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夜话
“大雾,真正北海的大雾,完全看不清航道和礁石,海图完全废了。其实要海图也没用,那一带的海区,就连在此经营良久的敌人也还没摸不清楚呢。我们也没敲雾钟点雾灯,就是凭借经验和第六感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到了近处,剑门先派出小船抹掉若干观察哨,然后我们顺着涨潮越过港口的封锁铁链,冲进去港湾。”
“狭路相逢勇者胜,果然如此。从没想到我们会来的敌酋,惊慌失措中逃离水寨,逃到了内陆。独立的军官休息区在一开始就被章江搭乘的猎兵们控制起来,以后那里成为我们重点打击目标。敌方的步兵和水兵失去了长官的军令,就失去了行动力,缺乏主动性的他们乱成一锅粥,一只精锐的军队被我们的当头一棒打击成了一窝无头的苍蝇,他们中有的人自发拿起武器抗击,有的人却开始焚烧哄抢自己的兵站,还有的人换上当地猎人的服饰溜走——他们本来就是被强行征来为一个不知所云的远方的博格达汗卖命的当地猎人。”
“完全的一盘散沙:敌人的炮台林立,然而射界固定指向大海,而我们已处在港湾*界外。敌人的战船众多,然而没有一艘能够扬帆,因为船只没有了水手,水手也没有了灵魂。我们以必死之心发起上陆,却在惊讶和震惊中冒着零星的枪弹抢滩,然后在狂喜和后怕里夺取炮台、占领仓房。”
“终于有敌人成建制的抵抗,有股子兵急行军赶来,在沙地上放列大炮,当时我们正下了锚精确打击敌军的船只,他们企图侧射我们——然而他们炮架不好,有的甚至是用藤条绑在门板上,第一次发射后就陷进了沙子,直到战斗结束也没有拔出来。整个战斗里,我们以炮火分割,我们以刺刀威慑,而我们以意志取胜!以一当千,等到舰队主力抵达,我们已经控制了港口地区并开始享用敌人的物资储备。近万敌人被歼灭,这完全是各个击破,堪比纳尔逊在尼罗河口那次行动的奇袭。”木制的楼台上,男子的描述轻描淡写。
“和我经历过的福建水师一样。”女子自动的忽略了男子的自我表扬,她蹙着眉下了一个评语:“敌人,所谓的马背骑射之人,对大海有着骨子里的畏惧和胆怯。他们是森林和草地的宠儿,有所谓的腾格里长生之天庇佑,在他们的领地里千年来令中国军队束手无策。但他们不属于妈祖神,他们恐惧水,恐惧船,恐惧潮湿的天气和炎热的太阳,恐惧有关海洋的一切,他们身处草原,也会背向大海,努力使自己忘记那伟大的自鸿蒙以来就存在的水的世界。不要说是海洋无底的深渊,就是一衣带的江水湖水,也令他们困惑不知所措晕头转向……当马背上的最勇猛的壮士站在摇晃的船上,在浪头颠簸,他连拉开弓弦都不能做到,任何一个三岁孩童都可以战胜他。绿营之兵,抱着得过且过的心里从军。临时征募的地方团练,还是心向我们多些。”
“在北海,情况有些不同,满洲另一部分的人口,所谓的海西女真和野人女真的一些,他们长久以来都十分的亲近海洋。在民间的叙事诗里,年迈的萨满孤身一人驾驶小船出海,去岛屿上采摘仙草并非个例。俄国人的冒险精神也十分的充足,他们那些丹麦、荷兰裔的海军指挥官,也同样的了解世界海军战术和造船科学的最新进展。”
女子噗哧一笑:“你休要象古代的罗马人学习:即便是几个挥舞标枪石块骑劣等驴子的敌人也能夸大成纵横万里百战余生不愧为世界一等一强兵之黄祸、上帝之鞭。然后,再话锋一转:然而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取得了胜利……”
“呵呵呵,”男子为女子披上一件黑色的风雨衣,并且细心的为她系上扣子。这完全是泰西圣瓦伦丁之日大街小巷上一幕最平凡的图景。但如果不是忽略他们谈话环境的人,早就会发现这是在一条摇摆的海船的驾驶台上。
“是的,俄国人是自私的熊,对他们的清国盟友,他们既恐惧又歧视、瞧不起,要晓得,他们在蒙古和河中,几次刀兵相接哩。俄国从贵族军官到农奴兵士,还有哥萨克都称这些盟友为猪尾巴,认为他们是一些不会写字只会画画的异教徒。他们向清国隐瞒了他们想要隐瞒和私藏的一切,却渴望从这个同样狡猾凶残的盟友那里拿到所有的蜂蜜——我个人认为他们什么也拿不到。”
“他们也是笨拙的熊,若非命令,决计不会出海。他们擅长的就是把船抛锚,然后在有壁炉的房舍里喝伏特加。平心而论,北海的环境实在严酷,他们的表现作为一个军人来讲已经是人类的极限了,在那种情况下遭遇世界最强之第八舰队的雷霆打击,仍然表现出了大无畏的军人气概和男子汉的体面,他们直挺着身体,不忍心让军服有一点污迹,面对我们的炮火,象一捆捆原木一样,又像死神镰刀下的麦子,被我们一片片刈倒,一个个刺死。犹如覆盖整个白色雪原的灰色地衣。”
女子以手肘轻轻地撞击了男子的腰部一下,而后者立即很自觉的配合作出痛苦的表情:“世界最强之第八舰队,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第七舰队岂不是排到了你们那拥有四艘甲巡的庞大舰队后面?”
她说道“四艘甲巡”时加重了语气,其中明显的讽刺意味令船只都摇摆起来,然而唯独男子没有听出来,或许听出来了自知理亏也不敢强辩。他自顾自的继续,总结陈词道:“这就是虾夷-流鬼作战的第一阶段。”
“在之后的流鬼上陆作战里,章江很不幸地,由于一次弹药殉爆,失去了所有的军官和预备生,于是我越级提拔了。我到了一个更加重要的岗位上,这是长官的信任,也是考验。从那天起,我夙夜匪懈,废寝忘食,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
“再然后,我们在几次作战里都犯了错误,俄国人征来一批打松鼠的能手,专门猎杀我们的军官,这是完全违背他们自己战场道德的。好吧,我承认,我们早就用猎兵了。托俄国人的福和北海的冰雪,最有竞争力的一位自己掉进了冰水里,提前回了安康。总之呢,我又升迁了,并且坐在了现在这一个位子上,见到了你,爱上了你。”
“好啦,听我说,夙夜匪懈,废寝忘食,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啊。”女子咯咯娇笑:“我知道的某人是在战火中也要询问他牛排是否烧得是他要的七分熟而不是六分半熟的人噢。”
“那么,你认为我的作风应该是怎样的呢?”
“如果说以前还有可能,那么见到了。在长崎用公孥养着小姑娘,又在云中之山能够罔顾军令如此放肆的家伙,真的令我难以把他和新闻纸上那位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光复大英雄联系起来呢。”
刚刚走出舱门的航海长用手在脸上一抹,掩盖住急剧变形的面部肌肉,又把风雨衣的领子向高耸了耸:“舰长,换班了。”他又看看天色到:“可以再加一面帆。我建议把主帆打开一半。”
被称作舰长的男子仔细的端详着天色,点头道:“主帆开一半,航向东偏北,切十五度。”
航海长点点头,然后目送这两位明国海军校官风雨衣的军官下甲板。
他敲了敲扶手,以最大的音量在南冰洋的朔风和海浪中喊道:“懒汉们,上工了。听了叶子那么久的故事,也该付点薪资吧。”
躲在栏杆下的几个值班水兵人还没爬出来,笑声已经传来了:“舰长的故事,怎么跟我们了解的完全不一样?同样的经历,怎么他说出来的就让人爱听?”
航海长慢悠悠的道:“我知道。”
“是什么?”
“这就是他之所以是舰长,并且得到了东洋之花的垂青,并且还将擢升。而你们之所以还是一等二等水兵的原因啊。”
“原来航海长也很嫉妒舰长的好运哦。小心让嫂子知道。”
“快去做事,把主帆打开,你们多用点气力,我就能早一点吃到佳辰的上品牛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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