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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纪罗缊在众人的一番手忙脚乱之后,终于是救了过来。因为极度的害怕慌张以及控制不住的手抖和手上传来的尖锐的疼痛,导致那锋利的碎瓷片其实并没有扎进去多深,无非是正好扎的太准,而扎进了血脉里头,眼见着血喷出来,众人都觉得心惊胆战。医生来了之后,见着一床一地的血,也觉得有些害怕,但仍然是快步走上前去仔细查看一番,又瞧着一个个在旁边满脸焦急神色用手帕子擦眼泪的小姐太太丫鬟们,将人的床帘子又好生的拉了下来。
“二姑小姐也不必太过着急了,八小姐倒是没有伤到筋骨,只不过看样子像是长时间断水断粮,虽说有进食,但也只是寥寥几口,勉强能维持住生命体征,不至于太过虚弱罢了。这次这么一闹,无非也就是失血过多,往后我开点药,多滋补一下,过段时间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纪安沁听到这话,自然是大喜过望连连点头说谢了医生,又让人好生的封了脉礼把人送出去。医生自然也不推辞,家中历来是这样的规矩,纵然自己本身就是这家中的一生,却总少不了这些客套。于是被丫鬟带着送出去,临走之前扭头瞧了一眼屋子里头,仍然是摇了摇头。
这一大家子的事情纷纷杂杂的,自己是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的。自己不过是在这个家中干活的,对于大家族中的事情,自己一向知道要守口如瓶,许多事情只有自己不知道或者知道的越少才能活的越好。
这些年来,这个家里时常发生事情,照自己看来,这不是什么兴盛之项,可是转头又一想,哪个大家族没有些隔三差五的摩擦,家族里的人大多是物质欲望被充分满足之后就会在精神上面觉得有些空虚,于是隔三差五的出些事情总也是不奇怪的。只不过这个家族实在是有些太过火了。
先是有小姐闹死闹活以死相逼的不成婚,而后又是小姐自杀,少爷出逃,如今又来了一个,自己虽说是底下人,不好过多议论什么,可是到头来也只不过是连连摇头。
他原本今日是要去给纪太爷请平安脉老人家这两年来身子骨越来越不好,众人瞧着也不像是什么能够再好下去的样子了,于是医生整日往那里跑,却也是没什么成效。只不过因为这头火急火燎的来找,眼瞧着自己还有同事在,于是就让那同事先去了那边,自己提了医药箱,就赶忙赶来了这边。
屋子里头纪罗缊仍然昏睡着,伤口被包扎了,仪容也被仔细的收拾好,此刻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被子盖到了脖颈,床帘子拉下来,让人看不真切,若不是仔细去看,只觉得脸色比往日白了一些,只当是擦多了香粉,倒也不会去想别的什么。
纪安沁与纪罗絪绕过身子,出了里间,到了外厅,在外厅边上的榻上坐下,有丫头过来端了茶点,两人只是扫了一眼那茶点,也并未将茶杯端起来,连那做工精细的糕点也未曾看一眼。此刻,谁还能有那些闲心?
纪安沁吸了吸鼻子,拿手帕子又擦了擦自己的泪水,转过身对女儿控诉。“你说说你八妹平日里虽说是嚣张跋涉了些,可是也没有胆子做这样子大逆不道的事情,如今竟然也是长大了,就敢这样子跟母亲姐姐叫板了,你说这可怎么是好的呢?这次能用命威胁,下次难保还要做出什么的,可是两家的婚姻于咱们而言,又不是一桩儿戏,这样子了结了婚姻,两家传出去面子,上面都不好看。”
纪罗絪刚刚也有些被吓着,不受控的心中想到了自己的女儿,想了想,最终还是把思绪又拉了回来。
“谁说不是这个道理呢?所以说这肮脏事情是那边最先干出来的,可是毕竟那歌舞厅是咱们家的,也是咱们家让人把人带走的,穿出去虽说不是咱们家,可是谁又能信这个话,到时候只觉得是两家之间出了什么矛盾。得罪了那边事小,咱们家也不怕这个,可是两家彼此都丢了脸面,这才是大事情呢。我瞧着八妹也有些太小孩子心性了,凡事都想按照着自己的心意走,可是这如今家里又哪有人能按照自己心意走呢?”
纪安沁也紧跟着点头,眼神又朝里间望了望。其实这个角度是什么都望不到的,只能望到摆着的一张红木雕花玛瑙圆桌,上头摆着一只青瓷琉璃花瓶,里头插了两只前些日子从外头折进来菊花,那菊花倒是极其罕见的品种,如今插在瓶子里面,这几日无人照料,倒显得也有些枯萎了。
她又看了几眼,冲着旁边吩咐。“小姐花瓶子里头放的这花不好,而且我瞧着如今颜色也不好了,这几日正好花房那边又出了些新的花儿,这何必又非要踩当季的呢,既然去花房那边挑小姐喜欢的拿过来就是,好生养着小姐起来看到也高兴。”
银瓶听到这话,连忙点头领命,转身带了小丫头出去置办花木。
两人又在屋中坐了片刻,说来说去总归不过是叹息和流泪。这件事情不能够按照纪罗缊所希望的道路去走,哪怕已经闹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也只不过是能息事宁人两家的脸面是比什么都重要的,或者说自家的脸面是比什么都重要的。若是这事情不是出在自家地界上面,自家自然是无所谓的,大不了面对面的跟对面撕破脸,可是如今事情就摆在自家面前,若是对方得不到好处,自家自然也是没有好处的。
第三日就是宴请冯家的时候。纪罗缊在第二日晚上才刚刚醒来。醒来的时候望了一眼周遭,眼见着天色已经黑了,窗户门子都闭得紧紧的,又看了一圈,仅仅是微微动了动旁边的银瓶就立马欣喜的站起来,两三步走到床榻边,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高兴的握着自家小姐的手。
“小姐,你可算醒了小姐。这期间,二姑太太,二小姐,还有三少爷和三少奶奶都来看过,连带着大房的四小姐也来看过一趟。还有四房那边,四房那边人倒是有些忙,不过也差人来看了看。大家都说小姐实在是糊涂了,这样大的事情做什么就这样子沉不住气呢?不过如今小姐醒了,可就是最好了,那些人说什么原本都不要紧,有什么比得过小姐的身子呢?”
银瓶絮絮叨叨的说完这一番话,看着自家小姐干裂的嘴唇,苍白的面色立马一拍脑袋,坐到纪罗缊身后要把人扶起来。一边把人扶起来,一边又冲着外面喊,让人赶紧端来茶水和清淡一些的吃食,只说是小姐醒了。
“哎呦,是我忘了絮絮叨叨的光顾着高兴说了这么多话,也不管小姐这几日都没吃什么,瞧瞧小姐如今这憔悴的样子。”银瓶说着就又抹了一把眼泪,而后连忙把人扶起来。
茶水是来的快的。五更鸡上面原本就已经煨好了茶水,只等着人什么时候醒了,立马把着茶水端过来,免得小姐这么久没喝一口水,起来之后嗓子干裂不舒服,又要生气的。本来出了那么大一遭事情,就人人都害怕,如今若是小姐在出了什么事,那才当真是到了人人自危的境界。于是不管是关心自家小姐也好,还是担心自己也好,众人都不曾有过什么懈怠,屋子里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着小姐赶忙起来。
前脚这边人醒了,后脚外头就有人欣喜的大叫,连连跑出去一道一道的通传给纪安沁那边。
祁永年出去一趟,回来听说女儿闹到了要自杀的境地,自然也觉得生气,跟妻子还拌了几句嘴。他素来是宠爱这个女儿的,对于女儿的一些行为也只是闭了眼,全当是没有看见,如今,女儿出了这样的事情,哪怕知道两家的面子是大过天的,可是也不忍心让女儿再受这样的折磨。
“真的就至于如此呢,咱们家这样子家大业大的,难不成还怕这么个事儿吗?要我说,既然两家的颜面重要,那也不必去离什么婚,反正咱家女儿想的也只不过是逃离这桩婚姻,从来也不想什么彻彻底底的摆脱女子成婚的命运。要我说女儿还是懂事的,你们又何必把人逼得这么紧呢?如今好了一个碎瓷片,险些抹了脖子,要是真抹了脖子,我倒要看看又该怎么办好?”
纪安沁自然也在气头上头,瞧着丈夫这副怒气冲冲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又能如何?原本已经带着人过去了,想着好生劝劝,哪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解决的,偏偏你那女儿实在是个刚性的,居然就敢拿命威胁亲妈和亲姐。”纪安沁说着就又流下泪来,转过身去用手帕子擦拭眼泪,连带着肩膀都一抖一抖的。
“你以为出了这种事情,我就不着急吗?那无论如何是我十月怀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你以为我就能够淡然处之了吗?可是我又能如何,进去的时候依然是那样的田地,既然嫁给谁都一样是嫁,那么为何又受不了如今这桩婚姻?天下的婚姻向来是这样的,又有什么不能忍的呢?小夫妻之间的一些摩擦,何必就到了这样的地步呢?姑爷只不过是想纳个妾,又何必动如此大的肝火。”
纪安沁说着就又扯到了两人的事情上。“当初你纳妾,我可曾说过你,你如今房里的那些周姨娘,秦姨娘,我也并不说什么,无非是梁家妾也就罢了,咱家女儿要我说也是妒忌心太强,所以说这秦楼出来的切的确是不能要的,可是又为何良梁家妾都不让给说一个呢?”
祁永年眼瞧着妻子又要翻旧账,站起身来一甩手。“你莫要跟我说这些,咱们的都是陈年往事,自然你跟二姑娘是极其明事理的人,可是缊儿这也是咱们一手带大的,无论如何,性子是娇纵了些,可是其他的又能挑出来什么错处呢?无非是想跟丈夫一生一世一双人,虽说是不可理喻了一些,但是女子有个这么想法,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要我说找人好生劝劝也就罢了,何至于让孩子伤了性命?”
纪安沁听到这话,也觉得委屈,手里握着手帕子红着眼眶冲丈夫怒吼。“我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吗?可是孩子软硬不吃,我又能有什么法子?你刚刚说你有法子,你倒给我说说,你又有什么法子?你这女儿要我说都是被你惯坏的,若是从小按照我的说法去教养,现在也不至于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瞧瞧絪儿,难不成姑爷就没纳过个妾吗?难不成姑爷没做过个什么错事吗?可无非是小妾留在这边养着小妾生下来的孩子送回那边去养着,眼不见心不烦的事情,又哪有这么难解决?”
祁永年眼瞧着妻子的话越说越不对,急匆匆地转回头来坐下。
“这是不一样的。絪儿被誉为高门贵女的典范,自然能忍,可是缊儿就是一根直肠子,眼睛里容不了半点沙子的。这俩人原本就不一样,你又何必非要把人相提并论呢?这性格原本就是多种多样的,难不成只有絪儿那样子是好的吗?我瞧着也未必。”
纪安沁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连连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也不必跟我说这些了,你只说你想到的法子究竟是什么?”
“我想着咱们家宁夏光是那寺庙道院和姑子院也足足是一沓子的房契,从那些孤子院里头选个香火最旺的,而后专门派了人过去,若要说起来正好,也能掩盖了这次的事情,只说咱们家孩子是染了些病,虽说不是什么大事,可是高人指点说要远离家里,到外头去修行一段时间。让人带着好生挑个房子,挑个僻静住处给孩子空出来,就让孩子在那里住着。逢年过节的咱们也好去看看。到时候两家婚姻仍然在,平日里说起来也有个说法。正好这次事情也不用再为此去烦心的。至于姑爷想纳什么妾,那也就随着姑爷去了,两家彼此留个体面,又有什么不好?”
纪安沁听到这话,愣了片刻。
这的确已经算是个万全的道理。纪罗缊如今这样子闹死闹活的也不是个事情,就像一个不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要炸开,不早些把事情解决了,按照纪罗缊那执扭的性子,只怕也不能够得个善终。倒不如就真的这样办了,把人送到孤子院里头,带发修行去,仍然让人布置好了,吃穿用度跟家里头一样,免了跟外头那些繁杂的社交,也免了面对这段婚姻关系,到时候说出去只说是小姐身子不舒服,需要在外头静养。这样子,这头说不出来话,外头也说不出来话,保存了两家的体面,又让人得愿以偿。
平心而论,纪安沁自然也不是铁石做的心肠,瞧着自家女儿落到了那般的田地,又如何能够不动容?于是夫妻两人各自沉默片刻,祁永年与纪安沁多年的夫妻情分自然也知道,妻子心中想着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就转身出了外头。
且又把话说回来。纪罗绮这边收到了纪罗缊醒过来的消息只是点了点头,二房那边的事情纷纷杂杂的,自己不好过多插手,如今这个家中整体就是乱作一团,今天这边出事,明天那边出事总也是办不完的。自己看来,这自然不是什么家族兴盛的好兆头,可是这样子封建腐朽的大家族,往后也迟早有毁灭的一天。要自己说这样的大家族,虽说是有好处的,可是究竟是利益更大还是弊端更大,连自己也说不清楚。
自己在家族的庇佑中长大,可是也知道家中的贫寒子弟过的日子也未必如同这边一样纸醉金迷,说破天去如今仍然是钱权当道的时候,若是非要论,这头的人出去了,自然是人人敬畏,可是外头的人出去了,若是亲戚远一些的,自然也比不过那些个豪门望族。
她思考片刻,终于又将思绪拉了回来,盯着眼前的英语课本,想着过两日就到了学生们放寒假的时候。
纪罗缊起身之后多少喝了些茶水,润了润嗓子,又将厨房端过来的虾仁粥喝了一碗,因为长时间未曾进食,什么自然也没有多大的胃口,喝了几口之后就将那东西推到了一旁。银瓶银盏好歹劝着人又喝了几口,另外又找了大夫过来又看了看,大夫开下方子连忙命人去药房那边熬了,纪罗缊因为身子有些不舒服,自然没有精力长时间的坐着,于是便又躺下了,期间也未曾说过一句话,这且先不提。
只说二房这边听到这头醒了,自然也是大喜过望,又想着明日就到了宴请冯家的时候,这件事情还是要早做打算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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