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纪罗绮与姜阮涟在底下互相对视一眼，姜阮涟不知道上头到底是何出此言，可是心中也想明白了几分，大概这件事情总算是有了个着落。这头装作不知道那头自然也要给一个台阶下，如今看来倒像是想装作这件事情，就此过去的样子。
纪罗绮自然看的明白，那头既然能答应这样的事情，大概那事情是解决不了了。冯瑞宇应该是千般万般阻拦着，不让人带走玛德琳。那头大概是怕哪一天东窗事发跟这头不好交代，所以巴不得赶紧找个由头把事情瞒下来，正好这头就把橄榄枝递到了那头手里，自然那头就乐呵呵的应下来答应了，让自家儿媳去外头静养。
其实哪能有什么真正的病，只不过是心病难医罢了。只要能逃离这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谁又是个真正病入膏荒的呢？这家里的人说到底，要不然是优思成疾，要不然就是积劳成疾，若要说是什么先天不足之症的，只怕全家也找不出几个来。
纪罗绮想到这里就低下头不再想，手里拿着刚刚侍女递过来的茶水，轻轻的抿了一口，并不去参与上头的聊天。长辈之间的话，向来是用不着小辈往里头掺和的。
姜阮涟更是把头低下去。她知道这里没有自己一个姨娘说话的份，在这里的人人都是正经主子，唯有自己算半个主子。四房那边若说有空的，自然也有陈喜儿在之前的风波，过后仍然是有恩宠在身的，平日里倒是跟尤青也有过争吵，只不过近日来，因为四房忙得不可开交，自然两人的争吵也少一些。
今日若说来，陈喜儿估计是四房唯一一个有空的，只不过因为上头的正经主子都不来，所以姨娘自然不能单独过来。姜阮涟再愚笨也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也知道今天这场宴会自己必然是多说多错，上头正经都是嫡妻正事，要不然就是嫡子嫡女，自己一个妾自然没有在这里说话的份。
上头又聊了几句，眼看着到了正午时分，纪安沁做出一副高兴的样子，跟冯夫人手拉着手，一同出了门外。
“今天这饭啊，就不用在我这院子里头吃了，我们家到了这段时间，那林子里的风景是极好的，咱们不如啊，就把那饭摆到花园里头吃去。虽说这是秋天了，可是谁又说秋天没花呢？亲家太太，你说好不好？”
冯太太自然是不顾这些的，连连点头答应。“是了是了，既然亲家太太，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哪有说不好的道理，人人都说你们家的景色呀，那是举世无双，比起安家也是略胜一筹的，我倒是想看看究竟是何等的美景呢？”
纪安沁听到这话，自然是捂起嘴笑，甩了一下手里的帕子，说道：“哎呦，这是哪里的话？人家呀，那是书香世家，我们这样的家是不能比的。要我说呀，这城里头最清流的就属安家了。世世代代书香门第。跟咱们这种争权夺利的家族，到底是不一样的。若要说清流，人家那才算得上是一股清流，咱们这算什么？只不过世俗里的粗人罢了。”
冯太太自然跟着应和了两句，而后两人也没有再多围绕着这件事情说，只不过是又聊了聊一些闲话，在前头率先走了。
后头的小辈们自然也紧跟着站了起来，依照次序一个个的出了门，自然不像前头两位长辈讨论的那样欢庆，只不过是随意说几句罢了。
纪罗绮有意的在最后头等姜阮涟，姜阮涟跟在最后站起来，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纪罗绮也并不去问，两人跟在大队伍的最后面，一路出了门外头，坐上轿子。
轿子一路到了花园那边，这家里头的花园不止一个，除了最大的一个大花园之外，其他的小花园也是数不胜数，大概这次纪安沁是为了在冯家面前不失了面子，特意把那饭摆在了大花园。
一行人一路到了花园的木门前，有守门的人专门推开木门，一排轿子依次进入，有好奇心的自然掀开帘子去看。
这花园里头的景色是四季不败的。记得当初修建这桩园子的时候种在其中的花木数不胜数，少说也要有上百种。每株花木都是专门挑的最优良或是最名贵的，可是尽管是最优良或是最名贵的花种，在这里也是不稀奇的，大批大批的买进来又请了专门的园艺专家帮忙摆了，还要有人专门坐着车在里头熏香。
纪罗绮看到这里就想起了自家在苏州的园子。若是说这面的已然是极尽豪奢，那么苏州那片园林，那才算得上是真正的低调豪奢了。假山石和亭台楼阁的建造，都请的是世界上有名的建筑大师，不单单有中国古典的传统，还融合了西方的在里头，整片园林里，除去假山石便是大片的花木，亭台楼阁，隐没其中，一眼望去，竟分不清到底何处是山石，何处是楼阁，只觉得相得益彰。
每隔一段路就要有一个香薰炉，里头除了专门雇的园艺师以及底下下人之外，还要专门配熏香师每日的工作，便是如同在这边一样坐着车在园林中点熏香。除此之外，其他事情一概不用负责。
因为今天园子里头有客人要来，自然熏香师被安排了要仔细工作。进到园子里的时候，便觉得一阵香气扑面而来，那香气自然是并不浓烈的，可是却给人沁人心脾之感，带着自有的一股馥郁香气。
冯太太几乎是一进园子就闻到了这样的香气。她伸手掀开自己的轿帘往外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的木槿花。至于那一颗一颗金灿灿的桂花，一朵一朵红艳艳的大丽花，各色缤纷摆在一起的菊花，又或者是那粉红的木芙蓉，诸如此类自然不用再提。至于在这家中被保养得当的文心兰，又或者是在前面一些的鸳鸯茉莉洋桔梗之类的，一种一种自然，不必再细说。
自家中虽说也总会在秋季种花木，可是说到底还是逢秋悲寂寥的时候，不曾想这边已然到了如此地步上，秋季的花木也从未断过，一年四季只怕这园子里头都是群英荟萃。
冯太太看了几眼就将帘子掀了下来，一路进了花园里头的暖阁，众人的轿子都停在了外头。
众人依次下了轿，自然有人把轿子搬去别处停好。
进了屋子里头，这里头又有另外专门安排的下人，跟下人们吩咐了传膳，自然不一会儿就容貌俏丽的侍女端着盘子上来。
众人按照各自的身份依次做了，纪罗绮与姜阮涟自然是挨在一处的。纪柏珣作为长房长子，自然是坐在纪安沁右手边第一个位置。而后紧接着便是孙若梅，纪罗绮又挨在旁边。姜阮涟旁边坐着的就是纪罗絪夫妻，纪幼蓁今天忙着做女夫子的功课，纪罗絪跟这边赔了不是，也没有让女儿过来一趟。纪悟筍纪悟筠自然也未曾过来，一则是功课繁忙，二则是这头，毕竟还无所出，带着孩子过来，到底是不合适的，于是两个孩子也就全交给了奶娘。
纪柏珩夫妻自然是挨在吴时祖旁边，今天这顿饭是一顿家宴，除去这几人之外，也再没有旁人。冯太太挨着纪罗绛，倒也显得和谐。
纪安沁眼看着膳食一道一道上全了，便招呼着众人用膳。
“大家何必拘谨呢？原本就是大家家宴一起热闹热闹的事情，平日里你们几个倒都是喜欢说话的，今日怎么当着冯太太的面一个个的倒是都不说话了，旁人知道的呢，是你们端着规矩，不知道的，只说咱们家心高气傲不跟人家说话呢。”
冯太太虽说不大明白这话里头究竟是否带了刺，可是还是要跟着摆手推举。“哎呀，亲家太太，这是什么话？少爷小姐们的礼数都是极好的，哪里有什么认不认生高不高傲的事情呢？我瞧着不过是少爷小姐们一时片刻未曾见过我，所以没什么话可说的。”
纪安沁倒也不再说话，两人环视一圈，都默契的未曾提起冯瑞宇今日为何没来。
其实这原因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冯瑞宇在这家中住的日子极少，一方面是家里在外头尚且有宅子，另一方面是跟纪罗缊夫妻感情实在算不得好，哪怕是回来了，两人也是一个在卧房内一个在书房内，连同床共枕都未曾有过。这已经是家里头心照不宣的事实，于是也从未有家里人问，究竟二人为何没有一起过来，或者为何冯瑞宇有时不在家中。
冯太太瞧见自家儿子不在脸面上，自然挂不住。当初两家一起商议的亲事，如今两家亲家见面，倒是两个孩子都未曾过来，这顿饭吃的也实在算是不伦不类。
饭桌上头自然又闲聊了几句，话题一直没有往正事上头扯。两个孩子的感情在大人眼里早已是看的分明，没有必要在此刻在明晃晃的说出来。两家彼此给对方一个脸面，这才算是联姻的道理。
纪安沁在吃饭到一半的时候又提起了纪罗缊的身体。
她说到底去先是一个母亲，虽说自己也是这家里的一份子，虽说自己有着为家里奉献的责任，所以说自己靠着家里长大就必须回报家族，可是自己也万万不能看着自己正在上好年纪的女儿，活生生的被这家里搓磨死。女儿已经做出了让步，自己自然也不愿意逼得太紧。原本以为女儿不会做出什么过激举动，可不曾想，到头来女儿居然到了一个需要用命威胁自己的地步上面，自己毕竟是亲生母亲，无论如何不能看着当初纪罗绾那样的悲剧再一次发生。
她夜里的时候也跟丈夫想了许多，将女儿送去道观清修，已然算是一个万全之策。保全了两家的颜面，又维护住了这段婚姻关系，对面碍于玛德琳的事情自然不敢多说，只不过逢年过节走个过场，彼此说来也算是一桩好事。
她到底是不忍心的。那毕竟是自己从小千娇万宠长大的女儿，如今这副形容枯燥的样子，又如何能够落在自己眼中呢？
“话说起来，缊儿那身子骨原本不是个虚弱的，不曾想今年大概是改了什么病吧，倒是显得有些不大好了。不过找医生看了是没什么大碍的，就是缠缠绵绵的，总不好。刚刚在里头，我也跟亲家太太说过了，倒是建议啊，还是要清修一段日子，只不过我们这家里头总是纷纷杂杂，人多的很，难免扰了清修，按照我们的意思，那不如送到这道观上，彻彻底底的亲近几年，我觉得事情也就结了，亲家太太觉得呢？”
冯太太自然没有一个说不字的道理。虽说觉得这事情来得蹊跷，可是毕竟是自家有错在先，也不敢去问究竟是为何。对方能够先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两家，彼此都不要再见面，那才是最好的事情。自家儿子干出来的龌龊事情，自己已经不愿意再提，可到底那是自家的儿子，虽说要给外家体面，可是又不能为此委屈了自家的儿子。原本想着儿子若是知错就改也就罢了，可是未曾想儿子实在是冥顽不灵，于是到头来自己也只好忍气吞声给儿子收拾了这个烂摊子。
她笑了笑，询问道：“身子骨不好，这可是大事情，孩子还小，哪里如今就身子骨不好了呢？既然如此说，那我自然这个做婆婆的也是没什么意见的，还是好生先把孩子的身子养好最要紧。只是不知道孩子的身子到底是哪里不舒服了。”
纪罗絪到此刻，便识趣地接过了话。“哎呦，亲家太太快别说了，我那妹妹原本身子骨不是个不好的，可是今年也不知道怎的了，隔三差五的头疼脑热。我们原本也以为这只不过是年轻人之间的事儿罢了，找了大夫来看了，喝了几副药，本以为就好了的，可是不曾想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缠缠绵绵的，倒是越病越重了。前两天缠绵病态，听说您要来了，倒是想来看您一眼的，可是不曾想，这前天又病的重了，所以啊，这才没办法过来看您的。”
“哎呦呦，这可了不得了的。大夫也看了，总是好不了，别是……”冯太太捂着心口压低了些声音，身子向前靠了靠，试探性的问道。
在场的众人自然没有几个是外家人，大房的几人都默契的当做没有听到，纪柏珩自然开了口。
“亲家太太快。别这样说，谁知道呢？当初那大夫来的时候也说过了，只是总也不见好请了，道士也做了法，可是也没什么成效的，倒是说呀，是因为这家里太嘈杂，这磁场不好，扰乱了妹妹，所以呀，把妹妹送到道观里头，清修一段日子，身子骨自然就好了，到时候再拿着道观里头给的东西回来就没那么多事儿了。所以我们这才想着要不要把妹妹送到道观上头去住几年。只不过是有些为难了冯太太您，两家刚结了亲，这没多久，儿媳妇就要去道观上头几年，所以我们这才要问问您的。”
冯太太自然巴不得如此，连连的点头。“哎呦，快些，别问我了，什么能有孩子的身子骨最要紧呢？两家人以后还有很长的日子要过，哪怕咱们都不在了，那两个小辈这往后的人生少说也还有几十年。什么事情就如此着急呢？自然是还是先让孩子把身子养好最要紧，人家都说了身体啊那是最重要的，要是身子骨受了损，你说这可怎么办好呢？”
纪安沁眼见着事情成了，也低下头来点了点头，皱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颇为为难的神色。
纪柏珣在这个时候恰到好处地开了口。“哎呦，二姑就别迟疑了，那亲家太太都答应了，二姑还有什么不答应的呢？说破天去妹妹这事情也不是小事，有什么能比妹妹的身子更要紧，既然亲家太太都答应了，明儿个我就叫那些管道观的过来，咱们好好的挑一挑，再把那边一切都安排好了，早些把妹妹送过去，妹妹也早些回来，是不是？至于一概的吃穿用度，也就不用担心自然有母亲那边从库房上面拨款自然，我们也知道二姑四女心切，若是二姑实在想，隔三差五的上去看看就是了。”
纪安沁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后这才放下自己的手帕子，点了点头。
“你们既然如此说，那就如此办吧。如今我也就放了心了，只是实在对不住亲家太太，刚刚成婚这么些日子，就要把我家女儿送上道观去。这说来也不是个事儿，倒不如，倒不如给姑爷物色个妾的好。这男人嘛，三妻四妾原本也就是常事的。”
冯太太一听这话，原本是想答应下来，可是最近的事情又惹得自己实在不能答应，于是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这些都是后话，先把孩子的身子骨料理好了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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