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76
农历新年已过，天气渐渐转暖，冰雪融化，百花争艳，又一个春天悄然降临人间。张冲在三五二团修养两个多月，伤口已经痊愈，身体也比以前结实了许多。每日闲着没事，他就到佟梓铭的军营里四处走动，看战士们操练，有时也跟着学个一招半式。大家也不拿他当外人，彼此厮混的很熟，打打闹闹，说说笑笑，疯疯癫癫都是常有的事。尤其是大虎，鹿山集一役把他和张冲的心紧紧绑在了一起，所谓生死之交就是这个意思。鹿山集战役结束后，云岭的鬼子元气大伤，无力再次发动新的进攻，国军也没有接到新的作战命令，双方相安无事。
这一日，张冲正在山上闲逛，大虎匆匆忙忙赶了过来。鹿山集战役之后，他已经带着投诚的弟兄们正式加入国军队伍，被安排在佟梓铭的一连当了个班长。见他一路慌慌张张的样子，张冲以为他又要过来拉他喝酒，心里顿时有些紧张起来。最近这段时间，战事不紧，加上他身体已经慢慢康复，闲着没事经常有人邀他喝酒聊天。对于这些当兵的来说，聊天根本聊不了什么，主要还是喝酒，分班较量，捉对厮杀，不拼个高低输赢绝不罢休，接连几天下来，真有些撑不住。“这天还不到晌午，你慌慌张张的干什么？昨天晚上你可是第一个逃跑的。”张冲说。
大虎顿时不好意思起来，说道：“昨天晚上我实在撑不住了，不逃跑非被你们撂在那里不可。不过，我今天来找你可不是喝酒的事。”
张冲笑呵呵的说：“只要不拼酒，其他都好说。什么事，说吧。”
大虎擦了擦头上的汗，说道：“我也说不清什么事，团长通知让你立即到他那里去一趟。”
张冲一愣神，自己来三五二团一两个月了，只和团长见过两三次面，还都是团长来看的他，自己从未主动去拜会过。这段时间里，多亏了人家悉心照料，自己的伤才好的这么快，早就应该登门拜谢一下了。现在可好，自己再次被动了。想到这里，张冲急忙跟着大虎下了山。佟梓铭已在山下等候，他们两个一过来就立刻一起出发了。
从佟梓铭的连部到团部不算很远，三个人骑着马大约也就是一盏茶的时间就来到团部。邱团长和兰参谋长等人正在屋子里说着什么，佟梓铭等几个人在屋子外面耐性等了一会儿，直到天快中午的时候，兰参谋长几个人才从屋子里出来，见佟梓铭在院子里站着，惊奇的说：“咦，你怎么不进去？”
佟梓铭立正敬了个礼，说道：“看几位长官正在开会，没敢打扰。”兰少锋笑了笑，说道：“快进去吧，团长已经等候多时了。”佟梓铭又低声问道：“团长这个时候让我们几个来，是什么事？”这个问题佟梓铭一直没弄清楚，要说开作战会议吧，把张冲也弄来算是怎么回事？兰少锋依然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说：“你进去就知道了。”说完扭头走了。
佟梓铭不敢怠慢，赶紧来到门前，大声喊道：“报告！”邱诚在屋子里说：“是梓铭吗？进来吧。”
佟梓铭领着几个人推门走了进去，邱诚正在收拾桌子上的东西，看他那漫不经心的样子，好像并没有多么着急的事情要说。几个人立正站着，也不敢追问。过了一会儿，邱团长终于把桌子收拾整洁，这才抬起头来说：“坐呀，坐呀，别老是在那里站着。”
团长一客气，大家也放松了许多。佟梓铭从桌子上拿起茶壶，倒了一杯热茶，双手端着送到团长面前，然后又给自己和大虎几个人分别倒了一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听团长训示。
邱诚端起茶杯吹了口气，轻轻喝了一小口，说道：“怎么样，伤都好了？”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知团长突然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张冲慌忙站起身来，说道：“多谢团长派军医治疗，已经完全好了。”说完在自己肩头受伤的部位狠狠擂了两下，表示自己已经完全康复。
“团座，今天找我们几个来有什么任务？”佟梓铭沉不住气了，放下手中的茶杯追问道。
“呵呵，还是那么急躁。”邱诚笑眯眯的看着手下爱将说，“没事就不能找你们过来吗？”
佟梓铭也笑了，说道：“团座日理万机，我们要不是怕耽误您的军务早就该过来看您了。”
邱诚说：“话不要说的这么好听，就你小子我还不知道？今天把你们找来还真有大事。”邱团长平日里和他们嘻嘻哈哈惯了，一说道正事，脸上马上严肃起来，佟梓铭等人立即正襟危坐，等着团长接着往下说。
“这段时间鬼子前方吃紧，占领区的鬼子被抽走不少，剩下的只能疲于应付共产党游击队，所以我们这边一下子轻松不少。”邱团长说，“为长远考虑，我们决定趁这段时间加强训练，提高战士们的作战能力。只有这样，在将来的战争中才能少吃亏，彻底将鬼子打败。”
“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训练，没有一天松懈过，您就放心吧。”佟梓铭说。
邱诚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插话，继续说道：“传统的训练已经不能解决问题，眼下咱们急需针对战争的实际需要，有针对性的开展一些特殊训练。目前我们和鬼子虽说暂时不会有大的仗要打，但是要集中精力搞这种训练还不太可能，经费上也来不了。所以，只能抽出一小部分人先集中训练，然后再把这些人撒到各部队去，逐步扩大训练成果。我的意思你你们明白吗？”
佟梓铭一直在认真的听，团长说的这些他也多有思考，在他的连队里，也已经在这方面做了一些探索，比如让满仓他们集中精力练炮兵，让大虎挑了五六个人专门练精准射击等，但效果不怎么明显，主要原因还是没有专门的训练规程，这些当教官的都是平日打仗积攒的经验，要他们去教别人，就跟赶鸭子上架差不多。如果真能按团长说的那样，先训练出一批教官，问题就好办多了。“明白！”佟梓铭大声回答说。
“其实这也不是我个人的想法，国防部已经给战区下达了命令，要在重庆办一个专门培训班，我们师将挑选一部分人参加第一期培训。具体到我们团，经过我和兰参谋长认真考虑，决定派你们几个去。”邱团长说。
这件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包括佟梓铭在内都没有心理准备，一下子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表态。特别是张冲，到现在为止并没有人批准他加入国军，突然之间给自己安排这样一项任务，自己是去还是不去呢？三人中还是佟梓铭反应比较快，稍微停顿了一下，立即说道：“我走了那连里的事情怎么办？”
邱诚说：“这个你放心，不是还有许光达在吗？回去抓紧时间准备一下，三天以后到师部集中。”
张冲闲人一个，了无牵挂，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佟梓铭把一些事情和许光达简单作了交接，第三天上午，一起从团部出发来到师部。到了师里才知道，原来这次到重庆集训的还有二十多人，有些佟梓铭认识，有些还是头一次见面。大家热情都很高，每个人脸上都有一种难以掩饰的骄傲和自豪。
在师里只呆了半天时间，他们被一辆大卡车拉着一路颠簸到了战区。在这里又汇集了一些人，加在一起足有百十个，都是各部队挑选出来的精英。战区把他们编排为一个连队，又安排一名上尉负责管理，简单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又把他们拉上经武汉一路向西，直奔重庆而去。
一开始大家都很兴奋，一路上有说有笑，过了武汉之后，山越来越高，路越来越险，加上连续几天的行程，大家都有些疲惫了，再也听不到说笑声。一伙人上了车就睡觉，下了车抓紧时间短暂休息，解决一下内急，然后又继续赶路。如此走了三四天，这天傍晚，车队来到一个小镇，队长命令在镇口一个大院子里宿营，明天一早再走。这几天一直是在山野宿营，大家根本就没有休息好，今天进了镇子，吃的、住的都要好的多，匆匆用过晚餐之后，每个人还有幸用热水泡了个脚，然后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睡了。
睡到半夜时分，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哨音。这是紧急集合的命令，大家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汲汲皇皇跑到院子里。队长已在院子中间站好，除了队长之外，又多了一男一女两个不认识的上尉，和队长站在一起。
队伍集合完毕后，队长喊口令：“立正！”可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命令竟没有一个人执行，大家都是一只手提着裤子，耷拉着脑袋站在院子里。
“我的话你们没听见吗？”队长严厉的说：“立正！”众人只好放下手，昂首挺立，立正站好，裤子刷的一下，全都掉到膝盖一下，没有一人例外。
“嗤！”站在队长左侧的女上尉忍不住笑出了声。这群人脸上顿时羞的像蒙上了一块大红布，堂堂七尺男儿竟让一个弱小女子耻笑，这种耻辱谁都无法接受。
“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柳教官。”队长指着身边发笑的女子说。女上尉略略点了点头，笑嘻嘻的说：“柳莹莹，请多多指教。”
队长又指着另一位一直虎着脸的男上尉说：“这位是郑教官。下面请郑教官训话！”
姓郑的教官向前跨了一步，一开口就是标准的川话：“老子姓郑，单名一个重字。老子还有一个外号，叫郑三炮！看你们这帮瓜娃一个一个吊儿郎当的样子，哪里像个军人！丢人，脸都被你们丢尽喽！来人，把东西还给他们。”
从院子外面又走进两个军人，从军衔上看不过是个列兵，每人手里提溜着一串腰带。大家低着头接过腰带，把裤子穿好，重新立正站好，没一个人发出半点声音。
郑教官见大家重新整理好军容，又接着说：“顺便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以前的学员，今天让他们来就是要考一考他们的实战能力。结果让我很不满意，比预定时间整整超出二十五秒。二十五秒是什么概念，你们这帮瓜娃子想过没有？那是要死人的，要死很多人的！”
没有一个人认为这是危言耸听，在战场上有时几秒钟就能决定一支部队的生死存亡，何况是二十五秒。大家都是老兵，这个道理不用说也知道。郑教官接下来的话就更难听了：“对他们不满意还是次要的，对你们就更不用说了。严格意义上来说，你们现在都已经是一帮死人，一帮在睡梦里糊里糊涂就丢了性命的死人！所以，我要求你们，从今天开始，睡觉的时候也要给我睁着眼睛睡。如果这次来的是敌人，你们还能站在这里吗？”
郑教官的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队长等了半天不见他有下文，才明白他已经说完了。于是说道：“今天是给你们上的第一堂课，很生动也很深刻，回去以后都好好想想吧。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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