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渔夫
——老鬼！
我兴奋地一声大呼。
我身体虚弱，适才见到老鬼很是激动，没曾想一呼之下，脑袋突然晕沉，院中人声逐渐变得模糊起来，我双眼一黑，不由得又昏倒下去。
等我再醒来时，睁眼一看，床边已是围满了人。老妖、老鬼、杨柳还有那天听书的中年男子都在，老妖他们都还活着，我该不会在做梦？聂静呢？刘雅呢？在场的人中怎不见他俩的身影？
——可乐大哥，你终于醒了。你这一觉都快睡到春暖花开了。
老鬼欣喜地对我说道。
——是啊，小兄弟，你这一觉足足睡了半月有余。饿了吧？来，快把这碗黑米粥喝了吧。寒舍简陋，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小兄弟莫要嫌弃才是。
说话的人正是那天听书的中年男子。他手中正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向我递来。这位中年男子说话甚是礼貌温雅，明明是我此刻身体虚弱只适合喝粥，而黑米粥是所有粥类中对滋补身体最有益的，我此刻又是饥饿难当，别说香喷喷的黑米粥，就是再难吃的食物我此时都会饥不择食，他却以自我贬低来顾全我的面子，反而让听者觉得我喝这碗粥仿佛是屈尊降贵给他脸面一般。
我当下也顾不了这许多，接过碗就是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想必吃相极为不雅，引得屋内众人“呵呵”笑了起来。中年男子缓缓捻着胡须，面含微笑地看着我吃完——小兄弟，味道可还满意？
我一生吃过不少山珍海味，但我不得不承认，这碗黑米粥却是我人生中吃得最美的。
——谢谢您，很好吃！
我一边感激着一边想：要是再来一碗就好了。
屋内众人又“呵呵”笑起来，笑得我有些莫名其妙。
——不是小老小气，小兄弟你大病初愈，腹中定然饥饿，此时更不宜吃多，否则对休养身体无益处。
中年男子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他一边善意地劝告着我，一边伸出手来捡开了我嘴角边残留的的饭粒。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大哥啊，五柳先生说得对，他可是无一不通的世外高人哪。这次要不是他救了咱们，恐怕我们这些人一个个早就去找阎王公司的人事部经理报到了。
老鬼既感激又无不赞赏地说道。
——是啊，五柳先生是咱们的救命恩人，真不知如何报答才好。
说话的人是老妖，老妖这人平时总是一副冷漠无情的样子，从不轻易表露自己感情，这还是我头一回见他对一个人如此感恩戴德。
众人说话间，我时不时感激地打量着这位救命恩人，他有着一双无比吸引人的眼睛，这双眼睛，我想只能用古龙小说《小李飞刀》里的一句话来形容——这是双奇异的眼睛，竟仿佛是碧绿色的，仿佛春风吹动的柳枝，温柔而灵活，又仿佛夏日阳光下的海水，充满了令人愉快的活力。
我一个“谢”字尚未说出口，救命恩人就连忙摆手打断，自谦道——小老只是个以打渔教书为生的山野村夫，经不得大家如此夸耀，那日诸位晕倒在河边，小老正好打渔经过，焉有不救之理。再者说，小老只懂些皮毛的医理，说到底，诸位能好转过来托的都是自己的福。小老久居荒野，能与几位不凡后生相识相交，也是小老三生有幸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得谢谢您！
杨柳也感激道。
——什么山野村夫，咱们老爷学富五车，可是一位连中三元的状元，朝廷曾今的首辅。只因受不了朝中的污秽之气，不肯为五斗米折腰，这才隐居山林，过这自食其力的清寒日子。
一位普通农人打扮的年轻后生突然闯进屋中，喘着粗气儿快速说道。只见他赤着脚，一条打着补丁的裤子高高挽起，腿上还沾着不少泥土，手中拎着几条鱼，头上的斗笠还不及摘下，想必是刚打渔归来。
闻得他这番语言，我对眼前这位衣着朴素、温良恭俭的五柳先生更是刮目相看起来。学府中人都知道，多少人一辈子寒窗苦读，到头来也只是捞着个秀才。能高中状元已是相当不易，更何况连中三元，这非但要学富五车，文章出众，还得要处事机变，口才辩才相貌俱佳（得皇帝看得上眼），纵观历史，隋唐以降，能连中解元、会元、状元的也不过十余人，这些人都可谓旷世奇才。而能连中三元官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者更是凤毛麟角。首辅者，必当是文才冠绝天下，行政能力极为突出，是足以称量天下之人。倘若来人所言非虚，老鬼夸耀这位五柳先生是世外高人，确也中肯得很。他能放下权力与富贵，以堂堂首辅之尊归隐山林做个荒野渔夫，足见其淡泊名利，而如此奇才、权臣却丝毫不仗势、不自负，反而处处温雅谦让，对我们几个少年都以“小老”自称，又足见其儒雅谦恭，此真可谓德艺双馨，那些在这村里被他教授的学生们当真是三生有幸，无比幸福。
——又来胡说！
五柳先生一声断喝——既打着了鱼，如何不去做饭去！诸位客人身体尚未恢复，正是需要鱼汤滋补，还不快去！
那后生被这一通教训，心不甘情不愿悻悻然拎着鱼走出屋去，边走还边嘟囔着——天天让我给客人捞鱼滋补，这大冷天的，我打几条鱼容易吗我，打着了鱼还不让我到集市上卖，全都炖了吃了我看以后你哪儿来钱打酒喝去！家里穷得叮当响，还老想着什么客人。
后生出去后，五柳先生转嗔为喜，对我们笑言道——呵呵，今天看来大家伙又有鱼汤喝了。可乐小兄弟莫怪，适才那人冒失得紧，可他打渔的本事却比小老高明得多。这些日子能吃到鱼肉，喝到鱼汤，这多半还得靠他呢。
五柳先生停下话来，复又转喜为忧地说道——只可惜了那位姑娘，如此好鱼好肉，却绝食不吃，这都多少天了，这样下去如何是好。可乐小兄弟，你定要劝劝她才好，我看她不吃不喝多半是担忧你的缘故。
什么！他说的可是聂静？她仍活着！她当然应该活着！但她那天因为救我脸被划伤，不知现在是否已经痊愈？怎么现在竟到了绝食的地步！她为什么要绝食？
我醒来未曾见到她的身影时，心中就有千般的疑问，只是见众人喜笑颜开，想来大家都还好，又一心感激着眼前这位救命恩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没想到情况竟会如此糟糕。
——聂静究竟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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