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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78 吹着湿冷海风的夜晚 二


在诺努杜酒店睡下的倒数第二个夜晚就要在对她的怀念里面度过。很是惦记牵挂想念甚至同情怜悯她,虽然不知道她身上到底具体有哪些可以让自己同情怜悯的地方。也许仅仅是自己情感泛滥,又或者单纯因为她离去时那种略带着遗憾的令人不是太开心的背影。在想的时候甚至一度生出了那样的念头,想飞回到秋田县去好好看看她,看她在老家是否过得开心,嫁的人究竟怎么样,有没有生小孩,又是不是还记得那个夏天和自己曾经短暂恋爱过的故事。

        在一瞬间几乎想要爬起床去购买飞回秋田的机票。但这样的念头很快就又被另外一种情绪所取代,也趁机打消了那一瞬间想要跑去秋田的念头:自然有应该去关心又有资格关心她的人在,自己又何必越俎代庖自作多情。“我只把你当做自己的弟弟。”她讲。意思是自己在她心目中其实自己并没有那么独特重要,不可取代和替换。连同她那句著名的只喜欢你但是并不爱你的名言,都让想念她惦记她的热情瞬时冷却,同情的对象从她本人转移到了自己身上来。说到底,为什么她只愿意把自己当做她的弟弟而不是真正恋爱的那个人呢,又为什么从始至终都只抱着像自己对待流浪狗宠物猫的那样的喜好?

        这个问题其实在她走后的大概半年左右就已经有了答案,只不过这几年光阴的跎蹉让自己又开始有一些忘记有些遗落,哪怕早已化成了常识的一部分也仍然时而觉得生疏想不起来。原本一清二楚再明白不过的答案,为什么偏偏被自己给忘了呢?以至于还生出那些不切实际的妄想,想要跑到悉尼那么遥不可及又虚无缥缈的地方,见一个人很可能一辈子都遥不可触无法企及的人。

        “不愿意把自己托付给你。对你没有真正的仰慕感,原则上不会因为喜欢一个人而嫁给他,除非觉得他足够依赖并值得自己去托付才行。”如果她能坦诚到发现连她自己都发现不了的内在心理的话,想必会回过头这样对自己讲。通俗点来说,也就是自己还不够好,还不够成功,还完全没有能够做好值得拥有的准备。因为后来在那种辩证式的反复思考中终于慢慢明白了过来,爱这个字眼,在某个层面来讲,对于男人而言是一种随便可以作出的索取,一种源自私欲和冲动的掠夺,但是对于女人而言却是整个身心的奉献和给予,自然不可能同日而语拿一根标尺衡量。索取者可以广种薄收,奢侈无度,给予者却只能小心翼翼,畏手畏脚。给予和付出两者双方的心态不可能一样,尤其像女人的青春还有贞洁在无论哪种情况都永远是绝对稀缺和不可复制的资源。

        所以从那以后就打定了决心,得攒够存款娶女人才行。辞掉了投递报纸的那份工作,跑去接受了演艺圈职业演员的合同——一方面自然是觉得先前的那份工作薪水太低前途太过黯淡,一方面则是因为电动摩托那时候又恰好失窃、一时间感觉厄运降头有些难以为继的原因。可能还带有点报复和自甘堕落的心态,索性先抛弃掉一切道德伦理名誉还有羞耻之心,放任自己沉沦。不管怎么说,在那位戴着墨镜的经纪人的怂恿劝服之下还是终于答应踏入这一行,在那纸如今看来有些荒诞和仓促草率的合约上咬牙颤抖着签完了字,决心出卖掉自己的身体和灵魂,来换取几年之后的自由和幸福。

        做了职业演员之后,薪水比起以前送报纸的时候的确有了某种程度的改善——差不多翻了两番,但离自己定下的目标还是有很遥远的距离:要先存够3000万日元才能够设想要不要去交女朋友。每日精打细算省吃俭用,到超市买快过期的食品到菜市场买水池里刚背过气的死鱼,到夏天连空调和电扇都舍不得多开,雪糕和绿豆沙也只吃最便宜的那种,没有别的企图,只为了一路奔着3000万存款的目标迈进。

        这样一个月平均算下来,加班加点,税后大概能赚个四五十万,除去房租水电费汽油钱还有衣食住行各种开销,每个月最后只能存个二三十万来块。所以要存够三千万的话,大概得花费100来个月,也就是八年多一点的时间。等继续沉沦八年,自己快年满32岁的时候,大概就可以有条件跑出去结交个女朋友,然后跟她结婚生子顺利大团圆。

        至于所谓3000万元的目标,其实也不知道从何而来,也并非经过什么精确的考量或计算,大概只完全出于自己在领悟到她之所以不愿意嫁给自己那样一个夜晚的一番心血来潮之后的突发奇想。然而一旦拟定之后却好像成了天然应该遵守的法则一样,不可动摇,跟18亿亩耕地的红线一样牢牢划在了心中,再也不敢后退一步。虽然后来也几度怀疑,三千万很可能还是太少,其实也就刚好足够一个人在大城市里面安心生活,不过自己实在已经等不了那么久,怕没有那么长耐心能在那样一个环境下给熬下来。

        这样一个计划虽然称不上多么宏伟,但至少让那几年的时间里工作起来变得充满了希望。可惜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还没进展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不得不临时退役暂时搁浅,退出这场原本应该长达八年的伟大征程。现在回想起来,固然觉得可惜以外,也为自己后来的麻痹和如今的忘乎所以觉得羞耻:明明就已经大彻大悟,想好了不攒够钱就不再妄想娶妻生子,又为何忘掉初心,在见到某个让人动心的人之后就又忘掉了那些好不容易领会到的原则,甚至统统给丧心病狂地忘诸脑后?

        直到今天,存款不旦没达到预想的一半而且更弄丢了工作,成了缺乏可靠收入来源的无业游民,现在跑去澳洲的话又有什么用途?就算美梦成真,她也的确对自己怀有好感答应跟自己交往,也没有任何区别,顶多是像先前那样,再一次承受理想的破灭和现实的打击而已。不能最终走到一起的恋爱,又能有什么意义。更不用说自己对她丝毫不了解,她看着自己的那种闪闪发亮的眼睛很可能也只是暂时出于对待宠物猫流浪狗一类生物的喜好,甚至很可能连家里宠物猫的地位都不如。

        这样一想,心情变得极度的失落沮丧还有烦躁。索性走出房间跑到阳台边,吹了吹迎面刮过来的湿冷的海风,听半夜的海浪声在漆黑的海面徒劳无功地反复汹涌怒吼。海涛挟裹着海浪从黑暗的尽头澎湃着席卷而来,拍打着遥远的礁石还有海岸的断壁,湿冷的夜风里听得到白雪般的泡沫纷纷在巨石上无情击碎的声音。

        在这么浓重的黑暗里,她的影子变得是如此的遥远熹微和渺茫,不知去向,像是藏在坚硬珍珠贝壳底下的阿佛洛狄忒女神一样漂浮在永久漆黑广阔的夜里。不管是藏在澳洲的哪个角落,又或者漂到了其它哪处漆黑的海面上,都自有应该去关心她照顾她对她好的人,完全用不着自己劳神费心,虽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她现在究竟又身在何处和谁在一起。

        “对不起,不去悉尼了。”在心里头这样说了一句,重新回到冰冷的卧室里躺好。海浪声从窗外反复汹涌传来,凉飕飕的海风又开始从窗口透进房间,头脑异常清醒思绪仍旧万千让人完全没办法睡着,但考虑盘算的内容都已从那些毫无益处的琐事转移到眼前一件更紧迫更逃不掉的重点:明天应该去哪儿?

        回去。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然后老老实实重新开始打工拼搏挣钱。车在关西机场已经停留了一个星期,罚单还没认领,最好赶在零件生锈之前把它开出来。不管开回去的时候有没有人在背后追尾跟踪,最好先什么都不管只一路穿过漆黑的跨海大桥放心直驰返回,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总比仍旧待在这个半死不活的陌生的海岛上要好。哪怕大阪的那间住宅再孤单再冷清,人际关系再纷纭复杂,又有什么好怕?自己本来就已经落魄倒霉至极,再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可以失去,想来也没有人会空闲到愿意花费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在自己身上。回去以后,所能够预想到的最坏的结果无非也就是舒舒服服地被砍掉头,或者关进黑漆漆冰冷冷的监牢而已,帮助自己摆脱掉这种无聊乏味的生活,多一些惊险和刺激。哪怕是半夜在漆黑的山腰上再一次一身冷汗地醒过来,也只不过多一份特别的体验,为生活多增添了一份意外的惊喜而已。

        而且灯火通明又绝对安全可靠的机场航站楼也总比这样一个刮着湿冷海风的漆黑夜晚要来得更加舒服。人头攒动的热闹场所很可能会反而驱散掉这种千头万绪的胡思乱想所带来的茫然和孤单,带给自己空前的温暖和慰藉。到时候再也不用管谁到了不知名的哪边谁又还继续漂浮在漆黑的海面和海岛,自己只需躲在明亮吵闹的机场航站楼的餐厅里,咀嚼着略带陌生感的各种酸甜苦辣滋味的食物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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