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时间的债
“她们怎么样了？”肖根儿心情异常沉重。
丁小惠眼角含泪，她轻轻地拉过肖根儿的手，“根儿，四十年了，你自己想想，对于女人来说，四十年意味什么。”
肖根儿低下头去。
“你失踪之后，刘秀一度想退学，但是赵教授没有同意。秀根堂的土地被我叔叔他们强行收回之后，作为补偿，在东郊向阳路上置换了一块地，现在她们都在那儿。”丁小惠平静地说。
“她们还在坚持？”肖根儿有些意外，他想象不出来，没有他的支持，那几个女人如何撑得起来。
丁小惠长长地叹了口气，“她们说，要等你回来，秀根堂是你的，她们没有权力决定它的命运。”
肖根儿鼻子有些发酸。
“她们真是了不起的女人。”丁小惠眼里闪着晶莹的光芒，“有好几次遇到大的变故，她们谁也没说一句退却的话，默默地挺过来了。”
“她们……成家了吗？”肖根儿小心地问。
“你希望她们成家吗？”丁小惠反问道。
“她们都是我的亲人，我希望她们幸福。”
“她们的幸福就是你。”丁小惠幽幽地说，“有时候我特别羡慕她们，能守住自己心中的那份执着。”
肖根儿的心一颤，“她们没结婚？”
“不，她们都结婚了。”丁小惠摇了摇头，“不过，她们都提出了同一个条件，只要秀根堂在，她们就在，任何人不得干涉，而且……她们有权随时分手。”
肖根儿又低下头去，刚刚燃起的那股想要立即见到她们的冲动有些动摇了。
“她们在等你，那种等待是不确定的，所以，她们……”
“我知道，我从来没给过她们任何承诺。”
“但是你给过我承诺，对不对？”丁小惠忽然问。
良久，肖根儿平复了一下心情，轻声问，“小惠，你还好吗？”
丁小惠叹了口气，“我孙女今年十三岁了。”，她轻轻地把头靠在肖根儿的肩膀上，“根儿，你能告诉我吗，当年你到底喜欢谁啊？”
肖根儿苦笑了一下，“她们都是我的亲人。”
“那我呢？”丁小惠握着他的手有些抖，“你那时对我说，你会娶我，是真的吗？”
肖根儿抚摸着那只早已没有了当年细腻光滑质感的手，“当然是真的，如果说她们是我的亲人，而你……是我的爱人。”
丁小惠的身子轻轻地颤抖起来，肖根儿抱了抱她，“你过得都很好，我……我替你高兴。”
丁小惠坐直了身子，凝视着他的眼睛，“你怎么知道我过得好？”
肖根儿顿时语塞。
丁小惠目光在他脸上注视了一会儿，神情无奈地说，“好不好还能怎么样呢，人生都已经到了尾声，你现在的样子，和我孙女差不多。我们这些女人，注定不会和你有交集。”
肖根儿低头不语。对他来说，时间的差距已经成了最大的问题。
“小惠，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能回到过去，回到四十年前，你……你会怎样？”肖根儿忽然抬起头问。
“那怎么可能呢，”丁小惠抚着自己鬓角上的白发，“时间不可能倒流，人生也没有彩排。如果……如果当年你没有失踪，如果……如果你真的爱我，如果……哎，哪来那么多如果啊。”，丁小惠说不下去了。
肖根儿有几次冲动地想告诉她，自己真的有可能回到过去，可是他还是忍住了。别人的幸与不幸，只有自己知道，外人看到的也只可能表象而已。
“根儿，我陪你去东郊。”丁小惠站起来说。
“小惠，我……我……”肖根儿欲言又止。
丁小惠的眼睛又瞪了起来，“肖根儿，你不是要告诉我你不想见她们吧？”
肖根儿忙解释道，“小惠，你误会了。我是担心……我的出现会影响她们的现在的生活。”
丁小惠撇了撇嘴，“你跟我走就知道了，她们现在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东郊位于这座城市的东南角，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不是市区的一部分了。
丁小惠开车带着肖根儿走了大约四十分钟，来到一座宽大的院落门前。一圈铁栅栏把两栋二层小楼围在中间，大门的上方端端正正地挂着三个铁艺镏金大字：秀根堂。院子里静悄悄的，大门上挂着一把大锁。
丁小惠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哗啦啦地打开大门，把车开了进去，然后又回来把门锁好，动作异常熟练，显然是经常来这里。
肖根儿一直坐在车里没有动。
丁小惠敲了敲车窗，“下来吧！”
肖根儿深吸了一口气，下了车门跟着丁小惠推开一楼的玻璃大门，走了进去。
大厅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旁边一间写着“挂号”两个大字的玻璃窗后，四个人正在专心致致地打牌。
“到你了秀秀，我四个三，带两个二，你要不要？”
“青影，你把两个二都带出来了，你满手都是大小猫啊？”
“不用你管，我愿意这么玩。”
“哈哈哈，算你狠，我不要，佳佳，你呢？”
“青萍，你来吧，你姐又犯病了，我不敢要。”
“我也不敢要，我是截了她，她敢咬死我。”
“哈哈，是你们不管的啊，我这满手牌，从四到K，全甩了。哈哈，你们输了，每人给我五百块，都记根儿帐上。”
“姐，根儿哥的帐上欠了你多少钱了，没十万也有八万了吧？”
“欠我一共是二十八万两千五百五十块整，欠秀秀二十二万二千一百整，欠青萍二十一万整，欠佳佳最多，八十二万三百五十块。”，她拿出一张纸，一笔一笔地念着。
“哎，也不知道该死的根儿啥时候回来还我们的债。”
“我……我现在就还！”肖根儿泪流满面地站在窗前。
“谁在说话啊？佳佳，秀秀，青萍，你们看什么呢？刚刚不是小惠来了吗？小惠有什么好看的，她……”
窗里窗外，五双眼睛痴痴地交织在一起。
一个空间，一块玻璃，隔成了两个世界。
“啊……！”刺耳的尖叫声响成一片，肖根儿张开双臂，含笑看着从门里冲出来的四个人。
“哎呀！救命啊！”肖根儿想象中的激情拥抱没有出现，四个人八只手八只脚，雨点般地在他身上落下。
肖根儿蹲在地上，死死地护住自己的脸。
“你给我滚进来！”两只耳朵被一左一右两只手扯得疼痛难忍，肖根儿呲牙咧嘴地被“押”上了二楼，丁小惠含笑跟在后面。
二楼左首侧一间宽大的卧室里，四个满头华发的老妇人端坐在床上，丁小惠坐在旁边，肖根儿垂手站在她们面前，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好久也不见有人说话，肖根儿抬起头刚要张嘴，被一声呵斥吓得赶紧低下头去，“站好了！让你说话了吗？”
“青影
，我……我错了！”肖根儿的眼睛刚一碰到那四双噙满泪水的眼睛，心中一阵绞痛。
“错了？你错哪儿了？”青影的声音异常尖厉。
“我……我……”肖根儿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在四个女人哭哭笑笑的审问中，肖根儿把自己如何进入实验室，又是怎么逃出来的过程，细之又细地说了一遍。
他见四个人脸上的神色由阴转晴了，这才大着胆子张开双臂，“青影，青萍，佳佳，秀姐，我想死你们了，来，抱抱！”，可是见四人脸上神色变幻，终究还是没敢下手，讪讪地站在那里。
“根儿，我们都成了老太婆了，可是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刘秀开口说。
“是啊，这也太不公平了。”郭佳狠狠地瞪着肖根儿，“死肖根儿，你还我们四十年青春！”
“根儿哥，我要返老还童，你不是会吗，快来把我变回去。”青萍站起身拉着肖根儿的手央求着。
“青萍，”青影低声说，“你别胡闹了，你女儿现在看起来都比根儿大，你想往哪儿变啊？”
青萍一愣，随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肖根儿把青萍紧紧地抱在怀里，轻轻地抚着她颤抖的脊背。
青萍越哭越伤心，两只手在肖根儿身上左拧一下右掐一把，肖根儿也顾不上疼，不停地温言哄着怀里的人。
青萍终于哭够了，有些不好意思地从肖根儿怀里离开，重新坐到床上。
肖根儿不再犹豫，走到青影身边，把她揽在怀里。
“死肖根儿，你想干什么？我孙女都三岁了，你……”她下面的话还说出口，肖根儿的嘴巴就压了上来。
青影的身子颤了一下，回手紧紧地抱住肖根儿的腰。
肖根儿逐一在四个人身上满满地讨了一回刚刚受罚的利息，就连坐在旁边看热闹的丁小惠也不例外，被他抱在怀里亲了个昏天黑地。
此时此景，没有时空的阻隔，也没有年龄的差距，有的只是四十年从未改变过的情意。
这五个人终于丢掉了和肖根儿在时间上的纠结，完全找回了四十年前的感觉，说说笑笑，一如往昔。
肖根儿也终于找到了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归属感，他有家人，有爱人。
此时此景，他的脑海里没有红萝，也没有他的雷神族，只有这五个为了她苦苦守候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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