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尤青自然是查不出什么的。背后做局的人,既然敢下如此大的局,便一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等着拉尤青下马。只不过百密一疏,背后做局的人还是忽略了利益所连接起来的婚姻究竟有多么的稳固,家里人为了面子,又或者是为了两家的联姻,尤青并不会受到再重的惩罚。便正如在大房中所说的,最多不过是跪了祠堂,便再没有别的惩罚,至于夫妻间的感情是否会有矛盾,这本来也不是家里人所在意的。夫妻的感情好与不好并不是两人婚姻是否能继续的根本,婚姻的根本只不过是利益的结合。
风风火火去到药房的时候,询问了所有经手过那碗药的人,只说那碗药原本就是那样的,至于要晚上何时有过什么东西,他们是从来不知道的。尤青在椅子上头坐下,冷冷的扫了周围的人一眼,而后派了人去经手过药碗的几个人房间内搜查,搜查了一番,却只是徒劳无功的事情。尤青瞬间肝火大动,一旁放着的一碗药直接被打翻在地,黑色的汤汁溅了一地,立马有人上来清扫。
“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我要你们究竟是作何的?当初我仔细的吩咐过你们这碗安胎药是送给陈姨娘的一个两个的,都仔细着些,可是你们这么多人看着却还是要一碗药下了毒。这日是陈姨娘明日难保就是我后日难保就是老太太,难道你们担得起陈姨娘肚子里的一个孩子,还担得起我和老太太的命吗?”
众人听到这话,互相看了一眼,都着了急,齐刷刷的跪在地上,忙不迭的给尤青磕头。自己这份差事是好不容易得来的,谁不知道在这公馆里面做活比在旁人家活的要舒心的多,旁人家一个人的活在这公馆里头要分成许多个人为的,只不过是图个细心。他们自然不愿意失去这桩活计,可是却也看的出来自己此次确实是惹了大祸,只盼望着这样的法子能让尤青略微消消气,好歹罚几个月的月钱算是完事,不要将自己逐出公馆去。
尤青看着齐刷刷跪了一地的众人,心中更觉烦躁,猛地一拍桌子,怒斥道:“你们倒以为你们的膝盖有多么的金贵,以为你们跪下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了吗?上赶着给我磕头的人多了去了,我自然不稀罕你们磕的这两个头。我今日倒是要问问那碗安胎药究竟经过谁的手,有谁动过你们一一的都给我说仔细了,但凡漏掉了一点,你们就跟着陈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一道,愿意出府的出府,不愿意出府的,我倒是也不介意直接送你们去死!”
熏儿听到尤青说完这话,立马站出来,让跟来的家仆拿出了棍子,一个个的拦在门口,大有这帮人,若是不把这话仔仔细细的说完,今日便是乱棍打死的架势。
这个手法是在江南的时候常用的。军营里面总归是有些暴躁的,有些不听话的人自然是军法处置。尤青的父亲尤老将军在军营里头呆惯了,回到家里也总是这样的,于是家里的仆人们一个个的倒像是午觉,有什么事情从来不像别人家那样,而是二话不说的让拿棍子的棍奴站一排,若是今天话说不明白,便是让那棍子打的非死即伤。尤青自然也学来了父亲的这一套,没有人在生死面前还可以隐瞒。
屋子里跪着的人,看到棍子的那一瞬间,几乎都吓破了胆,一个小丫头颤颤巍巍的爬到前头来,顾不得自己的眼泪是否流了,满脸顾不得自己,此刻究竟是多么的狼狈,伸出手去抓住尤青露在衣服上底下的一双绣花鞋的鞋边,连连的摇着头。“四太太好歹仔细查查呀,四太太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无论如何奴婢也不敢干害主子的事情呀,四太太。”
尤青看着那小丫头,冷笑了一声。星儿走上前来,伸出两只手指,抬起小丫头泪涟涟的脸,声音都骤降了几个度。“你说什么都没干,便是什么都没干了吗?我们家太太还说陈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跟太太没有半点关系,可是如今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指向我们家太太,难道我们家太太只要说一句这件事情跟我们家太太没关系,这件事情就能就此作罢了吗?做事情是要讲究证据的,若是你拿不出什么证据,这家里少一两个仆人,原本也是无所谓的。”
青儿说着对着棍奴一个命令,两个棍奴立马走过来,另外又有两个人将那小丫头按在地上,顾不得小丫头的哭喊,一棍又一棍的声音,结结实实的落在肉上。
“我自然也想相信你,只不过你总得给我些证据。只要这棍子打完了,你还能咬着牙说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我就信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尤青说这话的时候纵然着急,却还面上带着笑。她对于这样的事情,总是十分熟悉的。从小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纵然比动脑子,比不过家中的其他人,可是若是论心狠手辣这件事情,家中人怕是也没有比得过尤青的。从小是在战场上面看着的女子,如今见着这样的场面,倒是有些莫名的熟悉。
不多一会儿血就浸染了小丫头的整个衣裳,红艳艳的一片看的人眼晕。原本还站在身后想着或许这件事情就此了之的下,人们此刻一个个的面色更加苍白,有几个胆子小的已经有些站不住,全靠身边人扶着。
足足几十棍子落下去,小丫头已经连哭喊的声音都没有,无力的趴在地上,两条腿旮拉的大概这辈子都是个终身残疾。熏儿眼见着打的差不多了,走过去蹲下身子与小丫头平视,看着小丫头的发丝全都贴在脸上,一整张脸汗津津的,眼中的泪水与汗水混合在一处,倒是让人分不清。
“怎么样?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那已经被打的焉焉一息的小丫头紧紧的咬着自己的下嘴唇,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却还是不住的摇头,只不过因为过于疼痛,每摇一下头头总是撑不住,而后下巴重重的磕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音。“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熏儿姑娘,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四太太,我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您拷问我真的拷问不出什么的。”
熏儿站起身来,拍了拍手,立马有人把这小丫头放在担架上,头抬了出去。倩儿跟着一同出去,熏儿满意的笑了一下,说道:“看到了吧,这样子的才算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你们若是有知道的呢,就赶紧说,你们若是仍然咬死了自己不知道,那我只好挨个验一验,看看你们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你们若是真的不知道呢,四太太也不是那样无情无义的人,自然之后会给你们药费,只不过得等事情查清了。你们若是有什么知道的呢?就此刻说出来,也省得受这番皮肉之苦。”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瞧着那棍子上面沾着的血,一个个都吓得不敢说话。大概今天这一顿皮肉苦,真的是免不掉的,可是若是自己说出什么,却是实在没道理的,自己实在是什么都不知道,硬要自己去说出一些什么,实在是强人所难。可是若是不说出什么,就免不了一番验证,这家里虽然活计不重,却也不是把他们当主子供着,这一翻棍子下去,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有命见到明天的太阳。
尤青往一边靠了靠,熏儿随意的伸手在人群中指了一个人出来,那人瞧着是个男子,总归身体比女子要好一些,可是尽管如此,在看到那两根棍棒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的软了腿脚。一下子跪倒在地上,两三步爬到油青边上,想要伸手去抓住油青的裙角,却还是不免的被尤青躲开了去。
尤青皱了皱眉,满脸的不悦。“放肆,你是个什么东西?倒是来拉扯我的衣服。我是太太,而你是家里的男丁,今日的事情对你们而言,或许你真的是无罪的,可是你若是拉扯了我,那么你就是有罪的了。”
熏儿立马明白了这话里头的意思又是,两人将那男丁抓住,免不了的一顿打。南丁的哀嚎比刚刚的丫头要大得多,一声一声地传入众人的耳朵里面。有几个胆子大的,刚刚或许还撑得住,如今听着这男的一声又一声的嚎叫,仿佛已经感觉到那男的骨头断裂的声音,仿佛已经感觉到自己在那个地方一棍又一棍落在自己的身上,只打得自己皮开肉绽,筋骨全无。那么之后呢?之后公馆还会不会要一个没有劳动能力的工人,大概仁至义尽的话就是给一笔钱,从此逐出这里去。
众人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心慌,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好一个两个眼睁睁的看着那男丁受苦,想着或许下一个就是自己。
只不过却没有下一个了。在那男丁被打昏过去,仍然什么都说不出来的时候,外头传来通报声,纪罗绮带着人过来了。
纪罗绮身边还站着姜阮涟,屋子里头血腥气重,刚刚又连着打了两个人,两人的血和汗粘在木棍上,同时也流到地板上,整个地上看着血迹斑斑,实在是让人不忍直视。
刚刚那个男丁已经被人抬出去,躺在担架上的时候,连面色都发了青嘴唇,更是不用说被自己咬的皮开肉绽且就罢了,还已经发了乌黑。大概就算能挺过来,也往后是个废人,光看着那两条腿已经没了力气,若不然是软组织挫伤,若不然就是已经被打断。
姜阮涟进来的一瞬间,几乎就被吓到。屋子内的血腥气实在是重,哪怕有草药香,却仍然是掩盖不住,姜阮涟几乎下意识的就要呕吐。
尤青抬起头来,看着纪罗绮。“四小姐来了。刚刚三少奶奶说的对,我的确忘记了,所以此刻我正在查,四小姐又做什么要拦着我?”
纪罗绮看着颤颤巍巍的一众人,以及刚刚被抬出去的两人,皱起了眉头。“四婶娘查的方式未免太过于恶毒了。若是说人人都说不出什么,人人真的不知道什么,而四婶娘却非要查验一番,岂不是今日要将他们全都打成残废吗?往后家里不会用几个残废的佣人,你这岂不是断了他们的生路吗?”
“断了生路?”尤青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一众人,脸上的脸色已经极其不好看,“不过是一群下人罢了。天生就是伺候人的命,既然主子有要求,他们自然就要做到。人人都说自己不知道,可是谁知道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我只好查验一番了。若是生死关头,他们还能一口咬着牙说自己不知道,那我就真的信了,不知道左右打残废了,不过是一笔抚恤金,打死了也只不过是一笔安家费。”
“四婶娘,你未免太过分了!”纪罗绮也顾不得那么多,刚刚听到人过来回报,说尤青在药房这边动了手,拿着棍子要挨个拷打碰过那碗药的人,求自己赶紧来救场,就知道这事情竟然已经到了一个不可控的地方。原本想着不过如此,等过来之后却发现自己实在是低估了自己四婶娘的残暴程度。
“他们虽然是家里的下人,可他们也是人,只不过是咱们开着工资,顾着人家干活就算了,也不是人家卖给咱们的。况且就算是人家卖给咱们的,是咱们家的东西又怎么样?他们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他们卖给咱们的是身体和劳动力,总归也不是他们的性命。若是人的性命都能由得了别人随意做决定,那么这个社会岂不是乱了套了吗?”纪罗绮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尤青,下三白的眼睛在此刻更显凶相。
姜阮涟原本只是担心才顺带过来看看,如今看着这里的场面才知道那过来求助的人并非是胡乱说的,这边的情况早已比求助的人所说的要更加棘手。她看着纪罗绮的样子,心中有些微微的害怕。想起前些年的时候去别家参加寿宴,当时也是这副样子,而后就跟人家的少爷动了手脚。
她自然是不怕这里任何人受到什么伤害,唯独只担心纪罗绮。担心纪罗绮因为跟长辈起了冲突而被怪罪,担心纪罗绮没办法收场,担心纪罗绮成了事情最后的受害者。所以她轻轻伸出手去,在后面抓住纪罗绮的衣角。
纪罗绮感觉到身后传来的一股力量,只是此刻却并不会因为这轻轻的一下子就停止自己的言论。
“四婶娘你好歹得把人当人。你这样拷打,究竟能问出什么呢?对方既然有了如此万全的准备,男宝就给了什么好处,而这个好处是足够让人为了他卖命的。既然已经能够卖命,那么你就算把人都打死了,你又能够问出什么?不是人人都是贪生怕死之徒,这世界上总有些东西是值得用生命去守护的。四婶娘,这样的道理你难道不明白吗?”
“我明白,四小姐,你究竟要我明白什么?”尤青伸出一只手,捶着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直直的指着门外头,说话的声音比在大房的时候要更大了几分,“你们这个家我从来都看不懂,我在你们这个家里每一日没有一日过的舒心,我已经过的不舒心了,那就大家谁都不要再过的舒心了。凭什么这样的事情就平白无故的落到了我的头上,我只不过是想查清楚事情给我自己洗通罪名,偏偏你还要来阻拦我,跟我讲什么人人平等的话。我呸!如果是真的人人平等,凭什么你们家的女子就不用嫁到夫家去受苦,凭什么我就要嫁在你们家平白无故的受了你们家里这么多人这么些年苦!”
纪罗绮想要开口阻止,尤青却一说就停不下来。
“刚出来的时候,我从未想过有这样的情况,我从未想过原来有家里的女孩子是可以不出嫁的,是可以一辈子呆在父母身边的。我原本想着既来之则安之,可是你的四大风流成性,我的贴身婢女勾搭上了我的新婚丈夫,我的儿子在出生后不久就去世,我的丈夫非但没有对我安慰,反而是因为这件事情而疏远了我。我的丈夫懦弱,不敢于面对,我的女儿也不争气,而我的另一个儿子居然在大了之后逃离了家庭,而我现在的儿子娶了一个让我不省心的媳妇,你倒是告诉我,这些都是凭什么?”
纪罗绮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在这家里人人都苦,每个人都是这个家里的牺牲品,若是说开心的事情,只怕没几个人说的出来,可若是说在这家中究竟过得有多么的苦闷,人人都能把话说一大箩筐。她自然觉得尤青可怜,可是无论自身怎么可怜,都不能成为残害他人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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