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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8 临时的交通管制 一


阿力回过头来,刚想问什么事,那人却已经抢先开了口:“别去了,航班临时取消了。”

        “取消了?不会吧?”阿力大感意外,“因为下雨的缘故?”

        这种程度的雨,应该不至于造成航班取消的结果。

        “不是。你自己听。”那人在驾驶室回答。

        阿力把头凑近车窗,侧耳倾听,收音机里再次传来女播音员流畅冷静的播报声。

        “……以东海域发现随海浪漂浮而来的浮尸,数量有数十条之多,具体数字仍待警方确认。据警方提供的信息,根据尸体残存的特征判断,其年龄大多在15至30岁之间,身份和具体国籍不明。尸体由海边捕鱼的渔民发现,据猜测很可能是被海浪冲上岸。作为回应,警方已启动临时交通管制,所有岛上的旅客将被暂时限制出境。根据警方通报,这一管制措施将至少持续到14日凌晨。初步推断,还不能完全排除恐怖袭击的可能……”

        播报声仍在不断重复,看来事情确然发生,已没有回转的余地。阿力只好无奈地将行李箱重新放回车尾,伸手打开了车门。

        “回酒店吧。”目前唯一剩下的选择。

        司机应了一声,重新发动了汽车,掉头往来时的方向驶去。经过刚才新闻的刺激,两个人的头脑都清醒了许多,从先前感伤离奇的气氛中摆脱出来。他加大油门,把汽车开得飞快,生怕落在了匆忙的车流后面。

        两人一边听着收音机里仍旧断断续续的播报,一边时不时地交谈。

        “自从上一次这里发生恐怖袭击以来,都快过去十年了吧。”

        “是啊。一次是在十二年前,一次在九年前。两次都是炸弹爆炸,炸死好几百个人,可以说震惊全球、轰动一时。不过这一次好像有点奇怪,让人摸不着头脑,莫非袭击手段也与时俱进了?”

        “这一次还真的有点让人看不懂。弄几具浮尸丢海里是什么意思?警告游客不要到海里游泳?这样做的话威慑效果还真比不过爆炸什么的。”

        “天知道那些人怎么想的。闲的没事整天搞这些玩意儿。扔炸弹、劫飞机、撞大楼,要不然就是投毒或者到处绑架,也不嫌累。”

        “大概已经成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如果哪天忽然停下来不干这些了,说不定才闲得发慌,浑身不舒服。”

        “大概已经当成了一种职业了吧,不然钱从哪里来。老板给工资,他们扔炸弹,扔不完炸弹别想回家,跟我们一样一样的。”

        “就不能跟你一样,转行开开出租车什么的?”

        “……你还真别这么说,说不定哪天开车开累了,我也跑去玩上那么一玩。到时候如果在电视上或是报纸里头见到我,请不要惊讶。”

        “到时候说不定都已经打上马赛克了,想认也认不出来。”

        两人都笑了起来,笑声暂时冲淡了紧张的气氛。闲聊一阵,时间很快过去,不觉间汽车已抵达目的地,诺努杜酒店璀璨明亮的灯光又再次闪现在眼前。阿力付了车费,下了车,从后备箱里拎出行李。

        “以后还会有机会再见?”阿力俯下身隔着车窗问。

        “不会有了。我可不想再见到你。”那人又笑了笑,转过脸去,再次启动汽车,朝另一头慢慢驶去。车顶的灯光一边闪烁着,渐行渐远,顺着公路慢慢消失在远处的夜色里头。

        阿力站在原地望了半天,感受着离别的意味。偶尔相遇的人,驾驶着出租汽车,逐渐远去,消失在夜色里星河般的灯光,混进入茫茫的车流和灯海里面。别说见面,连以后是否还记得对方都是个疑问。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停下车回家,前方又会有什么样的境遇等候着他,到时候他又会有怎样的感受,这些都再也无从推断,无从知晓。说到底只是人海中偶然遇见的一个陌生人,对于陌生人无论如何也不应过多地挂念,有也只是徒劳。因为这样的人总在身边不断地出现,然后又不断地消失,随时间流逝逐渐被自己遗忘,只在脑海的某个角落留下不深不浅的背影。前几年经历的情况如此,今后几年大概也同样会如此。

        拖着行李回到酒店房间,躺倒在床上,脑袋里一片混乱。出租车司机,消失的灯光,已不再去想;交通管制,航班取消,更是令自己没有了主意。明天要做些什么?出游还是待在房间,毫无概念。漫无目的地躺在黑暗里头,连现在是几分几点都办法再去想,疲倦的头脑只催促着自己赶紧沉入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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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仍胡乱地躺在床上,衣服未脱,澡也忘了洗。爬起来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精神稍微振奋了些。关上房门,一面下楼去吃早点,一面沉思着今后几天的去向。航班已经取消,大阪暂时回不去,岛上又没有心情再游,在酒店闲着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干。究竟还能去哪,又能在哪儿消磨时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这样不知不觉转到了餐厅,一边吃着早餐一边仍然在头脑中寻思,连口里面食物是咸是淡都不知情。吃完了早餐,回到房间重又躺下,躺了半天,仍然找不到起身的想法。

        在床上躺了许久,情绪越发低落,困惑和疑虑再次涌上了心头。一切出乎意料,又似乎情理之中,从大阪那天拍摄现场发生的意外开始——说起来,自己已快要记不清那天到底是几月几号,只觉得似乎过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回想起来,从那天的拍摄片场开始,直至现在仍不确定那个给自己诊治的女孩是否真的出现,只恍惚记得自己随后被她说过的那几句话所提醒,莫名其妙地打开了电视,莫名其妙地看了seven-singers这个节目,然后莫名其妙地又被节目中插播的广告所吸引,来到了这个从来都没想过要去的地方。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去了海岛东边的一个小岛,看了莫名其妙的篝火表演进了莫名其妙的山林,最后莫名其妙地顺着南十字星座的指引回到了这家酒店里头。在准备返回大阪求索真相的途中又遇到莫名其妙的出租车司机,听了一段莫名其妙的故事,遭遇莫名其妙的交通管制,被迫返回酒店困守在房间——一切看起来不可思议,又似乎全都水到渠成。自己之所以觉得奇怪,觉得不安,究竟是心理在作怪还是事情本身就存在蹊跷?这一连串事迹究竟符不符合常理?理不出个头绪。

        自己之所以现在会出现在这里,躺在一家先前从未去过的酒店的房间里头,究竟是被动还是自愿?可以说被动,也可以说是自投牢笼,不伦不类地主动走进了目前这个困局里头,走不了也留不得动弹不得,孤零零地陷入到令人不舒适的困境。

        他试着提出几个假说,来对近来这一连串事件做出解释。也许幕后藏着某位高人,在背后支配了这一切,无形中指使着自己到达这里。又或者某种不能解释的力量,通过一系列巧妙而隐蔽的安排改变了日常的行为轨迹,让自己陷入到这个牢笼里面。又或者,自己本身的意志在背后怂恿了一切,控制着自己的脚步和行踪,让自己顺从潜意识的指引来到这个海岛。这几个假说看似巧妙,但归根到底不过是自己不负责任的臆想和猜测,找不到可以验证的依据。

        回想起昨晚在出租车自己那番话,仍然清晰在耳,好像才刚刚发生过一样。为何自己对别人的事情能够分辨得那般清晰,却对自己所经历的一头雾水?也许还真是旁观者清这个道理。对自己问题的观察难免被自身的情绪和态度所左右,所以也就难以得出确切的判断。但问题是现在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只剩下自己躺在这里,没人参考也没有人可供咨询,连个能够一起说说话的人都没有。难怪乎一筹莫展。

        如果他还在就好了。阿力想。好歹有个可以对话的人,提供个大概的参考,也不至于让自己现在像漂浮在大海里的木筏一样无休止地犹疑。可惜最后一点安慰和希望也随着昨晚闪烁着的车灯飘然远去,失去了交流和对话的可能。回想起来,自己还从没像今天这样依赖过某个人,大概因为自身还从没像今天这样的矛盾和混乱过。现在的自己,的确是处于空前的彷徨和困惑之中,什么都没办法弄明白,大概连一加二等于几这样的问题都没法给出确切的回答。

        这样一直躺到了下午,肚子开始发饿,咕咕作响。迫不得已从冥思中爬起来,下楼吃了点东西,喝了杯饮料,仍旧回到房间,半躺在阳台的藤椅上。夜色已悄悄降临,晚间的凉风吹来,让头脑好歹冷静了一点,暂且沉淀下来。一边摇晃着熟悉的藤椅,一边仰头观看远处遥远的海景和夜色。海与沙滩仍旧黯淡冷漠,光影随海浪的侵袭而反复显出深浅浓淡的变化,依稀汹涌怒吼的遥远海浪连同棕榈树被海风侵袭的沙沙响。隐约传来,似舞女幽远的轻唱,又似流浪儿童有意无意的低吟。在这样一片浓重墨黑色的旁边,是夜间仍然坚守着的岛屿的灯火,睁着清醒的瞳孔仿佛永远不会疲倦。盯着灯火看了许久,感觉到自己和整个世界是前所未有过的遥远和隔离。仿佛躲在密林里的树木,万家灯火的时候一个人孤零零站在无尽的黑暗里。这句话忽而重又出现在耳边,此时才感同身受,仔细体悟和感受着话里面所包含的寓意。海风缓缓吹拂着,不停倾诉着某种低沉缓慢的耳语,在左右反复徘徊游荡,直至自己躺在藤椅上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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