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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38 摩天大楼顶的会面 四


“大阪维新会这个政党,有没有听说过?”叫武田幸赖的那人一面仍旧继续俯视着天台底下那一大片密集到有些恐怖的楼海,一面这样朝自己发话。

        “不是很了解。”据实回答。差不多完全没有听说过。

        “没参加过选举?”那人转过头来问,皱着眉头,似乎有一些困惑。

        “没怎么参加过。”

        “怪不得连我都不认识。”那人这样说了句,身影在大狂风中好像随时要被吹出护栏吹落楼底,然后这样发话道,“我看你还年轻,社会政治什么的还是要适当关心下,不然我们这样的议员民代很有挫败感。”

        “不怎么想关心。”摇头回答,“更愿意关心大自然、动物和植物这些。比起哪个政党上台组阁,纳米比亚又发生了多少内战这些,更想去在意身边的人和事。比如哪天遇到的心情不是太好的收银员,夜里忽然跑到楼底下嚎春的猫,换了季节带着潮水的凉风又灌进了窗户,或者自己支持的歌手又发行了新专辑这些。”

        其实是不知道哪个政党值得相信,哪位参选人又真正可以信任,所以干脆就不跑去选。对人的基本的不信任和抵触,贯穿了这几年的一生。

        “关心那些又有什么用?”武田的口气稍显严厉,“没有国家政治,你的那些失业保险又去哪里领?没有好的经济状况和政策措施,保障不了市民就业率和收入来源,连房租、水电费都是个问题,唱片又要怎么听怎么买?”

        “那些自然会有人去关心。”也背靠着灰白色护栏回答,“也多得是懂得去关心的人。至于我,大概想法和意见本身就无关紧要,无论抱有怎样的政治观点和态度大概也不会产生丝毫的影响。所以也不必想。”

        事实上,这段日子以来连考虑自己怎么好好生活的心思都差不多已经没有。所有的时间只想着怎么去解决遭遇到的一个又一个难题,连今天是星期几都已经没有闲情去留神去在意。

        “都像你这样的话,选举就不用办了。”武田回过头来紧锁着眉头,“像我们这样的政治人物大概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国家和社会也永不会再进步,人人都束之高阁事不关己,这个世界大概也要永无出头之日了。”

        “每时每刻都有新的问题新的挑战出现,拥挤至极混乱不堪。人类也像这脚下不断聚集扩张的城市一样,走到了临界点。”他神情坚毅严肃,倚着白色护栏望着远处的楼海回答,那姿态像是在高耸的勃兰登堡门前发表着什么跨时代的重大演讲,“危险和机遇并存。都不去关心不去拯救的话,迟早得走到边缘尽头堕落进万丈悬崖,像脱离了眼下的护栏一样掉落到楼底下整个摔成肉饼。

        “就跟这平日里喝的水一样。每家每户都仰赖依靠,一旦出了问题又有谁能真正不受牵连?不努力解决的话,就算是习惯于只喝矿泉水或者干脆从来不喝水的,最后还是得牵扯进去。该出问题迟早还是得出问题。

        “又比如大阪维新会那群家伙,也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武田转过身来继续发话,“势力庞大,不但控制了议会,更占据了大大小小方方面面的要职。难道不应该有人出面解决下?当然了,也包括负责居民供水的职位。是有必要把这种局面扭转过来,重新划分格局。目前可以说正是一个绝好的契机。”

        “契机?”还是有点不明白,对整个的事态的缘由有些一头雾水。

        何况之类的事务归根结底也跟自己并无多大关联。

        “正是如此。”武田背着身回答,原本就已经相当强硬的侧脸轮廓此时更是显得棱角分明,“在关系到上千万市民生活用水的问题上出了这么严重的纰漏,难道不应该有人站出来为此引咎辞职?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做错的事负责。不仅有必要,而且也完全符合社会公义,以及市民大众的呼声。”

        做错事的人就应该为自己的过失负责。说得有理。但问题是对方很可能并未曾做过任何错事,所以大概也并不需要为此站出来负责。但这一点暂时不知道怎么对他说,为他坚毅严肃的神情所震慑,怕讲出来反而会被大声地责难,惹来难以预料的难堪和窘迫。

        “那个自来水中毒的事情……”想了一会儿还是踌躇着这样回答,“其实也蹊跷得很。怕是还要再详细调查调查。”

        “才不管那么多。”叫武田的那人打断道,“调查什么的自然有人会去做。我只管照我的思路去解决。反正背后的真正目的在这里也不怕跟你透露:无非是想借这个机会好好地打击一下那个维新会的势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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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击大阪维新会?”颇有些忐忑地问。本能之下觉得好像有一些不妥。尽管还不清楚那个所谓的维新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团体,又跟眼前这个人又怎样深刻的仇怨,非得让他费尽心计挖空心思去打击。但总隐隐约约觉得有些来者不善,有些大事不妙、诡谲离奇,好像即刻要把自己变成他的助手,或者说帮凶。

        “我想你应该还不知道那是群什么样的家伙。”武田似乎洞察了自己的忐忑,“说起来其实也很简单,大阪差不多每个人都认识,除了你。只因你平时不怎么关心政治又经常待在家里,所以不知情不了解也正常。”

        “是不了解。”点点头。

        “算是全国维新会下面的一个分支。”武田背靠着灰白色的护栏,“其实也就近几年才成立。这个党的创立者,想必你一定听说过,就是前几年在电视上播得火热的那部《太阳的季节》的电视剧所改编的那篇小说的原作者,慎太郎先生。那篇小说有没有看过?”

        摇头。什么《太阳的季节》,之前完全没听说过,不怎么看电视,所以自然也不会想到去读那篇小说。

        “没看过不要紧,知道是作者就行。”武田点头,神情变得肃穆兼正经了不少,“不过有空还是可以去看下,写的不错。写那本书的人,上面说了,慎太郎,也就是后来连续当选四届的东京都知事,名噪一时的政治界风云人物,凡在关东生活过一段时间的人不可能不认得他。至于所发起的那个政党,按理来说原本也没什么了不得,虽然一贯以强硬的民族立场和社会保守姿态自居,但是历次选举在参众两院的议席都少得可怜,在全国范围实在可以说是无足轻重。不过恰恰相反,在大阪的这一个分支,也就是前面跟你所说的维新会,由于一开始就提出了所谓府市合并、加强自治权力的主张,所以在这里很快得到了广泛的支持,几次选举也占据了明显的优势,府市议会里都赢得了半数的议席。”

        “喔……”阿力点头。但仍然不知所云。脊背已被直透肌肤的阴天冷风吹得一阵阵发冷。被冷风吹得久了,额头有一些发热,胳膊滚烫,体温正逐渐升温。如果继续再在楼顶待下去,不出意外,估计很快就得会发烧感冒。

        “你的意思是,借这件事情来对他们进行一个所谓的排挤和打压?”稳了稳发烫的额头,试着这样提问。

        叫武田的那人点头。

        “还是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要特别去针对他们。”

        “这个你没必要操心。”武田扬了扬手,表情又开始有一些不是很耐烦,“按照我所说的去做就好。事成之后,该得的报酬一分不少,顺便还可以考虑替你谋一份不错的职务,进我的会社补个空缺。”

        “按你说的去做?”

        “嗯。很简单。不难。”叫武田的那人背靠着身后的灰白色护栏,开始放低音量,用低沉绵密的话语将自己的安排和打算一五一十详细讲给阿力听。声音忽远忽近,被狂风吹得时断时续,不是很容易理解。但凭借他重复的劝说叮咛和叮嘱,大体的意思总算明白了过来。

        在听的间隙间阿力一边留神打量着楼顶的区域。虽然明知道不会有人来打扰,却依然心怀不安,好像因为聆听着他的那些所谓计划的关系,自己正做贼心虚一样没有把握。打量的时候视线不小心瞟到脚底下密集的楼海,头脑又忍不住一阵晕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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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样?是不是比想象中来得容易?”武田靠着护栏问。脸上显现出几分疲惫之后放松的笑容。

        “还可以。不过需要时间去考虑。暂时没办法给出答案。”阿力回答。他嘱托自己去做的这些,虽然原则上不是很违背道义,但一方面自己实在不清楚他这样做的目的和动机。而且参照他不明不白的身份的来历,总归难以让人完全去亲近信任。假如稀里糊涂按照他的步骤去做的话,很可能莫名其妙再一次误入歧途。

        但当面直接拒绝好像也不妥。犹豫之下,只好用“需要时间去考虑”这样的话语暂时搪塞过去。

        “需要考虑?这还需要考虑??”武田又骤然皱起眉来,似乎对自己的答复很是不满。

        这种责备进一步加剧了阿力心里头的不安。犹豫之下,差点打算把自己先前的遭遇向他和盘托出,告诉那天夜晚神秘访客及黑衣三人组探访自己住宅的事实,好对自己那天收受赃款与编造假新闻的那群家伙狼狈为奸的罪行供认不讳。但转念一想,安慰自己说,不用自己讲,很可能这些他也都早已全部知晓。连自己打算去什么岛上见什么人这些事情都辗转调查打听得一清二楚的人,又怎么可能不清楚那样的事实。说不好整个事件原本就是他一手主导策划也不一定。

        但再朝面前仔细打量一眼,见他语调慷慨神色严肃,一副以天下为己任的正直不阿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是那种明明躲在幕后策划却仍在自己面前故作不知义正辞严的货色。

        “问你一个问题。”还在犹豫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问出了口,“那天晚上跑来我谈订合同的那个人,是不是你派来?”

        还没问出口就已经严重后悔。如果他本来不知道那件事的话,自己像这样贸贸然地问起,不但绝不会有任何好处反而很有可能遭到这位慷慨正义的政治议员的进一步盘问和责难。而一旦遇到了责难,或被盘问出实情,谁也没办法预料接下来的事情会发展到怎么样一个结果。也许会被以愚弄大众接受赃款或其它什么罪名起诉,然后关进又黑又冷的地牢每天啃面包喝墨汁也说不定。虽然这样的时节和气候就算关进去的话自己的身体大概也还勉强能够吃得消,但到时候具体会跟什么样的犯人睡在一起,也很难讲。

        “不认识什么谈合同的人。”武田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讲道,“照我说的去办。没有更好的办法。”说着头也不回,在阴沉沉的大狂风里转过身去。阿力尚自站在原地思考他的真实意图,不知何时那人已经悄然从原先的位置爬下,通过那个隧道悄然下了楼顶,消失在白色护栏所围绕着的空地里面。大概除了自己爬过的那架螺旋状楼梯之外还存在着某个更方便快捷的通道,只不过他那位古怪的年轻男助手不愿意跟自己讲。

        等阿力回过神来,踱回到天窗口沿着螺旋状楼梯重新慢慢爬下楼顶的时候,心里头仍然没有打定主意。无论答不答应顺不顺从那人的想法都一样为难,怎样处置都不见得妥当,没有一条靠得住的解决办法。爬下楼梯的时候,也不知道刚才到底已经在楼顶待了多久。刮着冷风的阴天让人完全无法捉摸具体的时刻,如果仅凭感觉猜测的话,可能是十来分钟也可能是两三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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