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序言

　　观澜街道是滨海市高新区最繁华的街区，面积8.18平方公里，户籍人口4.7万，常住人口11.3万。辖区以观澜山为界，呈左三右七分布，观澜山左边的部分约占辖区的30%，约2.42平方公里，主要是滨海市著名的商圈和金融中心观澜广场，以及商圈外零星坐落的数处天价楼盘。山的右边主要是住宅区，自北而南依次为北片的临江江景房、中片的动迁基地和南片的学区房。

                  辖区最大的企业莫过于坐拥滨海第一高楼的观澜集团，其总部叫观澜中心，是滨海市的第一高楼和城市之眼，在观澜街道西区，也就是商业区的天元位置，整幢楼地下6层地上93层，共计99层，高599米。旁边分别是国资的金融大厦和外资的摩根大楼，代表着滨海市中外兼容，海纳百川的文化理念，也共同形成了滨海市的天际线。

                  依着观澜山的西面是一个圆形的人工湖，叫观澜湖，虽说是人工湖，其实是以历史上海水涨潮时遗留下来的泻湖改造的。通过观澜集团的资本力量、设计师的奇思妙想和施工工人的鬼斧神工，最终造就出这样一个类似太极图的圆形湖泊。湖中有长堤呈S状蛇穿而过，将湖面阴阳两分。一到节假日长堤两侧的灯带又将这太极图转化成一场时尚的灯光秀，从长堤升空的各式烟花，次第绽放，西区的富人们驾着自家的游艇在海上自觅佳席而后锚定，看着烟花在天际线和观澜山的摩天轮中间升空、绚烂。而东区，仅有滨江楼群的鳞次灯火，再往南，就是一片漆黑。

                  观澜湖底的碎石白天呈半红半绿，红的半湖在西侧，眼上是一只憨憨的铁牛，湖畔依次林立的是各种银行和证券公司的总部大楼，这些逊色于天际线的建筑楼层是统一的27层，滨海市当年对于城市规划就是这样的强势，爱来不来，来了就得守这里的规矩。

                  原本这镇湖的神兽应当是铜牛的，观澜集团甚至已经请到某位工艺大师制作，设计草图都出来了，后来市政府为了建造滨海步道拆除了原来的滨海公园，公园里那只胖铁牛无处安放。市里最出名的一位风水大师突然提了一嘴，将镇海铁牛放在阳湖之眼，大吉于观澜集团。然后这镇海神兽就变作了股市长红的化身。传说这只铁牛应是宋朝时期的民间制品，工艺不甚精细，甚至有些憨态，但正是这样看来才符合滨海人的那句古话——傻子发大财。牛憨憨丑是丑了点，但在历史气息的加持下却是越来越顺眼。不得不说，老祖宗的东西真是严选。

                  绿的半湖在东，紧依着观澜山，湖边有步道，最贴山势之处已从山体中穿过，形成了半个隧洞。山上原本有一些摩崖石刻，世纪之初，这半山处先先后后建出一些别墅来，这些别墅的豪主或是商家认为这些血色铅华的摩崖石刻影响风水，竟陆续毁坏了。一几年的时候清违，把那些违建的别墅尽数拆除，但古迹却是无法恢复。光秃秃的崖上仅仅支棱出“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标语。

                  现在整座观澜山只留下山顶的天文台、山中的绿化办和山腹洞中的综合管理办。这个洞原先是一个天然的溶洞，因为上世纪中叶的某些历史原因改造成了防空洞，基础设施比较坚固，后来街道就将一些机构设置到了这个地方，包括我们的城管队。可能当时的考量也是看中了这个地方易守难攻，作为街道最得心应手的“武装力量”，必须放在最“战略要点”的位置。

                  贴山小径的顶上悬出一条钢架和一根悬索，这是滨海市最大的跳崖机。

                  这个玩意儿要拜托下行的经济和炸裂的脑洞，因为从金融区往东看，不是淡绿的半湖就是苍翠的观澜山，特别是疫情后，电脑上绿的密密麻麻，窗外绿的郁郁葱葱，一些意志薄弱的人就会丧失生活的信心，跳山、沉湖。街道拉高了护栏，警察城管建立了防止自杀的联巡机制，每年还是有小号30人偷摸着在此寻死。坊间还有跌跌不休，负负得正、时来运转的说法，就是如果（绿色）跌停而造成财产损失、走投无路，只要从绿色的山上跳下来，如果正好摔到绿色的湖里却没有死（休）的话，就肯定会负负得正，时来运转。

                  这种谣言在观澜集团的太子爷眼中竟然变成了一个商机。就是通过这样一个跳楼机的项目，让原先那些想要自杀的人们通过跳楼的体验既实现了跌跌不休、负负得正的愿望，也不至于真的把命交代了，当然，最重要的是观澜集团能赚到钱。

                  老董事长注重风水，认为这种缺德的项目不能做，太子爷更看中实际利益，项目能赚钱的同时也在救命。最终市领导拍了板，项目落地后，观澜区的人员自杀情况的确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改善。

                  当然，观澜集团也真是黑，1999的价格赚的都是智商税。总之这经济下行、智商和消费能力之间真的是没有任何关系，这个毫无特色的跳崖机竟然成为了滨海必玩的网红打卡点。

                  扯远了，再说回绿色半湖的湖心镇湖兽，一只三足金蟾。说这是滨海市的龙脉之根，风水大师说观澜湖就是一个聚宝盆，环湖而论，一边是各大银行，一边是滨海的龙脉观澜山；左边楼层均是三九之数，三九通天，财不能左冲，右有观澜山，山高99米，也是小天极，财也不能右突。所以财和运都被牢牢锁死在聚宝盆里。聚宝盆中红色半湖为涨，有铁牛镇守，有表气冲斗牛之象，绿色半湖为跌，三足金蟾守死湖心，有吞天纳地之能。总之，观澜湖就是将整个滨海市的气运都护牢守死，所以滨海才能高速发展、欣欣向荣。

                  说了那么多background，现在轮到正主们出场了。

                  这里叫滨海城管观澜中队。总共28个人，领导加内勤13个人，干活的15个，分成三个小队，一共10间办公室。我们的一小队在106，按照领导的说法，这是全中队最吉利的办公室。

                  “六六大顺，顺嘛，所以这些信访都交给你了，我对你有信心。”中队长朱家宝当初就是这么忽悠的，然后二小队是108，八是发，所以要多做案子，三小队是109，九是最大的，大案要案非三小队莫属。

                  老朱的业务能力从来就是个迷（他每次亲自带队处理复杂问题都必是半途而废，就是那种一到最关键的时候电话就很自觉的响了的情况，很玄学），但老朱的画饼能力一直特别的强，毕竟是高新区最壕的街道，年年争第一的口号是必须要有的。在队员这里，老朱的名字一直被叫成朱加戏，是自己的活要做，不是自己的活也要抢着加戏。反正好人是他做，活是队员们扛。

                  当然我们的主角也不是加戏哥，而是我们的信访一小队，一小队有五虎将，小队长是个女娃儿，现在叫桑榆晚，以前单名一个菲字。父母起名字的时候也没想到时代变化快，因为滨海是吴语区，所以桑菲这个名字有个谐音，而桑桑年轻时曾经跟闺蜜喜欢上了同一个男的，然后这个名字就被一些好事者添油加醋造黄谣。为了摆脱名字带来的污蔑和诋毁，她改了现在的名字，也是一种美好的寄托吧，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但这个中二的名字要做别的工作倒没什么，进了城管之后还真有些尴尬。敬礼亮证，自报家门：我是滨海城管观澜中队城管队员桑榆晚，一下子自己气势就弱了。

                  也是老朱慧眼识人，让桑桑做了信访的小队的负责人，这名字做信访还真不错，自报家门的时候就有一种春风化雨破解纠纷的意味。但桑桑的体格和名字又是一种反差，举重运动员出身的高大女子、上下半身五五开的比例，就很难让人将这个小清新小美好的名字和本人建立联系。就是这个高壮女人自报家门后会产生一种网友见面又不想见面的既视感。剑眉星目、方口阔脸，女中张飞，这些形容词越是贴合事实，越容易挨打。而且，桑桑是减肥成功了的，一般运动员伤病退役后都会膨胀，需要极大的个人意志，才能保持体型。比照当年的比赛视频，桑桑确实正在自述的持续变美过程中，只是这个过程不怎么看得到尽头。

                  桑桑的副手叫谢冬晹，人如其名。晹，是云层中忽隐忽现的太阳，他，也是小队里忽晴忽雨的拧巴。不过，安排阿谢做信访也是老朱的妙手，投诉人纠结，阿谢拧巴，互相拉扯来拉扯去，反而共情了。阿谢对桑桑也是纠结的，985研究生只能做特招生的副手，阿谢面子上总觉得下不来。但每每出勤的时候，站在魁梧桑桑的侧后方，又让他生出莫名的安全感。

                  如果城管工作的升职加薪要以身体受伤为代价，阿谢宁愿永远站在桑桑身后。这里不是说高知和精致利己有什么必然联系，但作为国家花费大量资源培养出来的高级知识分子，自身的安全才更能体现为国家做贡献的价值，为一些人民内部矛盾且鸡毛蒜皮的小事出现意外，于国于己，都是不划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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