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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谁都可以--倒影流年


有一天我很草率地做了决定,以后不再打传奇。我轻描淡写跟逍遥说,他半晌无语。他理智到没有做任何挽留,因为他不是一个言辞低效的人。并且他纵容我到不会违逆我任何猖狂无由的要求。他的纵容使我自由。我因为自由而擅变,因擅变而轻浮,因轻浮而放任。但是最终我并没有履行那个草率的承诺,依然从仅有的50元生活费里大手笔买35元的卡充值。逍遥在QQ上只有一个‘?‘留给我,我回答说从今后我要和木木一起打传奇。

        传奇上的朋友都叫他林,只有我叫他木木,带一分娇憨二分欢溺三分邀宠。我喜欢在木木二字后不松手加一串的“~”,并想象我微耸双肩稍颔下颌腻腻喊他的样子,然后是他一回首见我时欣欣然傻傻的笑。我是一个守旧而刻板的人,需要多于别人一倍的时间溶入新的环境结识新的人。所以在传奇上我只有逍遥和木木,零落孤寂一如现实。在现实中我不是一个不快乐的人,这并不是说我快乐,只是我分不清快乐与不快乐的区别。一直以为自己是很乖的女孩子,安静的泡图书馆,安分的拿奖学金,安然的面对周围各类的男生;化淡妆却从不用眼影,穿美丽的衣服但从不招摇,翻校墙时身后男生寝室楼哨声四起,我却对他们满怀歉意的笑。一个人读书,看碟,写文字,画画和上网,很少挑唇也很少皱眉。

        那天和姜总坐在麦当劳巨大的落地窗前,噙着可乐的吸管乜目看窗下来往彩色的人流。听他兴趣聊赖的说着无关痛痒的话。他说,我喜欢坐在这里看人流,尤其是和你这样美丽和理智的女子,能让我忘记公司种种的压力和郁闷。其实当时我并不想听这些低劣的赞美,我只在想着一个问题并谨慎的选择措辞,我只想问我毕业后可不可以直接进海尔总部也就是他的直隶部门。麦当劳里空调吹出的暖风温度宜人,麦辣鸡腿的辣度适中,可乐也很好。他刚才还赞美我理智的不是吗,所以在这个美好的环境里我更想考虑一些现实的事情。

        我不讨厌这个年少有为青云平步的英俊男人,我很清楚他想要什么想干什么。而我,我同样喜欢在麦当劳吃过最大客冰淇淋后看窗外的人流,喜欢研想一些掩盖在这一派温和的表象下更本质的东西。理智吗,不错的。因为我同样有yu望,我要求我的付出和回报必须相等。

        在这个如月,和逍遥曾一起叱咤8区天府的时代已杳如黄鹤的现在,张子扬或许与段晶晶没有交集,真的,或许,没有,谁知道呢。举酒敷诗,击节而歌,那是如月之于他的境界。而跟我,段晶晶,敬请合作,勿谈风月。

        所以我会觉得累,累,非常。人如果不能活的本色的确会很累,我不否认。但是又有几个人能在几个人面前活的本色呢,谁能承认。

        或许我能。

        在木木面前便是本色的我,不论是如月或是晶晶。胡搅蛮缠,却可以恣意妄为。不去想现实和将来。那是合逍遥不一样的纵容。让我挥霍的的毫不吝惜,因为我不需要对他负责。因为我只是作戏。只是玩。玩而已。

        如果我这么说给逍遥或是小虎,他们定会不可遏止的想要了解这个有着庸俗至无聊名字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因为即使游戏的对象也不是人人可以的。

        普通人。但是跟他一起我只觉得开心和轻松,或者能让我有如此感觉的已不再是普通人?maybe。

        我记得深刻的那次,逍遥,木木,和我一起浪迹传奇。面对无知如我,二人耐心地解释并演示何为所谓的魔法锁定,跑,笑,无所顾忌。那融和与默契是我传奇甚至乃至现实最快乐的时光。还有他在我这个enlishmajor面前买弄他的半吊子英文,知道giggle却不解titter,正说到角蝇时大喊快来看曹操,把加入帮派误作加入行会自语pig,pig……逍遥把忙于现实的时间大度而无奈的留给我和木木,或者我和任何人。我希望他这样。我说我希望他成功于做人而不仅是跟我厮守着聊天打游戏。他说是,他说而且他知道网络上如月不会爱任何人。所以他放心交我给任何人。

        但是他错了。就好象我说段晶晶和张子扬不会有任何交集,并不表示是说如月不喜欢逍遥。而即便如月不喜欢逍遥,也不表示如月不会喜欢其他人。何况我很明确的说过我喜欢木木。但是很可惜,不论我说这话给逍遥或是木木本人,却没有一个人当真。

        跟木木加入他所在的行会。会里的朋友随和易处与他一般无二。戏剧的是,行会大哥现实中的女朋友在传奇上嫁给了别人,那满腹怨气惹的我同情而又忍俊不禁。自己在的时候用行会聊天跟打大家招呼,总无回应。因为都是忙着练级,无暇顾及新人是必然。虽然理解却总愈发怀念木木的好。木木是绝对不会不理如月的吧。我真的这样以为。虽然很少,但是那很少的,木木对我不记回报的付出,深藏我内心最后一处柔软。

        记得逍遥曾问:怎么会对一些人好,你的感情那么贫瘠。

        因为他们对我好。

        你分的清发自内心的感情和发自理智的回报吗?

        那是一回事。

        我确实以为那是一回事。某些事情在某些时候不必分的那么清楚。池莉说人总是要有各式朋友的,被老婆赶出来睡他家沙发的朋友,去医院看病找他省医药费的朋友,谈判桌上跟他签字的朋友,打麻将的朋友,行色如是,不一而足。在传奇上我便是需要木木这样的朋友的。友情也好,亲情也好,爱情也好,我只知道在我想要在任何登陆传奇的时候,可以永远按住shift键在木木二字后加一串的“~”,可以永远腻腻的喊他木木,可以永远霸占他的微笑和宠爱。永远,是的永远。虽然是游戏,但我可以承诺永远。而正因为是游戏,我才可以承诺永远。

        大哥看过我的照片后向我求婚。交定夺的权利于木木,谁让对大哥凶巴巴地说“你敢提结婚我跟你没完”的话呢。带着小女孩般的窃喜对着电脑屏幕微笑好久。在QQ上我跟木木说我想念他,用一贯娇憨的口气。他回话说也想念我,溺爱的微笑符号一如往昔。

        可是,当我再次登陆传奇时,木木竟然兴高采烈的告诉说他要结婚了。对着屏幕下端私聊的蓝字,我愕然。心中风声水起两股势力扭做一团:你怎么可以……。哦,恭喜了……。木木再次发话过来带一派天真:怎么不说话了,在骷髅洞练级不该会很忙的啊?我于是轻轻敲近后面的话。

        如果说那一刻有落泪的冲动似乎连自己也不信的。就好象后来木木满心内疚的说他感觉欺骗了纯情少女时,我嘴角挂着轻蔑的笑回答,是我骗你还差不多。的确,木木他并不了解我。他以为我只是一个有着美丽面皮的在校大学生,盛蜜的花瓶,分不清爱情友情的懵懂,只知道跟他撒娇的单纯,满口对不起的幼稚。其实我也确实希望别人这么看我,那样我可以在别人轻敌的目光中轻易把握全局。虽然事实上我并不是。

        曾经以为自己成功的误导了木木,让他一直用对待上述傻瓜的无限宽容和溺爱对我。但是我忽略了鸡蛋可以孵出小鸡但是一样可以被煮来吃。于是我满盘皆输。

        但是我真的不能压制自己狂乱的心情。小孩子会死守自己的玩具不被抢走,即使那玩具在别人眼力一文不值。我苦心孤诣地做了三种推测:一,他是真的喜欢那个她;二,他曲线救国要我嫁给大哥;三,他对我对她对传奇皆无心。斟酌后感觉第三种情况较可能,于是愈加认定自己是被侮辱与被损害的。我饱含哀怨的告诉他我以为他不能结婚的,我以为他威望值不够。然后我看到我如何成功的扰乱了他。他的失态是我收复失地的最好证据。

        然而我并不得意,相反更加的不快乐。我打了很多次又被自己取消了很多次的话:你把如月当什么呢木木。再最后一次打完后被我最后一次取消。逆相思维我懂,将心比心我也懂。我只问自己,你又把木木当什么呢。于是再找不回继续逼问他的勇气。

        这个问题当然可以进一步延伸下去。比如,你把逍遥当什么,你又把小虎当什么呢。逍遥,网络上最真实和最让我心仪的精神伴侣。一个连接8区和我的最关键的人。我在他面前说的每句话都开诚布公不容质疑。前提是只存在于网络。小虎,这个从大一陪在我身边,跟我一起抢冷饮店里最后一根冰淇淋,可以为赌气的我站在女生寝室楼下整天的男生。大四的时候我开始在他视线之外接受公司老总的约会。我甚至想好被他撞见时候的说辞,我会很平静的告诉他这不是我的错,只是他不该认识我。是他错了,从一开始,从四年前,从他爱上我。

        所以我真的弄不清他们在我心里究竟是什么。我也不想也知道根本弄不清楚。我不想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就好比我曾用那样怜悯的目光看那个推了几十页圆周率的人。我不想纠缠,我只是玩乐。于是我迅速为自己分析出清楚眼前的局面:不论我如何死乞白赖,木木终还是不要我了。So,whatshouldIdo?

        如果没有加入这个行会则会好很多。以后仍独自浪迹,骷髅和丛林一样可以升级,不见面就好。可现在处在同一个会里,随时可以听到和看到他那某某人丈夫的头衔。三人成虎的事实,让我难忍挫败的心痛。

        于是决定把自己嫁掉。何况我要嫁的人也不差劲,他负心的女友留给他的伤痛足以让他加倍温柔的对我。虽然池莉曾说过,人因为怕孤独而走到一起,那不是爱情。

        可谁又说我要得就是爱情了呢。

        大哥在会里宣布我们的婚事时,我作小鸟依人状给大家问安。心里想象着木木听到这消息后如释重负的样子。一定是庆幸终于摆脱了这个难缠而无趣的小女生了吧。

        心中便木木的酸楚。

        后来跟大哥亦步亦趋的跑路。他突然停下来问我为什么要跟他一直跑之字形。我说大哥怎么跑我就怎么跑咯。他大笑,说小笨蛋我只是在揣摩怎么跟法师PK而已啊。我也笑,释然。我要的只是温暖的相伴,在处心积虑明修暗渡的现实中寻找单纯的呵护,给一个安全的让真实释放的空间。只是玩。玩而已。那么,我必然会很快习惯在大哥二字后加一串的“~”,柔柔腻腻的喊大哥。任谁都可以。whynot?当我把这件事告诉逍遥,我说我第一次成为被放弃者,逍遥只说了一句话:他(木木)是一个连戏都不会作的傻瓜。然后回想那晚自己的言行让这个傻瓜如何的烦恼和内疚,感觉倒是自己苛责了。又怎能奢望一个傻瓜解如此细腻的风情呢。

        然后跟小虎说这段网事。在听完我沉重冗长的叙述后,他用我看那圆周率计算者般的目光看着我,只有三个字:你无聊。我不由得想到中午见到他怔怔的发呆,问他吃过午饭没。他怔怔点头,说吃了。又问那呆在这里干吗。答说等着吃晚饭。便有些歇斯底里,于是啪的合上他手中的牛津高阶:好象你很有聊一样吗?

        他一眼都没有看我,不可理喻的摇头,自顾重新翻开牛津:网上的事,靠。

        说真的我欣赏他说这个字时的不屑一顾:靠。

        我很想明白如果他知道姜总向我求婚是不是也会这么洒脱的说一句:靠。

        我突然也很想学着他的样子潇洒的说一句:靠。

        我说了任谁都可以,那么我可以眯着眼睛对任何人说这个字。

        为什么不呢。

        有天上Q,皎皎跟我说,她过年时就要与蜀山结婚了。是真人结婚。我淡淡打了恭喜过去。心里居然隐约的去猜他们要多久会离婚。这样的想法似乎有些对不起这两位传奇至交。但是的确,网络和现实,联系起来,对于我,还是有些困难。在遇见如月之前我从不以为有什么是困难的,只要我想要我一定会有,心随我动。但是现在不了。

        闲的时候不知不觉的就很想念那些与如月携手8区的日子。才子佳人,良辰如梦,或许那就是我所一直追求的。如果就这样一辈子,我会甘愿吧。会吗,会吧。但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如果,昨日之日不可留。

        就象后来我说当时不带如月玩传奇一样,仅仅是个事后的假设而已。当现实中有太多的不如意时,人总是会杜撰出当初有很多可能性来安慰自己。而事实上,那个叫做林的法师在我对如月的感情独占中分了一杯羹。虽然这并不影响我在她心中的地位,但对于我对感情一贯的自私却容不下任何人用任何方式在我所拥有的物事上与我共享,这跟我当初知道如月那个上司借着微寒的天气轻轻拥抱她一样,心中是不快的,甚至充满敌意。

        不过我很清楚如月要的自由是怎样的。这也正是我能占据她心中一席之地的重要原因。我没有权利去要求她为我做什么,贞守什么,不是因为网络的隔离和趣味性让我随意和无着。只是这样才能让我成为她心里最贴己到几乎离间,最信任到近乎疑虑的角色。我在放纵她和把握她之间谨小慎微的拿捏着平衡。因为她太易碎——她的易碎只有我能洞察。

        WatingBAR……你在等待着谁?

        “小姐,LaRose,谢谢。”红酒伴我隐匿在吧台右手边的角落,这里没有灯光,我可以安然而冷静得注视着那些红男绿女,如月说过她也喜欢这种感觉,是一种很安全,并且能轻易把握全局的感觉。

        “我知道你会来。”身边半俯在几面上的人微微侧过了头。她的长发盖在脸上,我却依然很轻易的认出那张脸,是琳。

        这个每每背着男友在这个酒吧等我的女子,今次她搽了眼影,淡蓝色,涂了唇彩,粉红色,比当初那个在第一次传友网聚上把《声声慢》吟得断肠相思的女孩漂亮了许多,但我却不想多看她,我嘬了一口红酒。

        “抱抱我,好吗?”看得出她有些醉,而且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凄楚。

        “好吗?”她斜起身近乎哀求着把嘴贴在我的耳朵上说。

        或许她真的需要有个人可以抱着她,安慰她。我又喝了一口红酒,淡淡的小资情调在爵士钢琴曲与这玫瑰红的液体交错摩擦着,那温度如同身边的琳。我抖下烟灰:“你醉了。”

        “我没有,我没有醉,只是心里压抑。”琳不再倚着我,坐正了身体,并把吊带背心拉得整齐了些。

        “我知道你星期六一定会来这里的,所以我来等你。”她接着说,语调如同当初那个柔情的小女生。我突然想,如果她一直保持着那样纯情的样子,是不是比现在更好些。青涩而无味道,总比变质要好。是的,我还记得,当时她就是那样双膝并拢,双臂斜斜交叠坐着,连她身边的空气都荡满了淡淡的学生气。她就那样的坐着,没人意识到她就是会里那个少言寡语的小法师。我想,如果不是我灵光一闪的瞬间给她抓拍的那张照片,不要说成为那次聚会的焦点,连她也是聚会的一员都不会有人注意。

        一直以来,在对琳的厌弃中都难免有些歉意。我不承认是我造就了现今的她。我的职业本能使我无法遏制的去发现,挖掘和捕捉美的事物。何况,那一刻的她居然有和我臆念里的如月一模一样的气质。

        那一刻,她的头微微抬起,目光从一个制高点柔顺而漠然的向下看去。

        而后,她被我突闪的镁光灯唬了一吓,一瞬间没有想好要在脸上摆出怎样的表情。我把即显的相片递给她看,说,你应该是这样子,没有人告诉过你吗?

        被神眷顾的人,脸上该有这样的神色,质疑而不需要回答。如月这么说过。如月是这样的女子,那一刻琳给了我她也是的错觉——我说了是错觉,因为事实证明,以偶然含概必然,是我太揠苗助长的错。

        忽然有些感动于琳残存着对我的情意,但心中的厌恶却没有因此而减少一丝。一个为了更加的发掘自己的潜质而铤而走险女人,该怪罪于第一个发掘她潜质的人吗。或许我曾经那么爱怜着琳,不过却不是现在这个撩拨着我敏感部位要挟并哀求着要我抱的女子。当然这些话我没有说出口,也没有看她,红酒喝尽的时候,我会离开。

        “你还在恨我吗?”琳拖着哭腔。

        不,当然不,只求你不要恨我。一口气喝完杯中的酒,“结帐。”

        “你就那么不愿意和我说话吗?”她终于哭出来。

        “你已经不再需要我了,而我从来没有需要过你。非要我说出来你才明白吗。”

        一个响亮的耳光让整个酒吧的人都注意到这个角落,我最后看了她一眼,“好了,算是我还了当初没经过你允许就给你拍照的代价。”

        我走出去,不再理会背后的啜泣。

        上网。

        在传奇上我遇到了林,那个被如月称做木木的法师。我们聊了很多,几乎都是关于如月的。从他口中我看到了如月所不知道的一个深情而怯懦的人是怎么样忍着悲伤把“幸福”让给了兄弟,我忍着鄙薄的笑意告诉了他在我眼中看到的事实。

        “我知道你叫张子扬,传奇上的名字是逍遥子。”

        “哦?还有呢?”我心念一动。

        “我还知道很多你认为我不知道的事,不过不是如月告诉我的。”

        “其实没有什么是不能让人知道的,对于我,光明正大的有秘密好过遮遮掩掩的虚伪。”

        “你有话就直说吧。”

        好啊,一气说完,我扬了扬嘴角。

        “我的话就是,你是个傻瓜,一个不知道如何演戏的傻瓜。”

        “如月总说传奇里的放纵挥霍不需要负责,没想到她却遇上了一个传奇版的李寻欢。她只是玩,玩,你懂吗,一晌贪欢而已。现实里那么劳心,游戏里不如就畅快些。如果在你的价值观里,在兄弟情义面前私情可以随意出让,你不如不选择消失。还是你放不下这样的高级别和好装备?”

        “不,我不是,我付费的号都有五个。”林的辩白如此单薄。

        “五个,那就是了。放弃了,又不舍得离开。在两种对立的情感中,做不到对任何一种的彻底,你既成不了情圣,又成不了铁血兄弟,那你只好做个傻瓜。”

        “我会给你说这些,是因为我有绝对的自信占据着如月心中重要的位置,我可以对她身边任何一个喜欢她的男人保持和善可亲的态度,甚至可以告诉他们如何才能让如月对他们更加欣赏。”

        “对,这是你的优势,也是我做不到的。”林不得不承认。停了一下,他又慢慢说:“可是这也是她不愿意在现实里见你的原因。”

        我怔了一下,我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软弱沉默的林,在某个时候居然还有这样的洞察力。或者如月喜欢的人都是不能小觑的。我调整了一下心态,避开他的话锋继续说。

        “的确不是谁都可以做得到,甚至我有时候也在怀疑我怎么能如此放纵她。不过事实上没有人比我更加懂得如何持久地获得如月的欣赏。任谁都可以,可以吗?不的。总是有人例外。我跟如月,只在传奇,现实只是延伸但不是拓展。这个本质不需要连延伸都胆怯的你来提示我。”

        是的,我想一定有人例外的,只是不知道是谁罢了。

        很多话我都没有对如月说过,也许她都知道。但不知道又怎么样呢?至少我还有勇气打开抽屉里的那封喜贴。

        是如月的,不,是段晶晶的,段晶晶和一个陌生人的名字。不是她大学时代的男朋友,也不是她所在公司的那个上司。我说了不是任谁都可以,如今我终于看到了这个例外。

        仔细想起来,和如月认识,三年了。从3区一起转档到8区,从一起举着蜡烛听声辨位的寻找怪物,从她第一次穿上轻盔兴奋的从白日门跑到盟重给我看,从我第一次说想见面,从成都车站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失约,从她遇见木木,已经三年了。三年里我换了五个女友,跳了七次槽,一次车祸后甚至动笔写了遗书,唯一没变的随身携带的相机和对她的执念。她要的幸福,她要的自由,她要的安全,她要的她不要的,还有她认定的无论如何都改不了的,不知道除了我谁还能给出,谁又能接受。

        我想一定不是谁都可以象我这样坦然地面对。哪怕在此之前我认为自己不能,但现在可以了,不过还是失眠,睡不着。

        我又看了桌上那张艳红的铜版纸,如月真的很绝,居然寄了喜贴来。或许,我从此后该关注他们几时离婚吧……想着头就有些痛,伸手拿过装安眠药的瓶子,然后拧开。突然又想起来第二天要接的客户,药是不能多吃的。恍惚又想起如月曾说,浪子回头,不是为你,而是他心已倦。

        我是倦了。忽而又想起琳来。或许我倦的时候更需要的是琳而不是如月。生活就是不能那么去较真的。就好象如月跟我说过的——任谁都可以。

        任谁都可以。是的,这句话,从头到尾,她跟我说过很多很多遍了。如果明天我同以前一样约琳共进晚餐,然后如以前一样回我的公寓来,然后由琳在我耳边吐气如兰的轻轻说出这五个字——那个时候,大概我就是真的彻底明白了。

        我想我应该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了。可接连几天早上,醒来后依然无事可做。尤其是今天,烦躁的简直无法遏制。每每想去按下电脑显示器的开关,又忽然想起我已经没在挂机了。这台总因主机过热而频频重启的机子,因为不再有七个传神全天候挂机而进入长久的复原期。我已经开始觉得它多余了。任何一样在24小时内没有发挥功能的东西在我的房间里都是多余的。我的房间很小,我喜欢紧密紊乱的生活状态,我不喜欢摆设,我的每样生活用品都不可或缺,它们三三两两或交叠或零落在触目可及的范围内,乱的很有人情味。

        静不在我这里住,最大的缺憾就是我将无法吃到早饭了。这不是说她在的时候会每天为我做早饭,但至少我在每天早起给她做饭的时候可以顺便喂饱自己。有温热的早饭吃,每天睡沙发也是甘愿的。她不在,我每单独伺候自己的精力。

        记得以前如月听说我从不吃早饭时,很执意的站在刚刷出的怪群里坚持把字打完,她说,木木你如果以后再不吃早饭我就让千哥找你真人PK~~!一脸佯嗔的关切。其实当时千就在我旁边,他正歪在我身后的床上看书。我拍了拍他叫他来看,他侧过头,视线越过书页看过屏幕上如月敲来的蓝字,笑说,好啊你每天都不吃我就每天P你,哪天你挂了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娶月月了。我懒洋洋回话说,我不挂你一样可以娶她不用天天P我。怕死!他啐了一口。

        千是那种很硬气的男人,这一点在与我对比时尤其显眼。从一起玩传奇时他一眼选定武士,而我则选了法师便可见一斑。狂野霸道的武士形象的确适合有房有车,年少有为的他,我也的确只适合法师那灰头土脸的乞丐服。以前我俩常一起冲级,其过程用一句话概括为:补给→上路→到达刷新点→千与人抢地盘发生争执→动手→我开盾→我帮→我挂。每每以我看黑白告终后我就不再与他一起冲级了。从此他便开始骂我怕死。没死过的人当然不懂得怕,我心说,只顾自己买药,自己升级。我的级别很快高过他,他便又不满,因为他不能接受他无法推动我的事实。推不动我他就推如月向我示威。他总是在我面前一路把如月推到墙角,涎笑着说,爱爱亲一个。通常这种情况我都由得他闹,只一次例外。那回如月被他推的实在狼狈,不住向我求援说,555木木95~~。可可怜怜的样子让人不能拒绝。我用和平模式电千,说玩够了吧别推了。他不理,变本加厉推的起劲,一边推一边说,月月嫁给我吧,林已经答应给我们主婚了。我一时热血上涌,换了模式上去用火环一下把他抗开。我说我什么时候答应了?千踉跄着退了几步,站稳后立了一秒,继而一言不发一刀烈火就招呼过来。那是我跟千在游戏里唯一一次PK,几下火来冰去,两人都多少有了认真的意思。当时因为他是专程来找如月,身上并没带太多红。当看到他接连中招掉血不复,我就知道他没红了。可惜最后一击激光时我不小心错按了瞬息,那次半真半假的PK就以我的飞离而告终。

        ……不由自主又开始回忆传奇,真没出息。我几乎歃血起誓的说我不再玩传奇了,就在三天前。为杜绝我非常了解的自己向来的言而无信,我决绝的把长宽的停了——可终究戒不掉浸染了三年的惯性。我开始后悔自己怎么就那么冲动呢,有些话说说就行不需要较真。我的确很没出息,关于这点我可以心平气和的承认。可就算没出息,至少我很有恒心。不然我怎么能无数次的克服要离开的决心,坚持玩了三年的传奇呢。

        如月说,如果我把传奇的精力放在现实里,就算是拣垃圾也奔了小康了。她说的没错,但我不乐意。有次周末她刚上网便掉,很久都没再来。她周末总通宵,从晚上十点上线到次日早上七点下机,没有例外过。我猜她所在的吧不是掉线便是停电了。因为当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她寝室该是锁了门回不去的。我彻夜等她直到凌晨,五点时她终于来了。她说木木木木我这里停电了。我本就没走远,一见她M立刻赶回原地找到她。我说嗯,我知道,这不等着呢。她说,你一直在等我?从十一点到现在?你一定很着急,对不起啊木木。我说嗯,我不急,就怕你急,所以就没下啊,如果不等到你来跟我解释和道歉,你还不急死啊。听完这话她静静立在我对面,有半分钟的沉默。而后,她说,木木,我会记得的,有个男生在深夜原地不动的等了我五个钟头,我会记得的,谢谢你。我被她的多愁善感逗乐了,说,你总叫我找工作像正常人一样过活,可是你看,如果我明天要上班,哪有时间耗在这里等你啊?她一愣,立刻说,狡辩哦木木,明天是周末不会有班哎。如月非常聪明,很机灵,也很可爱。第一次带她去白日丛林时,她看到蜘蛛满地爆药,笑说晕哦,药店老板挂在这里了。看到一身褐色花纹的龅牙蜘蛛时又会大叫,木木木木看啊,你失散多年的兄弟!这样的女孩儿没有人可以拒绝,宠她是每个男人的本能。

        没错。这样的女孩儿,生来就是给人宠的。你尽全力宠她,还得平心静气地看着她被除了你之外的其他人宠。她挑三拣四地筛选着众多宠爱,我却连献宠的机会都要跟人平分和争取,这世界就是这么贫富悬殊。她四十级的时候,我谎称衣服爆了,用我的法神披风给她换了一件天师长袍。我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换起衣服,接着居然又穿起一套天尊,然后一脸阳光的对瞠目结舌的我说,漂亮吗木木,千哥也送了礼物给我哦。她说了一个字,也。这个字让我脸上火辣辣的发烫。在那套当时市价六百多块钱的天尊面前,我的长袍连来源都显得那么底气不足。她居然说也,这样的并称让我很是无地自容。

        后来静给了我第二件披风。她给我第一件的时候说,算是表达我代她挂机的谢意。她给我这件披风的时候什么也没有说,但我想当然的类推为是表示我代他挂机的谢意。我挂着的七个号里有四个是她要我挂的,两个是她的,两个是他的。她和他在传奇里是夫妻,现实虽然不是,但他们住在一起。静在他老婆不在的时候住在他那里,在他不在的时候住我这里,在我也不在的时候住旅馆。静还有一个住处是在外省的一个乡下,她在那里寄养着一个几乎与他仿佛年龄的男孩子。静是一个漂亮的女人,虽然已经不再年轻。

        我还记得那个凌晨她来敲我的门,我让她进来,什么也没问,只铺好床给她睡。她突然痛哭流涕的扑在我怀里说为什么不早点遇见你。昏昏睡去后,我把她抱回床上。她很瘦,抱起来很轻,突然间我便有些困惑,这样一个比我年长,比我衰老,比我沧桑,方方面面都比我沉重的女人,抱起来居然会那么轻。原来她毕竟还是个女人的。就在那一瞬间,我发现我很爱她。

        对了,如月也说过爱是绝对不能轻易出口的字眼。那么,便不说爱她吧,至少是喜欢,或者,说是迷恋。静身上那种堕落和苍老的气息让我很受用,看着她,我会突然觉得我非常年轻且富有。

        千问我怎么才能娶到如月,我说排除一切障碍就行。他瞪了我一眼,说我最大的障碍就是你。又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呢,又不喜欢人家干吗不让贤。我说,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她啊。他面露不屑,你丫的对谁都一样好,那叫喜欢啊?!千说的很对,传奇里很多女的都喜欢跟我一起。因为其实像如月那次掉线的情况,换了别人我一样会等。那本就是我的游戏时间,我就该在线的。当然,或许那不叫等,应该叫一边玩一边等,或者是其他什么,都无所谓。但,千说的也不万全对,因为如果不是如月,我绝对不会原地不动的等。

        不管怎样,我终究很快结了婚。不为成全千,仅仅是因为当时,那个总喜欢跟我一起练级的女法对我说,林,我们结婚吧,我除了习惯性的嗯,不知道要说什么。如月接连一星期在网上躲我,终于又见她时,我交易给她888888块钱,我说我给别人的红包都是8万给你80万。她静静点了取消,说,那天你跟千打架,最后是故意飞的,是不是?

        静最后一次来我这里,还清了她以前借我的两千块钱。我从没想过她会还这些钱,而且是一次还完。我也没问她从哪来这么多钱,我只是看着桌上码的整齐的两摞钱,心里知道她再不会来了。她跟我说那两个号不用再挂,没人玩了。最后她说,感谢你一直收留我,小林。我会记得你的床,和你的早饭,谢谢你。她说话的语气和那天掉线后的如月一模一样。她走了以后我发了整下午的呆,我就在纳闷怎么两个完全不同的女人会对我说那么相似的话呢。谢谢你,小林。谢谢你,木木。谢谢你,木木。谢谢你,小林。谢谢你,谢谢……我就这么翻来覆去的念着,一直念到心里沉重的忍不住想哭。

        静走了以后我就没怎么上传奇了。一个星期前如月给我电话,那是我第一次听她的声音,不特别美,但有味道。她说,木木我过去北京找你好不好。我说,嗯……。她马上又说,你很犹豫,你不愿意,为什么呢木木。我仔细想了想,然后说,你不愿意见逍遥,和我不愿意见你,原因是一样的啊。她在电话那边沉默,最后说,好吧,我明白了。然后她突然又笑,你居然能说出那么深奥的话哦木木。然后又说,木木,我马上就结婚了,是真人结婚。结婚以后我就远赴法国,可能不会再回来了。我不会再玩传奇了,不玩这个的话,即使是网上,我们也不会再见了。说到这里她停住,片刻,见我依然沉默,又说,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我说,有。她轻轻问,是什么?我说,不要跟我说谢谢。

        如月走以后我就彻底没再玩传奇了。三年的昼伏夜出,通宵达旦,真的有点累了。玩,身累。不玩,心又累。我其实不一定非要玩传奇的,可不玩要干什么呢。把大把时间都花在追忆上只能换来给自己添堵,我还不如联上网去联众玩斗地主。

        我终于把信马由缰的思维在悬崖前停住时,意识到了两个问题。一,我的确应该把网费补起;二,我饿了。站起身眼前有些发黑。黑是正常的,屋外已经暮色四合了。我伸手向墙角竖立的纸箱里探去,里面还有最后两包泡面。没有热水,我就把调料撒在面饼上,又挤出些油酱涂上去。然后我就在没有窗帘阻止夜色侵入的昏黑的房间里,坐在像储藏室般满堆了杂物的影影幢幢中间,就像旅者坐在寂静无人的荒野里一样,一个人喀喀拉拉的啃起方便面来。

        千介绍的那家公司的面试,好像是周一下午吧。周一,是大后天。是了,今天是周末了……周末。我的心颤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今天一天都心神不宁。

        如月一定不能再通宵了,她身体不好,经不起……她现在还好吧。一定要比正在干啃方便面的木木好很多很多才行啊……

        我抹了一把眉眼继续想。自己也的确不能再这样了。我要找份工作,把这个屋收拾干净,然后找个女人来吃我做的早饭。她将长期住在我这里,而我不用再睡沙发。她不必会玩传奇,不必太聪明也不必太漂亮,但她可以真实的跟我一起生活。我一定要找一个这样的女人,任谁都可以,我对自己说。我再不要这么孤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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