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口音
其实陆苇有点挂心方青如，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但是她没敢当着裴珩的面说什么。
她吃饭的时候慢慢想，明白了唐月彤为什么突然骗她，也明白了裴珩聪明地猜到了一切。所以裴珩责怪方青如，刚刚那番话，是裴珩在为她出头。
她要是帮方青如讲话，那也太白眼狼了。
但……她又有点担心方青如。
吃了饭，跟裴珩三人告别之后，陆苇回了宿舍。
平时回宿舍她都是低着头的，这次，陆苇抬头了。
她记得方青如也是内宿外膳的，中午在宿舍休息。14班女生在四楼西边，陆苇在的412是最后一间。
陆苇小心地、慢慢地路过了班上的其他宿舍，可是每一间的女生都对她翻了白眼。甚至还有人当着她的面，砰的一声把宿舍门给关上了。
人没见着，无声地吃了一串钉子，陆苇只好回宿舍。
刚进宿舍，就听到舍友阴阳怪气的声音：“哟，恭喜灰姑娘大获全胜呀。”
什么灰姑娘？又哪里有什么大获全胜？陆苇分辨：“我跟裴珩不是……”
靠近宿舍门的女生叫钱雨梵，闻言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骂道：“不是什么？谁说你了？上赶着就承认了？真以为自己就是灰姑娘了？告诉你！乡下妹就要多读书！灰姑娘爹妈都是贵族，灰姑娘也是贵族，被她继母带来的继姐才是出身卑贱！王子只会跟出身贵族的灰姑娘he，某些人啊，到底是灰姑娘还是还是灰姑娘的继姐，心里有点数！”
陆苇：“……”
她知道了，现在所有的解释都是多余，很干脆地不说话了。
“好了好了。”另一个女生过来拉着钱雨梵，劝道：“别说了……”
“我就是气不过！”钱雨梵红着眼眶，“这事跟青如无关，青如是为了我们出头而已。也不知道这乡下来的八婆跟珩哥说了什么，珩哥就误会青如，那么说她！青如，青如都哭了！”
陆苇本来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了，打算随她去。但这事涉及裴珩，她必须开口：“我什么都没有说，裴珩也不是别人说的那种人，他有自己的判断的，你们不要这么说他。”
说得……裴珩像古代那种听信奸臣谗言、放逐忠臣的昏君似的。
“你……”钱雨梵见她居然敢还嘴，登时怒了，刚说了一个字，就又被拉住了。
“别。”女生小声说，“万一她跟珩哥告状怎么办？”
钱雨梵暗恋裴珩三年，可受不了裴珩一句重话，只能忍下冲过去一顿好骂的冲动。她恨恨地坐下，冷笑道：“是啊，我哪敢？人家现在可是有珩哥撑腰的了。不过……”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噗嗤笑了出来，仰头四处看了一眼，说：“裴珩不是别人说的‘辣’种人，那么请问，他是‘辣’种人啊？”
宿舍的女生们先是一愣，接着所有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
“雨梵，你、你也学得太像了！我都没有发现！”
“什么？你没有发现吗？”钱雨梵得到回应，心情登时好了起来，扬声道：“哎！小哑巴，你说说看，裴珩是néi种人？”
陆苇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上又红又白，舌尖上像压了千钧铅块，怎么都开不了口。
山地众多的华南地区，造就了十里不同语的方言体系。z市很大，底下有好几个县城，每个县城下面不知道还有多少小镇、乡村。不光是县城之间，就是乡镇之间，都有不同的方言。
从不同地方来的学生都会带着本地方的口音，就连z市市区，也分不同的口音。自然的，口音也就成了出身地的代表。
钱雨梵说的，就是最正宗的z市口音，代表她家祖祖辈辈都是z市市中心的人。而陆苇的口音嘛，自然代表了她出生的地方。
那个说出来，不带县城前缀，好多市区的人都不知道的贫穷小镇。
穷跟富，发达的灯红酒绿跟贫瘠的红土高山，在某些人看来是有天然鄙视链的。十五六岁的学生，别的没学会，耳濡目染先学会了嫌贫爱富。
陆苇一直到知道自己的普通话不好，会nl不分，所以她平时能不说话就尽量不说话。而且每次说话，她都会很紧张，生怕遇到n发音的字。
一进一高……不，踏进z市的那一刻，陆苇就知道自己的口音跟别人不一样。她就知道，虽然都是z市口音，但是市中心的跟市郊的不一样，跟县城的更不一样。
市中心的口音是高贵的，越不像市中心的口音，越会被人看不起。
她小心翼翼地隐藏着，遮掩着自己跟其他人的不同，可是……可是现在……
“哈哈哈……”
“哎哟，笑死我了……”
宿舍里都是笑声。
只有陆苇眼中充满了泪水，硬是忍着没有哭。
她知道自己的眼泪对她们来说是战利品之一，所以她不想哭。
但她也……再也不想在宿舍开口了。
下午去教室的时候，陆苇的心都是提紧的，头也不敢抬。
说不害怕是假的，陆苇一路上都有种错觉，好像所有的人都在她身边说着“辣”字。
辣个人，辣么，辣种，辣里……
她绷紧了心弦，一直低着头，连老师来了也没注意，直到老吴特有的连珠带炮的声音响起。
“同学们，明天的化学课跟今天下午的数学课换了。都醒醒！”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啪啪拍着黑板，成功让全班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
老吴先简单说了自己要带队去首都比赛、由于老师做带班主任的事。他记得裴珩的提醒，着重强调：“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我希望大家安分点，团结友爱，不要让我接到任何告状，都给我记住了！”
什么？老吴要出差？
班上的学生们心思都活络了。
被这么个严苛至极的班主任管着实在太难受了！接下来，就是解放了？
“老师。”班长举手问：“老师，在您出差这段时间，座位还换吗？”
他一说，学生们才猛地想起：对啊，后天就是第一次月考了，月考之后按理说应该换座位的！
“换，我已经跟于老师说过了，就按你们第一次月考的成绩调。”提起这个老吴就愁，敲着黑板说：“同学们，这是你们进入高中以来第一次正式大考，会出年级排名，也会有班级排名的，都给我争气点！我一个带化学竞赛的老师，一向都是理科尖子班预备，生理化跟语数英六科成绩从没有跌出过去前三。要是我回来收到不好的消息……哼哼！”
老吴威胁地笑了两声，但已经没人注意了。
他们，特别是女生们，几乎都将目光放在第三组最后一桌。
第一次月考之后，又会是谁跟裴珩同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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