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矛盾的心理
“赵医生，这白布就能隔开挡住瘟疫了吗？”海山坐下，开口问道这个新来的医生。
“当然不能，就是一个配一个房间，恐怕都挡不住瘟疫。据说这瘟疫主要是通过空气和唾液传播的，生命力也极其顽强，而空气又是无所不在，简直是防不胜防。沿海有医生穿的是专业的隔离服，但疏忽之下也是有人被感染的例子。”赵医生跟海山讲着一些瘟疫的事。
“那我们这隔离房怎么就是块布呢？好歹每人一间房间啊，如果真有人有瘟疫，我们就不都被感染了？”海山担心。
“你们这哪是正规的隔离区，这只是预备的观察房，真正的隔离室在县医院里。一旦情况确诊，高烧不退，你们就会被带到县医院去接受正规的治疗和隔离。在那里，才是一个人一个房间。用个大铁锁把你锁在里面，你想跑都跑不了。”赵医生一边解释，一边吓着海山。也许是海山长相太幼稚，如同小孩子，自己好在劳累又危险的工作中自己找点乐子吧。
海山一听，脸一下子也垮了下来，变得难看无比。看到海山的表情，赵医生‘扑哧’一声笑了：
“好了，好了，我只是吓吓你，不要害怕啦！你虽然是发烧了，但不严重，没有达到国家规定的度数，属于低烧的范围，不要担心。不出意外，输两瓶水就好了。要知道，90%的瘟疫隔离者都只是简单地感冒而已，不严重的。”
“医生你别骗我，我是不是真得了瘟疫，你故意瞒着我的？”海山犹如没有听到赵医生的解释，因为海山知道，医生有时都喜欢说些安慰病人的话来缓解气氛。
“要我确切地回答你，现在这个时候，还真不好说，如果你高烧一直退不下来，那就比较危险。毕竟谁也不能百分百地保证你没有得瘟疫。不过，咱们先不管瘟疫这事，你的这烧不降下来，即使不是瘟疫，对身体都有大大有害的。所以快躺下吧，先输液降温，其它一切都以后再说。”
“医生，告诉我是不是得了瘟疫？我真的很怕。”海山还是很担心，甚至担心得都要吐了出来，以前从来没有像这样害怕死亡。
“不要担心，瘟疫虽近，但也遥远。虽然市城有了一例疑似病例，但也耳熟十几人了，该隔离的也都隔离了。据我所知县城还没有先例，你可以放心。”赵医生耐心地安慰着海山，找出一切证据来安慰他。
“前几天不是听说校外有人感染了吗？救护车都开来了。”
“那是谣言，没有的事。”尽管海山不停地问，赵医生语气仍就很柔和，不焦躁，也不生气，“好好躺下吧，你发烧了，需要休息。”
海山终于还是躺下来了，目送赵医生出去的背影。透过帘布，然后海山的眼光重新聚焦在一个熟悉的身影身上，在他隔壁床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室友诚。讽刺的是，在寝室他们是邻床，到了被隔离时，他们还是邻床。
海山此时心里复杂之极，这似乎又是他人生第一次有过这么复杂而挣扎的心情：
他心里同时有怨恨，却又有同情。
他怨恨诚，似乎是他把这致命的疾病传染给了他，导致自己也被隔离了起来。可转念一想，他又是自己的好朋友啊，对于好朋友，用恨来形容似乎又太无情了。在生与死的抉择之间，爱恨似乎也只是一念间的事情。
可他也的确也同情他，他看到诚就躺在隔壁的床上，症状似乎比自己还要严重。不知道他是在昏迷中还只是睡着了，虽然隔着白布，他似乎都看到了他的脸因为发热而通红，继而面无血丝。这让本来就容易心软的海山生出一丝同情。
毕竟他们是好朋友，但邪恶的情绪不是那么好驱除的，很快它又占据了主导。如果不是他，海山自己现在也不会在这里吧，自己也不会陷入这种被动物一般地隔离起来，这一切是拜他所赐！
生与死，善与恶的情绪在海山的脑子里做着顽强的斗争。当善的情绪占据主导的时候，海山表情紧皱眉头，眼神却温柔似水，可当恶占据主导时，海山的表情又冷若冰霜，甚至通过眼神就想把对方直接杀死。
同情、愤怒、原谅、报复，种种冲动思绪回荡在海山脑海，海山想起了妈妈的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伤天害理的事咱们可不能做，但防人的心理却是可以有。海山后悔，开始责怪自己，责怪自己没有严格遵守妈妈的话，当初看到诚生病时，自己没有严加防范，当初就不应该那么马虎地还和他头对头地睡在一起。这么一想，又错在自己，是因为自己马虎导致现在的情况，可后悔又有什么用？后悔也挽不回现在被隔离的困境。
无聊中的海山又想到了自己信仰，基督教的万能神。他替世人受罪，甘愿自己被钉在十字架上，那场景令人感动，令人震撼。这是种多么伟大的精神呢？这与中国神明只讲究斗法赚钱，只凭法力大就形成森严的等级体系又不同。在基督那里，神之间是没有什么等级压迫的，因为只有一个神，也无所谓压迫。那些死去的人只是天堂的合法居民，而不是神明。而进天堂是最基本的，是要有颗宽容的心，只为祷告词里就有一句话“免我们的债，只为我们也免了人的债。”
我得赦免他吗？这样我才能得到赦免？这样我才能进入天堂吗？海山不断地思考着。赦免人的罪也正符合佛家里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观点。可海山仍旧很恨，谁又能轻易摆脱愤怒原罪的困扰呢？如果谁都能轻易地摆脱原罪，轻易地放下屠刀，那岂不是遍地都是佛主了吗？
“在想什么呢？把手递过来吧。”赵医生揭开帘布望着海同，见海山在那里发呆，温柔地说着，“不要多想，好好养病，瘟疫不可怕，可怕是意志不坚定。如果自己都被瘟疫吓倒了，那么你的抵抗力也会随之被瘟疫打败。”
海山终于在沉思中回过神来，脸色复杂中带着一丝红润。这如天使一般的声音犹如天籁，那善的信念立刻与之产生共鸣，在与恶的斗争中又扳回了一程，占据了主导。
“没，没什么，”海山把伸过去，顿时感觉手背上一阵清凉，紧接着就是一个钻心的疼痛。
“手可以放开了。你血管蛮粗的，很容易就找到了位置，不像隔壁的孩子，他血管细，找起来很是费事。”赵医生指了指旁边床上的诚，诚正安静地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一样。
“医生，我同学他的情况怎样？”海山指着隔壁的好朋友诚，露出担忧的样子。
“他是你同学？他发的是高烧39.8度，情况可比你严重多了。昨天输了一瓶药，体温有所下降，今天不知怎么，温度又回升了。”
“他不会是……”海山紧张地问起来，因为这很符合瘟疫的症状。
“不会的，这里所有人九成都不可能是瘟疫，不要自己吓自己。‘人吓人，吓死人’有时候恐慌比瘟疫更可怕。这一个月你们都没有出去，而迄今为此县里的感染便数为零，进出口的地方也把守很严，是不可能有瘟疫的。“赵医生解释，不断地安慰着海山。
“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海山试探着问道。
“问题？问吧。”
“你怕瘟疫么？”
“我当然怕瘟疫，得了瘟疫就基本意味着死亡，谁又不怕死呢？”
“那你为什么不像门口的徐医生那样，弄个医用的头盔戴上呢，而只是戴了两层口罩。”
“怕归怕，但千万不能失去理智。在很多群体事件中，很多都不是事件本身造成的伤亡，而是人们因为恐惧所导致的群体踩踏更多。”赵医生一边讲着，一边利索地把导管粘在海山的手臂上，“按中国的一句古话，‘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死和生的事我们是没法掌控的。我们只需要尽人事，听天命，这样就够了。人的死生都有数，强求不来。”
“我不相信命！”海山打断，海山也曾经想过人如果都有命数，那每天都是按照命运去演着自己的角色，这是一个很累很恐怖的事。他更认为以后的日子是不确定的，这样才能活得有希望一些。
“命这东西，信之则有，不信则无。其实我也不相信命，但有时候用命运的观点来看待事情，事情会变得简单得多，心态也更容易平衡一些。”赵医生笑了，虽然她不漂亮，虽然海山只能看见她的眼睛和额头上微微湛出的细汗，但此刻的海山却仿佛看到了真理，仿佛透过外表直接看到了她的内心，直接看到她的美丽，她美丽纯洁得犹如天使，她讲的话也是那么地富含深意。
“你同学虽然不是可能是瘟疫，但病情仍然挺严重的。如果你不怕，就去多陪陪他吧！”赵医生说完就走了，海山再次陷入了沉默。
笑话！我怎么可能不怕？我也怕死，我怕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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