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杜县
吴香带着众人停在她所选的那家饭馆门前时，花明蕊不禁一笑，轻声说：”可真会选地方。”
这饭店看起来门面简朴，很符合水产街常年资金匮乏的财政近况。除此之外，这家店坐落在一道相对偏僻，但游人依然涓涓不绝的小巷子里，小巷往前延伸，呈弧形，拐了个近九十度的弯。一面由高墙掩着，不知还有何种洞天。
吴香带着众人停在她所选的那家饭馆门前时，花明蕊不禁一笑，轻声说：“可真会选地方。”
这饭店看起来门面简朴，很符合水产街常年资金匮乏的财政近况。除此之外，这家店坐落在一道相对偏僻，但游人依然涓涓不绝的小巷子里，小巷往前延伸，呈弧形，拐了个近九十度的弯。一面由高墙掩着，不知还有何种洞天。
庄兰溪觉得这地方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这时，她听见孟既安在一旁呢喃：“唉这地方不是”
庄兰溪脑海里叮咚一声。伸长脖子，终于看见前方拐角处被一棵粗壮梧桐掩盖着的院门，院内萧条，无人打理，秋霜冬雪遍地，池中无水无鱼，看上去已无香火。倒是那一座小拱桥上斑驳色彩依稀，披着一身过往游人祈愿织成的羽毛。
孟既安正站在店门口掀着帘子，其余人的背影已经进去了。她问：“庄前辈，你来不来？”
“你们先去，上菜了叫我。”
庄兰溪转身向姻缘观里走去。
大门半敞，门栓已然掉落在地，地面上有两道重物反复碾过的痕迹，显然是这大门所致。门口无人看管，院内一片寂寥。庄兰溪走进去，拾起了掉落在地上的一只锁头。
锁头上面隐约有些不规则的划痕。曾经有两个彼此定情之人在这里留下了他们的名字，只是经历了岁月变迁山河挪移，被打磨得看不清了。尽管如此，庄兰溪还是小心翼翼地那只掉在地上的锁，将挂回石桥的栏杆上。栏杆上稠密的金属凸起宛如惊弓之鸟的冬羽。
她又捡起另一只锁，漆了金色的，小小的，握起来很轻，很冰，像她初中时候拿来锁储物柜的那种小锁。钥匙不见了，但这锁生满了锈与青苔，许是被北野风雨连年侵蚀得太厉害，竟轻轻一推就自己弹开了。
用随身带着的一把小刻刀，庄兰溪蹲在原地，轻轻缓缓得在那只脆弱小锁的表面刻下几道痕。浅浅的，只是刮开了表层涂漆，只要过一个春天就看不到了。
“原来在这儿啊。”
花明蕊的长靴掷地有声，不要回头就知道是谁。庄兰溪动作麻利地刻完了最后一个字母，但还没来得及把小锁藏起来，就被花明蕊一身手臂夺了去。
花明蕊看了看锁头上刻的字，笑了。
“主意不错。”她将锁挂在石桥栏杆上，扣紧，”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你刻的名字是庄婷？”
庄兰溪浑身一僵，这才后知后觉地响起方才自己的手像有肌肉记忆一般地刻下了zt两个字母。
这该死的手，不如剁了。
花明蕊：”你知道叫什么名字并不改变——”
庄兰溪打断她：“我饿了。走，吃饭去！”
她向姻缘观歪斜的大门走去，在满地霜雪上留下一串脚印。花明蕊直望着她走出门去，才远远跟上。
吃饭的时候，花明蕊好像心中有所思，食不知味，米饭碰都没碰，只吃了些许青菜遍忽然离席。其余人饿了一天正狼吞虎咽，见花明蕊离席不免错愕，但左右没人敢拦。只有庄兰溪端着饭碗扭转身子，朝那人背影喊：”你是兔子吗？就吃那么点菜梗！”
没有回应。庄兰溪一敲桌子，抱着饭碗追了过去。
苍淼低声说：”吃饭。别看。继续吃。”如果他有实体的话，真的很想把桌旁四个人的头都狠狠按下去，叫他们别再听着那二位了。
白千帆：”我十六岁了，不是六岁哈。”
“有些事情还是说开了好。”花明蕊站在窗边。
因为还不到饭点，挨着窗的小方桌此刻都空着，调料罐安静地倚在墙角。
窗外是一片冬季枯草在风里翻滚成浪，远处狭长一道碧莹莹的闪光即是拍岸不止的大海。
“正如苍淼所说，你我之间有话就讲，不应该这么别扭。”
花明蕊没有转身，而是望着窗外的空旷寂静。
“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你。”花明蕊没有转身，而是望着窗外的空旷寂静。
所谓圣人罪人，都是不够真实的片面评价。
“我所爱的人，应是能与我一起站在万人之巅，一起走过无名草地，一起月下跳舞，一起接洗风尘。”
“我年轻时很叛逆，但也不是盲目地一味叛逆，有时候也想过自己三十岁、四十岁的模样，想象过平平无奇的安稳一生，老了能有个伴，最好再有个小孩……”
庄兰溪听到这里忍不住叹息。但花明蕊太了解她一向的自我贬低意识，忽而转身，深吸了一口气，衣摆砸中椅子腿，将其向后推了两寸。“我眼前之人，便是毕生所觅之良人。”
花明蕊轻轻地按住庄兰溪的双肩，好像怕她逃跑似的。但其实不用她按着，庄兰溪的腿已经僵住了。
这时候边阳和吴香忽然探头出来。
边阳：“师父，我们今夜是去找个店住店，还是找块平地扎营呢？”
“把大家都叫过来，投票吧。”花明蕊又回头，对庄兰溪说，“小孩这不也有了。”
眼前的所有动荡，皆是曾经不敢幻想的如愿以偿。
“还记得我写给你的新年贺卡上怎么说吗？”
“当然记得。”庄兰溪乐道，无法抗拒这种带着反问意味的问题，“且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大胆去走你的夜路。”
“这句话我曾在你的书架上偶然翻到，一直铭记于心。”花明蕊说，“其中含义你比我更清楚。”
“人要在黑暗中苦候多久，才能在灯光亮起时恰巧站在灯下？”庄兰溪淡淡说，“于你，还是有些希望的；于我却不一样。世界是个黑暗的深渊，我已身在渊中。”
是了，她已经是个死人了。她该死。
“那就不要去管灯在哪。”花明蕊嘶声道，不满于对话里突如其来的抽象性，“如果找不到光亮，那就不找了。”
她听起来很坚定，实则倍感挫败。花明蕊自己是走了半生夜路，习惯于此，可庄婷的前半生一直在追逐光明，甚至还成为过别人的光，她并不知道该怎么帮她。
庄兰溪还感慨着：“你是一个在黑暗里大雪纷飞的人啊。了不起。实在了不起。”
花明蕊一时间不知所措。所有词语滚到齿间就全部溜走，只留下一些涩味儿。可能是刚刚吃过的菜梗。
“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花明蕊说着，尽管她其实没想把这句话给讲出来，“我无法阻止你把整个世界当成深渊去恨，但我要你知道，我永远不属于那片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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