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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暗网收


那日庄兰溪沿山脊漫步,蓝天白云,风吹断草,无觉间踏上了从未涉至的山东侧。回神后,也不慌张,反而欣喜。

        这一代山间开野花,形似到挂灯笼,花瓣成串,花朵成丛,在倾斜四十度角的山巅笔直插入背景的晴空里,斗戴白雪帽,脚踩灰岩鞋。

        庄兰溪有心采花寻乐,但那些花儿长在峭壁落肩的陡峭之处,走过去实在困难。这小山谷里风又吹得烈,她索性将冻红的指尖插进口袋里,不再出来了。

        她揣着手,在山间漫步向前,头发飞扬,与脚旁无人梳理的长草一样荒凉。天地同色,蓝处明媚,黄处晦暗,点点灰与绿做着万物的微妙平衡,似有新草觉醒、旧草化泥之音。几种对立生在一起,就成了一幅画,是这片瞧去凄凉脆弱却又刚劲伟岸的荒野。

        庄兰溪裹紧外衣,那一抹比天空更深邃澄澈的蓝在荒野中,即和谐、又醒目。仿若泥中皓月。

        途中,忽觉脚下泥土变得湿软了,以为是积雨。

        然而这北野高山上,只有终年冻土,留不住潮湿意。

        忽然她脚踩中了一块硬物。地面轻颤,抖掉了一层松散薄土,地下隐藏的水泥板倾斜起来,带着泥土和山石,一齐向山谷中心划去。

        荒山野岭,无人声无鸟歌,怎会有那么大的机关?

        庄兰溪跌落在平地上时,灰头土脸,一路下来撞得浑身像要散了架。

        然而不待她有机会喘息,暗中忽然设处无数条暗绿色的绳索,绳索间断带着倒刺,有意无意地勾破了她的皮肤。

        “嘶!敢暗算爷!”

        狠话只来得及放半句,上方的山体忽然震天响,无数碎尸冻土倾山而下,要将她埋入其中。一阵浑天暗地过后,她被封锁在一间椭圆形的小室中,密不透光。

        她点亮掌上灯,照亮了小内的布设——竟然有椅子,有个像是床的木板,还有通风装置。

        像是有备而来,要在这深山中不见天日地与人叙旧一样。

        庄兰溪觉得好笑,指背敲了墙壁,没什么回音:“还挺结实,山倒下来都砸不烂,挺行的啊!”

        她摸了摸手臂上伤口处流下的血,拿到手上闻了闻。似乎没有什么异常。刚刚发生的太快,她没看清那些扑面而来的绳索究竟是什么东西,好像总觉得有些眼熟?

        线下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出去。

        为什么不留下来看看会发生什么?开什么玩笑,且不说这底下没有吃的,还没有光,所谓的布局者也不一定就在附近,单说花明蕊——掌上灯里存在她的一抹法力,能在遇袭时有所感应。

        比起被饿死在地下密室里,庄兰溪更怕打搅她的火山历练。要命!

        她摸了摸这小室的四壁,发现最易攻破的地方是地面,便准备挖洞出去。

        如何挖洞?现用现学,庄兰溪坐在地上捣鼓了一阵子,便用个发光的水球把地面炸开了——这招该叫什么好呢?水炸弹?

        她决定暂时不想这个。

        顺着炸开的隧道跳下去,一路走一路炸。绕过水泥墙,再向上方挖。幸好这冻土冻得足够结实,没有突然塌方把她埋在里头。

        她正这么想着——周遭泥土突然塌陷,如细沙一般向她涌来。

        庄兰溪措手不及,险些被土闷了个彻底。

        从土地深处蹿出无数条质地坚硬的绳索,深绿色宛若藤蔓,尖端却为金属做的锋锐尖刀。那锋锐程度,怕是要日日夜夜以整座大山为磨刀石磨出来的,此时却以庄兰溪小腿的骨头去磨。

        或许人骨终是比不过大山坚硬,那重重的一刮直叫她整个人失去重心。

        鲜血想要喷出,奈何被层层烂泥碎土堵着,只能渗进土里,像落花淌了汁。

        她痛得发颤,下巴哆哆嗦嗦的,想咬牙已是不易。

        那绳索割伤她后并未松开,而是缠上了那条好似已经失去知觉的腿。又有无数条绳索从泥土中涌出,缠住她,拧住她,像蛇一样。不让她离开这座山。

        庄兰溪抓住两只绳的“蛇头”,以其中一只的利刃斩断了另一只。利刃在手,宛如匕首,一手鲜血淋漓对百敌。

        千刀万剐?不至于,人若是真被剐那么多下肯定活不成了。她试过。

        一条腿而已,又不是没断过。

        她眼底因疼痛而麻木,更因疼痛而清醒。一道清冷实现犹在泥土中破开一束光,凌厉明朗,劈开混沌。

        最后一层泥土被炸开时,天光乍泄。

        那些绳索不再尾随,纷纷退回山里。山体自己愈合,重新铺平了薄土,碎石都滚到漫不经心的位置上,装无事发生。

        暮风已残,夕阳都褪了色,崖上盛开的红花摇摇晃晃。山野空旷浩荡,天空一片死寂。

        天地之间,庄兰溪鲜艳衣裳已不复原形,被血与泥涂满了新的图案,像献祭给大山的一面彩色旗帜。她仰面喘息着,天光晃眼,伸出手,指尖有风穿过。

        突然太阳掉了下来,落得那样着急。

        世界一片凄黯。

        云庄附近,杜华年等人正在张浩生的指引下出了山洞,绕开村庄像后山走去。暮色渐暗,雪地不再明晃。小雪渐止,空中偶尔飘落几颗残花,兜转扫过行人鼻尖。身披黑纱的女子留在山洞里,遥遥注视着他们离去。陆曼行边走边问:“为何她不能出来?”

        “她…受诅咒…镇于山内……”

        张浩生忽然回头,似乎有许多话想说。

        杜华年道:“我们去解决了方华回来,再去看颜玉姑娘之事可好?”

        张浩生呜咽着答应。他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很奇怪,似乎不止是嗓子干缺水而已。令孟既安募得想起了露陵那次在凌云中遇到的“哇嘎卟嘎”叫的彩衣人们。

        忽然,走在她旁边的边知远脚步一滞,弯下腰捂着胸口。

        孟既安连忙问:“怎么了?没事吧?这这不到三千米应该不至于高反吧。”

        “没…没事……”边知远努力一笑。

        锦瑟过来,给了他一块巧克力。边知远接过,继续一言不发地盯着雪地,缓了好一会儿。

        这时,队伍前面的杜华年察觉到张浩生有一丝不对劲。他竟然也捂着胸口,但相比痛色,他脸上更多的是惊讶,就像是一个死人时隔多年又体验了活人的感觉。

        那阵诡异的锐痛只不过一瞬,就过去了。张浩生不知那是什么意思,便笑着糊弄过去了——反正是死人了,还想怎么样?

        边知远却一边嚼着巧克力,一边垂头沉思。

        南中。水产街。

        “嗯,你们明日尽快把报告交给我。第二场试炼的地点已经定好,还望诸位提前与学徒们只会一声,这周——”

        边阳话讲到一半,忽然停顿。目光锁在一点上,周身紧绷。

        “好——边阳,你怎么了?”许向聆见他面色有异。

        “无碍,许是累了。”边阳的脸色却已苍白如纸。

        “注意休息,可不要和你那工作狂师父学,夜里早点睡。”

        “嗯。”

        那一整夜,他的脸色都如纸一般苍白。

        夜色晕染了整个蓝天时,花明蕊终于赶来这片山谷。

        她的脚步太过凌厉,切碎了来路上无数朵红艳的花儿。

        遥遥的,看到了庄兰溪。

        一身泥泞出月下。

        她躺在浩荡冰原上,比夜空里的那寸清冷更鲜明,像一弯坠落的月亮。夜空熠熠生辉,大地无声沉睡,四下一片清凄冷寂的风啸,凛冬的树干冻得裂开了,苔藓藤蔓都褪去只剩后只剩深黑,仿佛被火烧过。然而这里不曾有火焰,只有贯彻亘古的严寒冰雪。飞鸟从不肯路过这里,因为在这里找不到食物、没有落下来休憩的机会,要么飞到死,要么就永远留在这片冰原上。

        月光将她的皮肤照得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胸膛也是一片冰冷,了无生机。泪水在她的眼角结成了冰,化石一般镌刻在那里,永不动摇。

        天上所有阴云都以退散,露出最□□的苍穹看向这轮坠月,凑近她,缓缓呼吸着。

        一呼。一吸。一呼。吹在她那冷风都再也吹不红的脸颊上。

        那时花明蕊彻底慌了神。一面摸着怀中人毫无温度的脸,一面往水产街传信。浓夜深重,唯有一人破碎的声音撕裂了荒原上的时空。

        晃神间,时光仿佛退回到八年前,南方有一片没下雪的草原。

        庄婷是在春天里死去的,那时万物复苏,后来问及那段事,她却只说:“至少秃鹫们活了下去,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然后花明蕊怒吼:去他妈的秃鹫!旁人都被吓到了,惊讶于她忽然间不加掩饰的粗鲁与暴躁。

        难道她怒得没有道理吗?

        那本是她的月亮,要挂在天上高高的供起来的,可现在被人们扔进烂泥里,踩上几脚。然后月亮也忘了自己是月亮,甘愿做地上的蟑螂。

        荒唐。

        她正神游之际,忽然觉得一只颤巍巍的手在面前晃了晃。是庄兰溪冲她笑道:“嘿。”

        那一刻花明蕊没有言语,因为暴雨过后的小河害怕决堤。

        庄兰溪继续道:“喊什么喊?还给边阳传信了?你饶了那孩子吧,他可忙了,叫他干什么。”

        半晌,花明蕊终于沉声道:“谁干的?”

        “……山里的绳子?”

        花明蕊摸了摸她额头:“先带你回营地吧。”

        “腿,走不了了。”

        花明蕊闻言去查看她腿上那道见骨的伤。

        庄兰溪赶紧抢着说:“唉哎!一条腿而已——我就是想让你背我。”

        花明蕊避开她的视线,眼中万般翻涌。她明白她的意思。

        ——一条腿而已,又不是没断过。

        ——一条命而已,而不是没死过。

        泥中皓月固然可贵,但如若可以,谁不愿是高挂天边的一抹无瑕皎洁。

        花明蕊一面俯身背起她,一面阴沉着脸:“你要是瘸了,我可不给你推轮椅。”

        庄兰溪笑曰:“我来路上发现这片山野里有好些野花呢,你看见了吗?”

        “没有。”

        “那回去的路上看看吧,可好看了!”

        “天太黑,看不见。”

        “那我跟你讲吧。”庄兰溪笑道,“我今天看见一朵花笑了。”

        花明蕊沉默地走着路,夜晚的荒原为她们的途径而肃然屏息。庄兰溪趴在她背上,继续道:

        “现在还想看。所以,赶紧给爷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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