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奁藏万金，票抵活人
“随我进去换些钱罢……”
杨公子笑而不答，反踏步上前。
二女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定，静静跟随上去。
杨公子虽未有答应出手取肉的意思，但看样子也并不排斥她二人跟在身旁，如此，至少短时间内安全无忧。
杨公子不管身后她二人作何想，径自入到铺中，随意打量。
这鬼市中住屋大都一样，眼前铺子亦不过巴掌大，木板房前后隔间，大白天亦不透光，柜台上倒扣漆色脱落的棺材盖，其上点着鱼油灯，昏昏沉沉照出一道人影埋头算账。
“老板，怎么称呼？”
杨公子二指轻叩发出“笃笃”，心中却知晓这当是外面那些人口中“黄四郎”。
“客人稍等，唤小的黄四郎即可……”
黄四郎手中朱笔勾去一条账目，这才抬头笑，“客人是要换水作钱？换多少？要漕签、盐引还是要换水鬼——”
他眼眸微眯，掌起黄昏油灯，这才看清眼前玄袍公子面容，忽而眼神一凝，唇角黑痣上一簇胡须连颤，就这般收了声。
“还有什么？水鬼？”杨公子眉峰微扬，见他表情不由笑问，“黄老板识得我？还是怕我换不起？”
他说着，自襟口挟出一个精致的紫檀木雕花妆奁，摁到柜台棺盖上。
“公子哪里话、哪里话……”
黄四郎嘿嘿一笑，拱手作揖，恭维道，“小的在这鬼市见的人不知几何，却是头一次见到公子这般丰神俊朗者，是以失神怠慢，还请见谅。”
他余光打量着分立眼前公子左右的二女，手中便欲去取那妆奁，耳畔却忽闻声。
“你等等……”
杨公子蹙眉，指间一勾，真气化作无形之手，将那妆奁“唰”地摄回掌中。
“呃……”黄四郎手下落空，把那风声割得生痛，面上却作笑容，“公子这是何意？”
杨公子看着他蜡黄的手掌，莫名嫌弃，掌中摩挲妆奁，轻轻将其启开，金光刹那耀眼。
杨公子垂眸，妆奁不过半掌大，其内却整整齐齐叠了五摞薄如蝉翼的金叶子，片片边角都錾着云纹，镂刻灿金“宋”字，小楷笔锋圆润工整，没有秀气，亦无锋锐。
“宋……？”
他恍惚记起“书晴”二字，脑中闪过一张娇憨明媚的笑容，眼神不由变得柔和。
“这是……”
黄四郎喉头滚动，盯着那抹金光，蜡黄手指偷偷蹭了蹭藏着波斯金币的衣襟，摩挲厚度。
“一、三、五，每摞不下十五片……”他暗暗数着，心中估算，“七七一十四，七七四十九……”
“这？！这至少有七千五百两黄金……？！”
他眸光震颤，哪怕见惯了黄白之物，此刻亦忍不住连连咽下唾沫。
“都算清楚了？”杨公子合上妆奁，轻声笑问。
“公、公子果然是富贵人……”
黄四郎眼睛眯成缝，勉强忍住立时去往上头报信的冲动，一脸谄笑。
这不起眼小小一盒不下七八十片，更非普通的金叶子，而是大名鼎鼎宋半城名下，宋记钱庄通兑的金票。
其每一叶都可抵百金，如此一盒说是价值万金也不为过，折算官银亦足有二十余万两，便去扬州府城买下彩衣街所有铺子，亦有足余。
“公子您想要换些什么？”
黄四郎迫不及待搓手，主动招呼起来，“我观公子气度不凡，想来不是为做些普通生意而来……”
杨公子扬眉，不置可否，戏谑问：“那你倒说说，我是为何而来？”
“嘿嘿……”
黄四郎眼珠一转，贼眉鼠眼偷瞄对面公子左右侍立着的两个美人儿，隐晦一笑。
“公子这话好问不好答……”
他顾左右而言他，笑眯眯介绍，“要我说公子不若换些水鬼票去？这望日大市提到明儿开，您这般大人物多半是想买卖些‘白鸭’还是‘肉奴’？小人说得可对？”
他说着“肉奴”二字时眼神斜斜瞥向那暗暗蹙眉的二女，一脸暧昧笑意。
沈月如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娇声呵叱：“你这人嘴巴放干净些！当心——”
“月如！”沈红袖忙扯住她手，抿唇摇头，示意不要生事。
“姑娘好大的威风，莫非要拆了我这小铺不成，小人当真怕也，嘿嘿……”
黄四郎人精一般，早瞧出这三人看似亲近实非一路，嘲讽起来毫不留情。
“你……”沈月如气结，可咬咬牙，终是强自忍气吞声。
这人眼神着实可恶，方才那话中之意分明是把她二人当作可以估价买卖的货物，那“肉奴”二字一听便不是甚么好词儿，嘲讽声更是刺耳。
可她更明白，自己二人现在非同以往被重重护卫，便连安稳尚难顾得，哪有寻事的资格。
想到这，她不由悄悄转眸看向杨公子侧脸，虽不敢开口请求，却隐隐期待他能说些什么，教训一下这腌臜小人。
“公子，您看？”黄四郎丝毫不怕，主动赔笑，再问那公子。
杨公子似未察觉她视线，并不管这片刻冲突，想了想，微笑着问：“黄老板你这水鬼票怎么个换法？所谓‘白鸭’、‘肉奴’又如何买卖？”
“这……”黄四郎眸中精芒一瞬，更加确定这明显第一次来的小子多半就是上面让盯着那人。
“公子当是第一次来？嘿嘿……”
他故作惊讶一问，旋即不等那公子答，便弯腰从柜台棺材盖下方打开一个小格，取出一叠朱笔勾篆文的黄票子，似符箓又似死人钱。
“这市里的‘水作钱’分三种，公子您来瞧……”
他抽出一张票子递前，自顾解释道，“您手中这样的便唤作‘水鬼票’，要想做些活人买卖，便需以此为凭，至于如何个买卖法，明日开市您自晓得……”
“倒是有些意思……”杨公子颔首摩挲手中黄票，倒非随意敷衍，他此刻脑中空空，听他道说这般仔细，竟也真起了几分“游玩”之兴。
“公子可是意动？这票子不贵，您那盒中金叶一片即可兑一张，离时可来此处兑回银钱，不过嘛需得折上三成，嘿嘿……”
黄四郎连声谄笑，嘿嘿搓手，心里忍不住暗喜：“这小子意动便好，只要留他个半日一宿把消息报上去，这泼天功劳就要落到我黄四郎头上，当真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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