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河
《河》
“想念你,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这是我选择的生活方式。”
从那以后,阿团选择了一个人对徐叙的漫长而深刻的思念。
偶尔,两个人也会聊几句,阿团会问徐叙,“最近忙不忙,累不累,能不能按时吃饭,有没有准时下班,睡眠足不足,有没有感冒有没有生病……”
每次几乎都是同样的问题,好像她只会说这几句。
而徐叙每次都会耐心地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回答:“最近有些忙,还好,有时候可以按时吃饭,下班时间不一定,睡眠尚可,身体健康,没有生病。”
阿团收到消息后,总是会眼睛一笑,鼻头一酸,许久,回出一句,“谢谢”。
有的时候他们什么都不说,阿团只是拍一拍徐叙,然后等着徐叙拍一拍自己。哪怕只是一个拍一拍,也够阿团心里暖一阵了。这是她微小却又切实的幸福。
说来也巧,拍一拍是没有声音提示的,但阿团总能在拍过去不久就得到回应。因此她大胆推测,尽管徐叙从来不和她主动讲话,但仍旧在等着她的消息。所以她每天都会推测着徐叙休息的时间,去拍一拍他。她觉得徐叙可以听懂,这一次是在问早安,那一次是在问饭否……
徐叙不回应的时候阿团自然也会失落,但比起自己失落,她更怕徐叙的等待落空。她希望,徐叙每次想起她的时候,都能看到她的消息,只有这样,徐叙才能继续想着她。
也有那么极偶尔的几次,阿团会把看到的新鲜玩意和徐叙分享:
“快看!这辆车太酷了!”
“是不错,但是这个车牌按理不能进五环。”
“哈哈哈果然是你。”
除此之外,两个人紧守着彼此间的距离。就像隔着一条河,谁也不会跨河一步。
阿团和郑清和平静美好的过着每一天,像所有夫妻一样,经营着生活的柴米油盐。徐叙和穆欣然每天聊视频,分享一天中的大事小事,到了周末,徐叙会接上穆欣然,两个人会像所有情侣一样从早到晚地约会,享受着相互陪伴的愉悦和治愈。
阿团仍旧说不清婚姻的意义,但她明白了一件事,和一个人建立了亲密关系,就意味着要放弃和其他所有人保持亲密联结的可能。这个联结不仅是□□上的,更是心灵上的,你不能再像作为伴侣一样去了解一个人,不可以每天和他说早安,晚上说晚安,不能问候他的一日三餐,不能提醒他四季温度的变化,不能和他分享每次吃到的冰激凌是什么口味,今天超市的菜肉是多少钱,吃到的西瓜甜不甜,办公室谁又说了什么八卦,地铁上旁边的人占了一个半椅子……
思念可以炽烈,但它一定是平静的。
阿团并没有不甘心,她只是哀悼。
哀悼她和徐叙回不去的过去,到不了的未来,也哀悼那个不会再出现的,直接、热烈、孤注一掷的自己。
阿团记得,徐叙曾经给她看过一个清单,上面列着所有想和她一起做的事,想去的地方,她当时偷偷地把清单保存了下来。现在,徐叙已经不在她身边了,她决定一个人走完他们所有待定的旅程。
于是没有联系的日子里,阿团每周都会抽出一天做和徐叙相关的事。
去年春节分开的日子里,徐叙想到和郑清和在一起过年的阿团,嫉妒难耐,一个人跑去奥森走了一下午。于是这一年同样的日子里,阿团便也一个人绕着奥森一圈又一圈地走。
她敞开了呢子大衣的纽扣,将手插进兜里,握紧拳头,咬住冻得打颤的牙齿,任凭冷风往自己的怀里钻。她想体验徐叙曾经感受到的所有悲伤和痛苦,她想用身体的寒冷遮盖心里的寒冷。她一圈一圈地走,一遍一遍地揣测徐叙当时的心情。
去年那时候她什么也不能做,只是一个人躲在屋子里,打开高德地图,盯着位置共享上的那个小点,停留在自己现在站着的地方。而现在,她依旧什么也不能做。
去年早春的时候,他们曾去过西山的快活林,那时天还未回暖,山里一片萧索。阿团指着快活林的石碑对徐叙说,下次,待山桃花开满山的时候,必然要带着酒来,在快活林里好好快活。然而后来林子里的花开了又谢,两人却始终没再来过这个地方。
这一次,阿团背着一壶桃花酒,一个人又来到了快活林。
她找了株开得最盛的桃树,躺在了树下。透过随风摆动的桃树枝,阿团看着粉云背后的点点蓝天,高高举起她的小酒壶,对着阳光晃了晃,“是个好日子”,阿团喃喃自语。
她忽然就吟起了诗,“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又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诗还没背完,眼泪便顺着脸颊一滴滴落到她枕着的那片草地。树影映在她的脸上,和泪痕交织在一起,斑驳成了一片。她忽然想起,最后一次给徐叙打电话的那个晚上,她问徐叙,“我该把你当做生命中的什么呢?”,徐叙答,“风吧。”
“风啊”,阿团又晃了晃她的小酒壶,终于一饮而下,“但盼风来”。
阿团也去找过徐叙住的小区。
他们第一次说要分开的时候,阿团曾经去偷看过徐叙。
那一次是个深秋,两人约好了从此不再见面,但阿团还是想徐叙想得紧,于是她坐了很远的地铁,只为了去徐叙的窗前看他一眼。
她带了一支相思豆。虽然已经很晚了,5号线上的人还是很多,阿团用一只手将相思豆紧紧护在怀里,用另一只手臂挡住周围的人群,生怕枝干上的红豆会掉一颗,她送到徐叙那里的思念会少一分。咣咣铛铛的地铁就像阿团起起伏伏的内心,她离徐叙的家越近,她的心跳得就越快,她就越紧张,越雀跃,也越害怕。
她按照之前快递的地址找到了徐叙的家,绕着楼走了好几圈,猜测哪一个才是徐叙的屋子。屋子都拉上了窗帘,她只能盲目地转一转,再停下来等一等,等着徐叙或许会出现在某扇窗前。她坐在楼对面的长椅上,往手上哈着气,“如果被其他邻居看到了,会不会以为我是不法分子?跟踪狂?偷窥狂?”,想到这,阿团赶紧摇了摇头,她开始思索,如果被人质问的话,自己该如何应对。
“咔嚓”,阿团听到声响,赶紧站起身躲在了墙后。
窗帘被拉开了一个缝隙,一只手臂伸出来关上了窗户。阿团从远处瞟到了这个熟悉的身影——是徐叙。
她慌忙又躲得远了一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心里泛起一股酸疼。
待声音停下,阿团才冒出头来,确认了一下四下无人,然后悄悄走到窗前,小心翼翼地放上了那支相思豆。
“这要是被监控拍下来,肯定要上新闻了”,阿团苦笑道。她自己也没想到,竟然会做到这一步。
然而这一次,阿团没有再靠近徐叙的窗前,甚至没有走进徐叙的小区。她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跑去小区附近的超市买一盒阳光玫瑰。那时候,徐叙知道她爱吃阳光玫瑰,总是在单位的超市买来一盒,在接她下班的时候送给她。她知道,徐叙家的日常都是由他妈妈打理,他自己从来不会去蔬果店,所以她并不担心会和徐叙碰上。她只是想离他近一些。
买来的葡萄,又酸,又甜。就像阿团的思念。
阿团还去了他们一直没有去的茶城,找到了一家喜欢的店,店主拿出了最好的茶请她试喝,她闻着茶香,看着碗里的茶汤,浅浅地笑了。明前龙井清亮的光,就像徐叙看她时明媚的眼。
阿团将店里所有杭州产的茶,都一样买了一盒。
……
只要有时间,阿团就会去看看和他们的过去有关的地方,去回忆,去思念。这个过程是甜蜜的,更是痛苦的。但阿团甘愿受这份苦,她接受过徐叙的付出,也确确实实负了他。位置转换后,她又真真切切体会到了徐叙曾经所有的伤痛,她不能允许自己假装这一切都没发生过,不论徐叙怎么想,她已经决定,她欠的情债,她要用一辈子的相思来还。这苦,她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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