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蓼吻花开，立地升仙
望鸾亭北，血月当空，漫天飞花尽作殷红。
啪嗒——
乌皮劲履碾碎雪泥，杨天行一步落定，负手立于红鸾谷外。
前方山谷罩了一层朦胧水雾，氤氲起伏，依稀可见寒潭波光，还有红鸾古树的参天冠盖。
“还不醒么？”杨天行双眸虚眯，轻笑摇头，抬步继续前行。
方入谷中，视线便开始朦胧，月辉淌进雾中，如血晕散。
踏踏踏踏……
他不紧不慢来到潭边树荫下，抬头看向那影影绰绰的虬结枝桠。
雾渐浓，蒙了眼，落英缤纷飘散，片片皆带腥甜。
“你不该来此……”
雾中有淡漠的少年音，回荡谷中八方。
杨天行眸光无波，无言探指挟过一片飞来的桃花，轻轻搓捻。
蓬！一蓬苍炎自他指间爆燃，雾气如涟漪散开，漫天飞花殷红色皆褪，化作一片片蓬燃的幽羽，灰烬般的鳞粉随之纷扬。
“你敢？！”那少年音怒吼震天，谷中地动山摇。
轰隆隆隆！红鸾树干生出墨鳞，刮擦声中盘缠而起。
枝桠间苍苍流炎飞散，照见其本相，却是一节节青铜烛枝虬结，舒展作七只残翼，露出一颗山峦般匍匐的蛇首，缓缓升上高天。
“杨天行，就此退去，你我本为一体，妄起刀兵犹如自戕……”
那蛇首山人面蛇骨各半，只亮起一只猩红的月眸，冷冷俯瞰下方渺小如尘埃的公子。
“自戕？”杨天行眸光微动，轻笑道，“或许罢。”
说着，他脚步凭空虚抬，摊手平伸，口中低念：“乾坤借法，玄阴凝煞……”
啪！他一步踩上虚空，脚下却犹如涟漪荡起，似有无形的台阶将他托起，刹那升入九丈高空。
“玄阴剑诀？！杨天行你当真要自戕？！”
高天之上怒音如雷，那猩红的月眸震颤，连声质问，“杨天行你甘当懦夫，迟迟不敢血慰父兄，如何对得起堂前九口黑棺？！”
杨天行恍若未闻，平静再踏一步，口中念：“天地无极，剑起。”
哗啦啦！脚下虚空震荡如浪，白衣猎猎，他身形再度拔高九丈，掌中一柄玄色空明的三尺长剑倏忽凝现，幽光森寒。
“不可理喻，不知所谓……”
青铜烛翼铺展，盘缠的蛇山轰隆隆再度拔高，蛇首月眸转为凝静，旋即赤华大璨，高天之上血月倏忽坠落，刹那及至头顶，盖住整片青天。
“……”杨天行仰头，看着那庞大没有边际血月蜃影，无声一笑，脚步连抬。
踏踏踏！他一连三步再三步，身影三隐三现，再定形已悬于九天之上，凛冽罡风扑面而来，将眼前浓厚灰云撕裂，露出远空那蛇首山上公子半面。
“这一剑，斩的究竟是谁？”
杨天行淡淡垂眸，将手中玄阴剑横持身前，左手骈指抹过剑脊，苍炎无声蔓延，三尺剑锋尽燃。
“斩我，便是斩你心中杀念……”
少年音嗤笑，那蛇首悬山“唰”地撞开流云，猩红竖瞳如残月，顷刻贴近到杨天行面前，将视线全部填满。
“杨天行，你肉身未得圆满，此刻破境，无异于自绝道途……”
那少年音再问，七只青铜烛翼铺展，遮蔽天上血月，幽羽纷扬凝空，化做一玄袍公子凌虚漫步而来，却是与杨天行一般无二的脸。
“放下剑……”那公子瞑罗脚步渐缓，耐心劝，“你我心念合一，斩仇寇，舒胸意，抛却牵绊一心求道，未尝不可逆转这天地寂灭……”
“登天九步，只差一步……”
杨天行似乎未曾听闻瞑罗所言，淡淡抬眸，“执念也好，杀意也罢，我自一意而决，无需尔等妄念……”
言罢，他脚步再踏，天风一静，继而呼啸倒卷，将那公子身影顷刻卷散成幽羽零散。
流云四散，杨天行独立九天之上，玄色空明的涟漪荡开，他眸中赤金之炎灼灼燃烧，周身玉骨金血隐现，庞大的气势直冲九霄。
“破妄，断执，斩痴……”杨天行眸中倒映红月，平静开声，“今日，我当成陆地神仙。”
轰隆隆！天雷轰鸣，金蛇狂舞！
他手中三尺剑芒刹那炽烈，将周遭猩红月光扭曲撕裂，爆涨作一道毁天灭地的万丈剑光，直落向那远空盘缠若天柱的庞大蛇山，将其一分两半，继而冲宵而起，斩向占满天穹的巨大红月！
“唳唳唳唳唳——”
庞大的蛇山刹那狂舞，山川倾覆天塌地陷，震天的嘶鸣响彻，万丈剑光撕裂天穹，苍苍流炎如雨坠，将目之所及一切尽皆点燃。
“杨天行，你自断前路，终有后悔一日……”
清朗的公子音与嘶哑蛇鸣叠声讥嘲，杨天行平静散去手中玄冥剑，负手背身，一步踏出，身形倏忽不见，仿佛从未现身于此。
…………
同一刹那，心魔境，杨国公府。
东苑锦华堂，天昏地暗，骤雨忽来，淅淅沥沥开始落下。
“夫人夫人，天变了……”
后花园，绿禾撑着一把油纸伞碎步疾走，看着那细雨中仍专心侍弄花草的女子，哀声一叹上前。
“夫人……”她轻声一唤，正想将伞撑过去，忽而感觉手中一紧。
“我来罢……”杨天行平静接过她手中掉落的伞柄。
“少爷？您怎么这里……”绿禾喃喃，整个人随之僵住，眸中神采渐渐消散，身子开始变得虚幻。
杨天行余光瞥她一眼，眼神便落到花圃边怔怔望来的女子身上。
“怎么哭了？”他撑伞上前一步，笑着帮她拭去眼泪，“别哭，陪我去看看奶奶。”
“七郎，你道今日花期未至，可是你看……”
洛霓裳言出一半便泣不成声，眼泪伴雨滴洒落，花圃中一丛丛翠绿藤蔓接连绽开一朵朵殷红如血的唇形花叶，刹那连成片，汹涌蔓延向四面八方。
“三载侍花一朝开尽，不是正好？”杨天行温声安慰，将她揽入怀中，眸光沉静扫过眼前蓼吻花海，撑伞就欲抬步。
“七郎不要！”洛霓裳抱紧他，伏首入他胸膛，哀声央求，“你……不要霓裳了么？是不是我的病——”
“怎么会？”杨天行轻笑，抚过她腰背，探指捋开他一头乌发。
“你看……”
他轻触洛霓裳项间光洁皮肤，笑道，“片鳞也无，你的病已经好了，我怎会不要你？”
“那……”洛霓裳懵懂抬眸，看着眼前三载日夜相伴的夫君，心中不安难消，还待开口，眸中却倒映两朵苍炎。
“别怕，且歇一场骤雨……”
杨天行俯过她耳边，掌中苍炎蓬燃，轻轻覆上洛霓裳的眉眼，轻声允诺，“我很快，便去寻你。”
蓬！火光刹那蔓延，将那哀哭怔神的女子燃烧殆尽，霓裳羽衣、青丝红颜皆作烬余，化作一缕轻烟随雨雾零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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