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深渊
南瑾陌坠下城楼的前夜。
烛光摇曳，南瑾陌盯着那个装有玉露丸的小瓷瓶，“翠微，那个药瓶也拿出来吧，别藏着掖着。”
翠微想也不想，又往地上磕去，南瑾陌眼疾手快的把翠微拉住。
“你这套用个一两次就够了，本王就问你一句话，他可是要你来毒死本王？”
翠微对上南瑾陌那双凌厉的眼睛，她吓得把头又深深缩进了脖子里，“奴婢，奴婢，从未想过要毒死主上。”
南瑾陌把翠微松开，她蹙眉，及其厌恶着，朝翠微伸出手，“拿出来。”
翠微眼里含着水花，哆哆嗦嗦的把一个棕色瓷釉瓶放在了南瑾陌手里，“主上可要赐死奴婢？”
南瑾陌气不打一出来，她狠狠给了翠微一计耳光，“你怎么还不明白？现在你我可是共处一室，生死相依的关系，有我就有你，有你才能护住我。
给本王说说这药是个怎么的效用？”
南瑾陌不信翠微，只是当下没有更好的办法，她就真假参半的使唤着翠微，终于把翠微熬到熟睡了。
她点了烛心，用簪子头挑起瓶内的药膏，借着微弱的火心把药膏烫化在了簪柄上，“也不知道有用没有。”
“这毒药属于慢性毒，只能麻痹人的神志。”
借着熹微的晨光，南瑾陌谨慎小心把珠钗和发簪并排放在了镜台前，心底踏实不少，才倒头睡去。
南瑾陌从城墙坠落了。
哪怕被这群狂躁的烈马踩得支零破碎，粉身碎骨也没关系了，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已经位移了，她听不到任何叫嚷声，听不见任何兵刃利器的对弈声，她借着风雨声，只听到越来越近的铁蹄声。
马蹄踏破的震动，离她越来越近，“阿姊！”
顾尔声的声音划破了南瑾陌的耳膜，颠簸的马背上，她听自己身后的顾尔声长长松了一口气，他扶住南瑾陌，“见着那人把阿姊推了下去，那人可是厉害着？阿姊没打赢？”
南瑾陌被抖得七零八落的魂魄才一点点重新拼起，“那人阴谋诡计多得很，不要和他正面碰上，讨不到丁点好处。”
“可阿姊，你就穿成这样？”顾尔声侧身下了马，整个人纳闷不已，揭开身上的披风给南瑾陌披上。
“阿姊，穿这样怎么跑得快？阿姊你自己裹好，姑母率亲兵即将抵达王都。
而这些马就是冲锋的前奏，把那些觊觎王权试图颠覆政权的忤逆之众扼杀于马蹄之下。
阿姊先逃离这混乱的漩涡，往东吴方向的三十里处一食驿，都是自己人，待臣等扫清这帮乌合之众，便来接阿姊回宫。”
顾尔声拿弓背敲了下马背，他扬起灿烂肆意的笑，南瑾陌勒住缰绳，扭头看着顾尔声，“阿姊多多保重。”
“主、主上！”翠微不知从哪里滚了出来，南瑾陌扯了扯嘴角，伸手接过翠微，把她拉上马背。
翠微俯身在下，整个人横卧在马背上。
疯跑的马渐渐没了力气，倒在城门处。
空荡荡的城门在南瑾陌眼前变得豁然开朗。
宛如暴风雨前的宁静，从南瑾陌身后的内宫传来成片的厮杀声，“门口那个骑马的女人！把她拉下马，杀掉她！”
“南国主到底长什么样？！”
“只要是个女人就先爽了再杀掉！”
南瑾陌朝重叠高阁，明灭几重的宫殿看去。
隐约间，像是最后的诀别。
“主子！不要回头！快跑！”穿着鹅黄宫裳的凉月，踉跄往城门奔来，她果真商穆骞所言，成了靶子。
凉月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肉，几乎被箭矢射穿。
“凉月，和我一起走。”南瑾陌驽马想要往凉月奔近，凉月身后几名身胯快马的匪徒很快就把凉月截获。
大手把凉月拉上马，几下撕开凉月的衣衫。
“凉月！”南瑾陌着急的驽马前去。
箭矢当场射穿马上的匪徒，也包括纽打在一起的凉月。
没有生气的尸体，软趴趴的从马背上滚落下。
几只箭矢射在南瑾陌的马蹄前，“阿姊，别回头。”
雨丝里，站在马背上，斜眼勒弓的顾尔声冷冷的警告着南瑾陌。
南瑾陌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倾泄而出。
她勒起缰绳，终于从城门而出，没命狂奔。
南瑾陌遥遥望去，残破的城门已经被拉上剩下的那半扇。
原来，根本就没有援军，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下去。
城墙上，张洛九看着面色苍白的商穆骞，颇为不悦，“少主，可真大意。竟叫那个女人近身了。”
商穆骞捂着胸口，那根发簪插得很深，她似乎带着几辈子的恨，“真叫人恨而不能，爱而不得。”商穆骞靠在城墙壁，“洛九，你来。”
张洛九勾住发簪的流苏，连同几块生肉一起拉了出来。
“好了。”张洛九把血淋淋的发簪抛给商穆骞，“少主估计还想要留着。”商穆骞撑起那张如同水里捞起的，苍白的脸。
他扬手接住那根烧蓝花簪，“算你懂事。”
“现在把她所有的亲信都困在了这宫殿里。”张洛九看着紧闭的城门，“不过，那位好像还是趁乱跑掉了，还要继续追吗？”
商穆骞摩挲着那根满是血的花簪，他邪魅勾笑，“追。翠微还跟着她呢，跑不掉的。”
张洛九忍不住的翻了个白眼，“少主，你受伤了，最好还是休息片刻，那位，还是我去追。”
商穆骞脸铁青，却讥笑着，“比起这点小伤，我还是更想见着南国主可怜楚楚，抱着我求饶的模样，那时我还真想把她圈禁在我身边。”
驯服一匹烈马可比让温顺乖巧的马听话更加让人有着蠢蠢欲动的征服欲。
两人换了一身衣袍，很快借着混乱，从残破的城门里而出。
南瑾陌发现身下的马并没有按照顾尔声给她说定的方向跑去，而是往一处人迹罕至的重山密林狂奔。
马几乎狂癫发疯地撞过了几棵粗如成年男子肩宽的树，南瑾陌气的一把把翠微掀翻在地，她立于马上，“你要做甚！”
翠微双手撑地，坐在林间草地上，她一改往日怯懦，平静的看着南瑾陌，“主上，顾都尉说得那个地方不安全。别去。”
南瑾陌好笑的看着翠微，“这荒山野岭的，是要藏在这里？”
“主上，您现在还不能相信奴婢，”翠微并没有动摇，“不过，没关系，主上迟早会明白奴婢的忠诚。”
翠微没有上马，而是跟在南瑾陌身侧，“之前听凉月姐说，主上疑心重，奴婢还不能理解，原来如此呢，若是天天都活在担惊受怕里，要是奴婢说不定早疯了。”
听着凉月二字，南瑾陌眼睁睁地看着凉月由鲜活的人成了一具软趴趴的尸体，她吸了一口气，把浮上眼底的水光收敛起来。
“是啊，所以你让这马带着你我走近这片密林又是为何？前方再过去，就是东吴的地界了，是暗藏着埋伏吗？”南瑾陌讽刺着。
“主上莫不是忘了这里为何人迹罕至？”
南瑾陌骑在马上，透过依稀的密林已经看见了陡峭的悬崖，“前面没路了。”
看来，她只能走到这里了。
一支深青色的铁箭从背后朝马上的南瑾陌射来。
速度比想象中要快了一点，她偏了偏头，短箭贴着她的脸而过。
“翠微，”南瑾陌有气无力的，她伸手打算把翠微拽上马，“跳崖。”
不等她勒紧缰绳，马臀中了一箭。
马受到刺激，拖着南瑾陌接连撞断了几颗大树，南瑾陌被甩了下来，人直接撞到一颗树杆上，她感觉自己的肋骨都要断了。
一声哀鸣断裂在了悬崖处，马摔了下去。
翠微手拿着一把淬着冷光的匕首不断把南瑾陌往悬崖边缘逼，翠微抬着手，匕首往南瑾陌胸口扎起，南瑾陌侧身躲过翠微，“你不要把自己的后背……”暴露在外。
一支深青色的铁箭准确无误的从翠微的后背刺穿前胸，站在树间的商穆骞含笑，对着南瑾陌偏了偏头。
“太磨叽了，碍眼。”
翠微脸色泛起青，刺破她胸口的铁箭险些勾到南瑾陌。
箭上淬了毒。
濒临死亡的翠微挣扎着，拿起手里的匕首再一次往南瑾陌胸口扎去，南瑾陌迟疑片刻，让翠微扎中了自己胸口。
匕首下的殷红很快从南瑾陌的胸口浸染出来。
“主上，一定要活下去。这下面是乱葬岗，主上聪慧，定能躲过一劫。”
虽然您从来不要翠微叫您一声主子，可您不仅教了翠微读书习字，还让翠微习得一身医术，这次就让翠微救您一回吧。
这次就让翠微也叫一声主子吧。
主子，请您一定要活下去。
紧接而来的第二支铁箭把翠微的前胸再一次刺穿，第一支箭从翠微胸口的破洞里挤出来了，直接朝翠微面前的南瑾陌胸口扎去。
翠微用尽力气，把南瑾陌推下了悬崖。
南瑾陌把玉露丸一口吞下，管它什么副作用。
商穆骞看翠微倒地，他愤怒的一脚踢开那具毫无作用的尸首，浑身伤痕的张洛九姗姗来迟，他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人恼怒暴躁不堪。
“你本就打不过他，何必强撑？”
张洛九肿起半张脸，只能用剩下还能张开的眼睛往悬崖下看了看，“认识少主多年，原来少主喜欢烈女。”
商穆骞回头看了看空荡的身后，“不过，方师叔为何会突然出现，若不是被他阻拦，你我二人在场定不会让南瑾陌跳崖，没有追来吧？”
张洛九摇摇头，“没有追来，少主，人跳下去了，搜吗？”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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