈宛妍从小对她的哄骗，沈落棠的脸上闪过一丝寒气，脸上却划出淡淡的不明所以的笑问：“我哪里得罪了张姨娘呢？”
关于张姨娘沈宛妍知道的也不多，大概只知道她是祖母的人，抬给六叔做姨娘是有目的的，她有一天偷听到祖母和李嬷嬷好像还在谋划着要帮张姨娘做到正妻的位子上去呢。
她对张姨娘没什么好感，不喜欢那种狐媚的女人，也觉得这样的人要做正妻根本就不可能，不过既然她是祖母的人，帮一帮也没什么。
何况她现在越来越讨厌沈落棠了，总隐隐地觉得沈落棠这次回来会夺走她最重要的东西，能让沈落棠吃苦头的事她自然要推一把了，最好能把她再赶出府去！
沈宛妍开口道：“我也不知道，”然后安慰说：“没准什么都没有呢，三姐姐好好和祖母说，祖母心里还是偏袒你更多些的。”
说到这个份上，沈落棠放心地笑了，她长的本就很好看，此时那抹笑是发自内心的愉悦，犹如点在锦纸上的粉红的墨点，一点一点地晕开，夺尽光彩。
“谢谢四妹妹特意来提醒我，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她笑着说，看着沈宛妍的眸子里面流出若有似无的慧黠的恶趣味。
沈宛妍仔细地去看，却只看到沈落棠的傻笑，觉得自己应该是看错了。又留着说了一会的无关痛痒的话，沈宛妍才提着裙子和丫鬟离开了。
看着门外的那一道紫色的影子，沈落棠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也越来越让人觉得瘆的慌，就连一直呆在她身边的烟芜都觉得样子的小姐很骇人。
烟芜小心地开口：“小姐？”
听到烟芜唤她，沈落棠敛起心思，回头给了烟芜一个没什么的笑，也不说话，慵懒地指了指桌子上的百福酥角，示意烟芜给她拿几块过来。
烟芜觉得还是这个样子的小姐更可爱一点，刚刚那个样子的还是少有几回才好。
看看那甜糕，又看看自己小姐，烟芜很不情愿地只拿了一块递到她家主子的手里，扁着嘴嘀咕：“小姐太心宽了些，那四小姐一看就是没安好心的，她……”
沈落棠对烟芜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拿眼神警示她小心隔墙有耳。烟芜乖乖地把话咽回到了肚子里面。
她替她家小姐委屈，心想这叫什么事呢，正经的主子在自己的房里说话还得小心翼翼地防着一屋子的小人，说出去小姐这个县主做的可是最憋屈的了。
“凭她是谁呢，您不见不就得了，还巴巴地和她说那么多，奴婢一直替您捏把汗呢。”烟芜小声地附在沈落棠的耳旁唠叨。
多吗？沈落棠回忆刚刚的对话，沈宛妍确实还想着把她当作以前的那个傻子引她上套，但她这次来最重要的是想要试探自己这次回来的变化，根本没说几句就不敢往深了说了，所以她们的对话好像很简短来着。
烟芜看自家小姐没把她的话听进去，顿时急的跺起了脚，“小姐！”
别看烟芜平时性子和顺，可要真是急了，那火气连静柳都怕得乖乖的，沈落棠不想急坏了自己的大丫鬟，宽慰她：“放心吧，难道你家小姐我还真的又傻了不成？”
不过是做做戏，老夫人找她，她多少得带点礼过去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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