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过去1
森由奈，森家的独生女，却并非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这一点，从第一次见面时，她躲在母亲身后悄悄看过来的窥视的目光，就能看出。
幸村精市，作为一名正常的有同理心的男孩，下意识对她多了几分怜惜和热情。
“妹妹过两天会去阿市的学校上学，”幸村妈妈对他说，“去带妹妹玩吧，妹妹身体不好，要小心照顾她噢。”
“好的，妈妈。”
小女孩被自己的母亲从身后牵出来，正如大人们所言，小由奈的“身体不好”是肉眼可见的，比同龄孩子瘦弱得多的外表，在这个女孩比男孩普遍发育早个子高的年岁，她要比幸村矮上半头，脸上肉嘟嘟的婴儿肥并没有让她看起来好一点，因为苍白的脸色和眼下淡淡的乌青。
她拉着妈妈的手，小臂向上伸，衣袖滑下来，露出细杆一样的胳膊。
小女孩细声细气：“阿市哥哥好。”
幸村从森夫人手里接过由奈的手，带她往附近的小公园走去。这只手握在手里，柔弱无骨，幸村像捏果冻一样轻轻捏着，甚至不敢太用力，怕弄坏了她。
“妈妈说你会来我的学校读书，读几年级呢？”
由奈回答：“三年级。”
幸村惊了一下：“你和我一样大吗？”
“哥哥几岁？”
“九岁。”
由奈思考了一会儿，犹犹豫豫地说：“那我们应该一样大。”
一样大的话，岂不是白叫了好几声哥哥？
幸村感叹：“哇，你长得好像小孩子……你在喘气，你流汗了？累了吗？”
是的，对由奈来说，从家到公园这段路程其实不算远，但幸村走得太快了，她又是自尊心强的孩子，一直在努力地跟，所以才会累。
“抱歉，我没有想到。”幸村有些愧疚，四周张望，指着不远处地秋千，“我们去坐会吧，我买冰淇淋给你吃。”
由奈点头，跟着他走，一边说：“妈妈不让我吃冰淇凌。”
其实幸村妈妈也不让他多吃。男孩尴尬了一瞬间，又恢复过来，抓住秋千的铁链子帮她稳定座位：“那你想吃什么？”
由奈坐在秋千上，双手紧紧抓着两边的铁链，如履薄冰的样子，随口回答：“什么都不吃。”她的个子不够高，坐上秋千后脚尖在地上若即若离，这样失重的感觉让她紧张。
幸村被她惶恐的模样逗笑了：“你害怕坐秋千吗？”
由奈抿抿唇，不想说自己怕，侧面回答：“我第一次坐，过一会儿就不怕了。”
第一次坐秋千？幸村惊讶地挑眉，赶紧停下想推她荡秋千的手：“诶？”
由奈根本不会荡秋千，所以坐的姿势错误，重心放得靠后，幸村一收手，秋千座位一歪，她被重力拖拽向后倒去，眼前视野刷得模糊，视线和失重感吓得由奈尖叫一声，上半身扑通倒在幸村怀里，下半身用腿弯夹住千秋座，僵住不动了。
幸村双臂蚌壳一样用力合上，把她牢牢夹在中间，嘴里喊：“我接住你了！”
由奈：“嗯，我知道。”
幸村：“你别怕，别动，我把你抱下来，好吗？”
由奈：“好的。”
幸村：“……你倒是先放开我啊。”
求生本能之下，由奈双手紧紧抓住幸村横在自己胸前的胳膊，自己的指头和扣住的对方的皮肤被挤到泛白。虽然语气很镇定，但幸村从她僵硬的上半身触感来判断，对方挺害怕的。
也对，这是个小女孩，差点要从秋千上摔下来，不大喊大叫能交流就已经很不错了。但幸村君这时也是个小男孩，所以就有点不爽。
被抓得倒是不痛，但这样一个姿势幸村的手也不能动，只好耐下性子哄她：“你轻点，别用力抓我，我得抱你的腰，不然抱不动你。”
由奈：“……做不到。”
幸村：“？？？你认真的吗？”
初次见面十分钟后，幸村的手上被由奈掐了好几个印子，由奈被这个怪异的姿势别到脖子酸痛。
幸村：“你可以！不要害怕，我不会让你掉下来的，别紧张……”
由奈：“不会让我掉下去，你确定吗？”
幸村：“我确定，我发誓！”
小女孩沉默了片刻，在对方即将不耐烦要叫人时松手了：“我可是把自己托付给你了。”
幸村：“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好了，你的腿用力，对，三二一！”
两人折腾了好一会儿，由奈的双脚才再一次实实在在落在地面。
两个小孩同时长舒一口气，异口同声：“吓死我了。”
这句话重叠率太高，幸村看她一眼，扑哧一笑。
由奈：“怎么了？”
“没什么。”
这时，旁边传来孩子的哭泣声。一个两岁大的小孩坐在沙地上，哭得满脸泪痕，脏兮兮的。
四周没有大人，幸村看了一会儿，就跑过去问出了什么事。
由奈慢吞吞地跟过来。
这个孩子年纪太小了，话都说不清，只会喊妈妈。
幸村的妹妹跟这小孩差不多大，他不免生出恻隐之心，说：“我们陪他等会妈妈吧。”
由奈开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盯着这小孩看了一会儿说：“找警察吧。”
提到报警，幸村有些犹豫：“说不定他家大人一会儿就回来了，要不我们等等再说？”
“随你。”由奈说，“不过我觉得，等的时间越多他家大人跑得越远。”
“啊？”
“但也不一定是坏事。”小女孩的脸色还泛白，神情已经镇定得像个事不关己的大人了，“与其总惶惶不安被扔掉，还不如快刀斩乱麻呢。”
“你的意思是，他是被家人丢下了？”幸村睁大眼睛，“为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由奈说：“我不知道。”
从警察厅里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两个闻讯赶来的妈妈走在前面，议论那个狠心扔掉孩子的大人，两个小孩跟在后面，慢慢地走。
暖洋洋的太阳的温度渐渐凉了，回家的小路被晚霞熏得红彤彤。
身边的女孩一直面色平静，只是因为折腾了一番有点累，幸村忍不住小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什么？”
“他是被遗弃的这件事。”幸村笃定，“你肯定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认识他？”
“不认识。”
“那是，靠观察吗，像侦探一样？”
小女孩侧头看过来，浅色的虹膜玻璃一般透明冰冷，恍惚间，幸村仿佛看到一双蛇瞳在盯着自己。
由奈冲他微微一笑：“不是。”
如果你被蛇盯上过，你一定能理解幸村现在的感受，明明对方是体型比自己小很多的生物，却有种被猛兽打量的悚然感。幸村皱起眉，不打算再问了。
转头面向前方，由奈说：“是他身上的鬼跟我说的。”
幸村：“……哈？”
“你看不到吗？嗯，那就说明你是个正常人。”由奈耸耸肩，“我是特别的。”
这什么幼稚鬼发言？
幸村无语。
“不信啊。”由奈说，“可以理解，如果我是你，我也不信。”
幸村本来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本来是不信的，直到回家之后，妈妈说由奈的奶奶是神社的巫女，还会作法事的样子。
幸村自我怀疑中。
第二天，由奈：“？你不会真信了吧？”
她笑了一下，这才有些小孩子的模样：“相信有鬼存在的话，莫非你也相信神明是存在的吗？”
幸村：“我以为你会比我更相信一点。”
由奈切了一声：“那种东西有什么好信的。就算真的有神，也一定是个好冷漠的神。”
由奈：“你该不会相信假面超人是真实存在的吧？”
“当然不是！”幸村说，“但奥特曼是真的。”
由奈就不搭理他了。
幸村每每回忆起这越来越模糊的初次见面，都会惊讶于她小时候的活泼和话多。因为很快，由奈的性子就变得安静又冷漠，那个生气勃勃的瘦小孩完全不在了，换成了一个有着冷星般的眼眸的蛇系少女——
只对着他。
幸村瘪嘴。由奈对高中的同学们都是一副青春少女的面孔，对自己却很少有表情。
由奈看他：“你又在想什么无聊的事情。”
幸村坦然：“我想看由奈对我笑。”
“……”
由奈说：“几点了。”
幸村：“干什么？”
由奈看了眼表：“十五了，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
幸村：“所以呢？”
由奈：“十分钟就是六百秒。”
幸村：“？”
幸村：“你就是不想对我笑一个是吗？”
由奈：“六百秒就是十分钟。”
幸村：“就这么不想对我笑吗？”
由奈：“啊，十六分了，那现在只剩下九分钟了。”
幸村：“由奈！”
“怎么了？”由奈两手捏住他的腮帮子，将这张委屈的脸拉变形，“我不想笑，你有意见吗？”
幸村艰难蠕动双唇：“米有。”
由奈：“很好。”
她放开手，脸颊肉瞬间弹回去，由奈轻轻捧住被自己捏红了的脸，轻轻亲了一下男生的唇。
幸村就想，这真的是蛇吗，哪里有嘴巴这么柔软的蛇啊？
但等她的脸离远一点后，被女人迷昏了头脑的视野逐渐清晰，那双凉凉的浅色竖瞳也映入眼帘，幸村就又确定这是自己家那条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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