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往事随风
午夜里的风来又复去，没有线条的月光有些暗淡，晚风微凉。
火苗攒动中，柴火重新加入，靠近柴火的位置暖和了起来。原先是不应该这么冷的，现在还是夏天，但是韵儿还是觉得有些冷。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有点想那个少年了。
“姐，还要再热一遍吗？”陈铁抱来了柴禾，柴火上的铁锅里飘出饭菜的香味，陈铁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他不记得这是第几次重新加热饭菜了，他有些不耐地埋怨道。
“恩，如果你觉得困，那你就先去睡吧。”韵儿拍了拍陈铁的头，安抚了陈铁。其实她也有点抱怨那个少年了，一大早带着姬婕去看猎赛，这么晚还没有回来。一刻钟，两刻钟……她数得极仔细，她一直在想，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那个少年怎么还没有回来，他回来的时候会不会饿了，饿了的时候是不是想吃热好的饭呢？但是他怎么能回来得这么晚呢，他不知道会有一个人在等他吗，这时她又觉得自己有点像等待丈夫回家的怨妇了。但她还是加大了火，她在想，若那个少年回来，等他的人还在等他，饭菜还是热的，他会不会感动呢？
姬家有两种编外人员，奴仆是那些为生活所迫，委身于姬家的人，姬家提供给他们饮食起居，但一个家族的运行是一个浩大的工程，有时必要一些鲜血来证明它的威严，而执行之人，便是管事，帮助姬家一些掌有权柄的人处理一些事情。
但她与陈铁却都不是，她与陈铁由姬羽带入姬家，虽然住在姬家，却不受约束。
夜色越来越黑了，柴火早已熄灭，在她想再热一遍时，姬羽庭院的门嘎吱一声推开了。
“少族长……”韵儿从厨房走出，可是当他看到姬羽时，她有点懵了。眼前还是那个少年，可是却有一些陌生。他几乎浑身是血，而血正是从他身体流出。姬羽额前的碎发挡住了他的眼睑，可韵儿终究从里面看出来了少年的伤感，这是她第一次从姬羽身上看出来的强烈的伤感，没有任何掩饰，就这么轻易间就看出来了。那种伤感，就像天地塌了，人在其中不知道何去何从的伤感。凉的风，黑的夜，飘荡饭香的庭院，血衣少年！
姬羽不知道站了多久，他刚才是从姬家的一处密道里回来的，没有惊动任何人，事实上这个时候其他人也去睡了，也就没有人注意到他了。他经过门口，远远地望了一下，高瘦男子依然靠在门口，不过神情极为得意，矮胖男子依然拽着衣角，愣愣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没有直接从门口进入，他身上的伤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
从一条荒弃的宅院里找到密道后，他让姬婕先回去，他嘱咐了她不要说出去，姬婕看了一下自己的哥哥，点了点头，神情格外庄重。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哥哥要她那样做，可她不愿拒绝哥哥。
很久，他都坐在那荒弃的宅院里，头顶是一片暗淡的星空。鸟兽不会在夜间的天空飞过，从伴晚到午夜的夜空单调而寂静。
姬羽现在才回来，但少女还在等他。明明，她也该去睡了啊……这么晚还没睡对身体不好啊，晚上的风大，会着凉的……姬羽想说，可是又觉得这个时候说有一点太矫情了，他等到午夜再回，本来是不想韵儿为他而担心的……
“没……没事，摔了一跤。”姬羽笑了笑，声音竭力地温和，仿佛还是多年前那样。“韵儿，我想要睡了……”
“姬羽，我想哭……”几滴清泪，从韵儿的脸庞滑落。她何尝不知道少年的敷衍。摔了一跤？天下间有谁能摔一跤摔出一身的伤痕累累？若真有这样的人，也不会是眼前的少年，他一直是一个很严谨的人，可他现在带着伤回来了。
姬羽愣了愣，这是少女第一次叫他姬羽，儿时的感觉渐渐找回，那时女孩与他的父母都在，他们一起玩，一起看青天白日，一起看天边掠过的飞鸟……
“姬羽，我真的想哭……”韵儿走近了，她伸出手，似乎想拨开姬羽额前的碎发，她的眼际流下来了泪水，有些落在地上，有些落在姬羽的身上……
姬羽退后了一步，傻瓜啊，我本来是不想让你担心的，所以，你别哭好吗？傻瓜啊，你哭的话，我也会难过的……
韵儿却是抱住了姬羽，她的头靠着姬羽的胸口，大哭了起来。姬羽没有说话，女孩热好了饭等他，可他又能怎样？他却只能让女孩为他哭泣……
青阳镇，一家酒坊依然开着门，灯火将这个酒坊照得有些亮堂。
一名青年男子走近了这家酒坊，他背着一张黑铁长弓，嘴里叼着一枝草叶。
“店家，来一壶酒！”男子将长弓放在椅子上，伸了一个懒腰。
掌柜是一名中年男子，是一个极细心的人，他将笔在一本账本上记着什么。叼着草叶的男子看去，那些字写得很有笔画。
男子又背起了自己的弓，他微笑着说道：“店家的字写得不错。”
掌柜回以一笑，说道：“以前也是一个读书修士。”说完，合上了账本，从柜台上拎着一个瓷壶递给了客人。“刚温的白羽，也是酒坊的招牌酒了。”
男子接过瓷壶，轻佻地笑了笑，像是想起了一些事，又突然很感伤了，“往事要忘记，男孩要长大，于是就在酒里醉生梦死了……”
掌柜看向门外，青阳镇的其他店坊已经关门了，只有他这一家酒坊还开着，失意的人来这里喝酒，喝得稀里哗啦，第二天便像什么都忘了，因此他每次都会在伴晚温几壶白羽，他看着这位男子，男子不像是自己在感伤，倒像是替别人感伤了。
“听说这里有一种叫做往事随风的酒？”
“有是有，但现在还没有酿好。”掌柜答道。
“那么，好了的时候告诉我。”说罢，男子直接背着弓提着酒壶走了。
掌柜看着男子渐渐走远，黑夜里渐渐看不到他了，掌柜突然觉得此时有些冷了，他关上了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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