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变 一
“……光和末,太祖奔伏大泽草野,持日月双刃,快意江湖……甲戌二月,蚩尤星起,有气如旗。太祖携黄巾诸雄,卷袭冀州……”——蔡邕《汉末史太祖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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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灼烧的疼痛感觉将王猛从昏迷中唤醒,睁开眼,还没搞清楚生疼的腿骨是什么状况,眼前的场景让王猛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夜色中,吞吐翻卷着的无数堆火焰几乎要照亮整个夜空。
周边,有无数古装的武士拿着长短兵器在嘶吼砍杀,战马和不知什么野兽的嘶吼声远远传来。
天际是不见边际的滚滚黑云,金蛇狂雷轰轰而过。
迸射的鲜血四下挥洒,倒下的武士和飞舞的残肢充斥着视野。
一片血于火!杀戮的场面有若地狱。
王猛立刻被这骇人的景象吓住了,片刻后看清一些还在蠕动的躯体在嘶哑地嚎叫着,王猛浑身发麻。
这是什么鬼地方?!
王猛终究是个胆大的家伙,还是回过神,忍住了恶心贴着粘稠冰冷的地面观察四周。
自己所处的是一座怪模怪样的土台,而且在什么车子下面,因为头顶的怪东西尺寸恰能遮住两三个人身,周边还有四个明显是辐条轮的东西。
土台附近躺满了死尸,断剑和令人恐怖的箭支各处都是,地下是流淌凝固的是液体是黑红色的……
台子四周均匀分布有八根篆刻满了符箓和古怪符号的粗壮旗杆,那东西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感觉极有张力,散发着一种令人难受的气息。粗壮的旗杆下面摆放着大堆的什么东西,血淋淋的,王猛瞅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
旗杆后面还分别打坐着一位披头散发的、巫师样的人,或是手持拂尘、或是手持铜铃、长剑,疯狂地挥舞着,嘴里咿咿呀呀地叫着……
把目光投向旗杆上面,每根旗杆上有一面血红色的巨大旗幡,金光闪闪地绣着什么东西,在夜空中像是巨大的火把一样诡异地翻卷摇曳着。王猛能感觉出来,那八幅大旗显然跟土台有着某种呼应,诡异而有规律地翻卷着……
靠,王猛看的头皮发麻,这里的场景怎么看都跟邪恶的祭司仪式相符!真是他妈妈的……
刀枪豁戮肢体的声音夹杂着怒吼直冲耳际,金属武器碰撞的巨大声响是让王猛脑子一阵阵生疼。
土台好像是一个中心,一些黑衣人正在狂攻着由无数古装武士守护的这里,王猛越发觉着自己所处的这个土台子不是个好地方了。
跑出去说自己走错地方了?王猛扫了一眼土台周围疯狂砍杀的人形怪物,立马放弃了这个不合实际的想法。
……
……
或许是自己魔怔了?难道是自己没睡醒?再先进的影院恐怕也没有这么棒的效果吧?!拧了拧胸口……痛!
看看周边那些看起来货真价实的死尸!王猛的心越来越冷。
好赖也在道上混了几年,那些还没死透的尸体是真是假,王猛还能分辨出来。
这地方明显是披甲武士一方正在举行某种仪式,而黑衣人在拼了命地想破坏这里,而且曾经攻到了祭台上!
一阵风刮过,幡旗猎猎的吼声犹若鬼嚎,土台上种种怪异的感觉让王猛浑身一阵阵的难受……
还好,四周似乎没有警察。顺手摸了摸额头,那个恶心的虫子也不在了,也没有啥伤口。
“靠!”王猛把垂头丧气地把脑袋搁在了地上,让发晕的脑子休息一下,等死不是个办法,但现在还能有什么选择?
一股冰冷粘稠却带着浓烈血腥味的东西贴着面孔,王猛不得不强忍着恶心再次睁开眼睛去审视这里。
“妈的,什么东西这么恶心……”还能动的右手随意地划拉了两下,借助外面那微弱的火光,王猛终于看清了从稀泥里摸出的是个什么东西。
那是半块手掌!
王猛眼角剧烈抽搐着,神经质般地抖了一下,手掌掉在了眼前一尺远的地方。随后,王猛发现了更多属于人体上的零件,有的还在冒着最后一丝热气……借着远处的一点火光,王猛看见了一些红白相间的流体物质,那是从一个被开了瓢的脑袋上流出来的。
即使已经有了些心里准备,王猛还是在一瞬间汗毛倒立,心跳像打鼓般狂响起来,终于捂着嘴巴低声地呕吐了起来……
“妈妈的,早就知道那虫子不是好东西了!把老子送到什么鬼地方来了……”
恐怖诡异的场景、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恶臭、满地黑红白色的尸首,还有无数的武士在疯狂地搏斗砍杀,不断地有人在战斗中被砍得支离破碎!
砍杀还在继续,祭台上寒意刺骨。
匍匐在黑暗里,王猛祈祷着能回到自己那个熟悉的世界,哪怕被警察抓走也好!
再睁开眼,还是在这该死的血腥祭台上!
17岁的少年眼神终于慌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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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甲战士的防线在经受着黑衣人势如潮水般的进攻,尽管披甲战士的数量占着绝对优势,但却抵挡得非常辛苦,摇摆的防线放佛巨浪中摇摆的芦苇荡。
黑衣人分成几队,攻势非常凌厉,尤其是在最前面的几人更是凶猛异常,身法非常诡异莫测,那几条淡淡身影闪过之处就只剩一地残肢和碎肉,给披甲战士造成巨大的伤亡。
排着密集的披甲战士悍不畏死,悲壮地以巨大地伤亡抵挡着那些舞动着一圈圈武器锋芒的黑衣人,偶尔才能杀伤几名落单的黑衣人。
没谁在乎性命,所有的人都在不顾伤亡地争夺着脚下的每一寸土地……
王猛好半天才算是缓过劲来,两年多的打生打死,让他终于适应了眼前这疯狂的局面,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和恶心观察了起来。
大头的牛骨刀和自己从左手哥那里借来的弯刀都在,两把刀都插在头顶那怪车的底部,王猛刚才已经偷偷拔了下来。
握着两把刀,王猛心里多少踏实了一点。
王猛没有注意到,那两把刀从车上拔下来的时候。祭台上边的八杆大旗猛然之间狂摆,犹若厉鬼般扭动嘶嚎起来,旗下八位巫者着了魔般狂叫着跳了起来。
祭坛上突然鬼嚎声大作,天顶乌云盘旋着犹若巨大翻滚的漩涡,金蛇乱舞,狂雷阵阵,八杆巨幡笔直竖起,场面极为诡异!
黑衣人和披甲军都注意到了祭坛上的变化,黑衣人发了疯一样的想冲杀进来,场面顿时血腥无比。
王猛头皮发麻地看着,趴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眼睛眨也不咋地看着下面,唯恐有那个巫者或者披甲战士发现这巨大的祭坛上还有个自己。
地面开始颤抖,战马嘶吼的声音传来,远处一彪人马杀气震天,奔雷般狂涌而来。
王猛脸色苍白地注视着那支骑兵大军,浑身轻微发抖,双手紧紧地攥住刀柄,唯恐连这最后的一点依仗都要失去了。
天空异象突变,惊雷震动,闪电撕破了黑夜,远处已经有无数披甲战士跪地膜拜。
同王猛一起来的两把刀起了变化,刀身上有淡淡的光晕游动,就连王猛身上,也有一股毫光诡异地闪烁了几下。
王猛却眼皮直跳地四下偷窥,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和一长一短两把刀的异样。
天地神威莫测,就在瞬间,一切似乎又归于平淡。
旗杆巨幡恢复了平静,惊雷远去,幕卷重重的黑云仿佛疲惫的巨兽返回了深渊地穴。
只有战场上的双方在忘我酣战。
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祭坛中央的青铜车下,有一对惊悸双眸正死死地盯着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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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阵阵,吹不散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
……
远奔而来的大军已经投入了战场,一处高地上,一队轻凯骑兵正众星捧月般拱卫着十几个将军,人如虎,马如龙。
刚才突然出现的异象天变,让大多数将军们的脸色有点不好看。
而他们周围,被天象激励的披甲战士正急速绕过他们奔赴战场,杀意浓浓地想把敌人碾碎。
“怪了,今夜的法事不是做戏设诱敌人么?怎么刚才……”
“小声点,这事是你我该问的么,小心三将军罚你回去抄书!”
知道一点底细的将军们默然了,有些还表情疑惑地看着众将的首领,一位高居大马之上的金甲将军,后者脸色肃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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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猛瞪圆了眼睛看着那些高大的骑兵和他们的骑兽,那些马匹明显比王猛认识中的马儿要高大健壮,尤其是中间一位金甲将军胯下的黑色大马。隔着老远,王猛也能感受到那巨大黑马的体内蕴含着多么强大的力量和凶猛气势,看那巨马粗横强肌的脖颈和傲气逼人的瞳孔,王猛就感觉是面对着一头极度危险的野兽。
还有那些骑兵!
王猛感觉就是那里盘踞着一堆待人而噬的野兽。
妈的,这真是个疯狂的世界,人是怪兽!马也是怪兽!
诅咒了两句,才让脸色已经苍白到不能再苍白的王猛好过了一点。
新加入战场的大批披甲战士迅速包围了这里,随着他们加入了战斗,战场上的形式立刻逆转。
披甲军的进攻显然有高手指挥,迅速奔进战场后,不仅没有散乱,反而如流水一般把黑衣人迅速分割包围。
王猛这才看清,后来的战士居然是铁甲披挂,战斗力明显高于先前守护这里的披甲战士。铁甲军,队形齐整、透出一股浓烈的征伐气势。
外围骑兵游弋着包围了战场。
王猛知道,黑衣人完了,王猛瞅向了怪车附近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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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甲军的将军们来到一处高地,俯视全场。
“将军,让俺上吧,景文将军是个文人,这玩命的活还是咱们老粗合适一些……”说话的是一位身着青铜战甲,外罩一件青袍,脖领间缠着一缕黄绸的方脸大汉,这人身材矮壮,蛮横硕大的脑袋看起来似乎直接长在胸腔上。
青袍将大声说着,厚重的舌头不时舔过嘴唇,看着下面混战的场面,青袍将田横的目光就像是是恶狼看见了肥嫩的羔羊,刚才的天象似乎一点也没有影响到这位莽将。
两道铁刷一样的眉毛似乎也在为眼前杀戮的场面而兴奋地抖动着,呵出的雾气像是长蛇环绕在脸盘之间久久不散。雄浑厚重的气势,让他即使在身材更加高大的众将当中,也犹如矗立在那里的一座铁塔,醒目异常。
青袍将虽是粗豪,但话却不粗,两眼更是灵动,显然是个智勇兼备的猛将。再看他能首先在众将中发话,就知他地位在这伙将军中不低。
不光是青袍将,其他几个身着各式战袍的将领也都一个个忍不住躁动着,虽然大多面容上还保持着冷静,但紧握腰间佩刀的手和热烈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他们的心情。
面对战场,悍将们身上的好战神经立刻被点燃了,刚才一点天象突变带来的阴影迅速被他们丢在了脑后。
将军们都瞅着中间的金甲将军,众将虽然急切但没有人敢造次,就连那雄壮异常的青袍将看向他时,目光中也充满了敬意。
金甲将军注视着下面的战场,半响后才缓缓说道,“今夜我军设局,以祭坛舍诱敌人,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天象异变,虽是出乎天公将军意料,但蚩尤星起,却是大大有力我军起事……明日大军起事,你等身为大将,重任在肩,如此骄躁急切,如何可行?”
众将初听金甲将军言语皆都兴奋,后面则一一凛然。
金甲将领年纪在三十左右,身披金甲,外罩红色蜀锦袍,高坐战马之上虽是批评众将,但听来让人心服口服,声音低沉却蕴含着强大的感染力,眼神如电,时而狠辣时而温和,充满了震慑人心的气势。
众将被说得脸红,唯有那青袍将摸摸后脑勺,憨直的样子有点让人想发笑。
金甲将不用看也知道众将的表情,心里清楚自己这些将领虽然已是身居高位,但毕竟多是草莽豪雄少经军旅,自己却不好太过打击他们的积极性。
“呵呵,贼子能入我设计之中,倒是令人惊喜,今夜倒有用着大家的时候……”
众将脸色偷偷泛出喜色,开始往金甲将军前面凑。
“……你们将领都是统兵大将,不要老想着去厮杀快活!今夜景文统领诸军,我们只是观瞧却不便插手……”
“……景文谨慎有余而勇猛不足,若是能坚守祭坛同时,调集精锐战士猛攻其中一队黑衣人,局面当不致如此。你们看,贼子虽然相互呼应,但却配合不谐,显然不是一伙……呵呵,不过今夜也却是要让当过茂才的景文来设此局,要是让你们这些大老粗来布这个局,恐怕那贼子就不上当了,哈哈……”
众将哈哈大笑,刚才的急躁一扫而空,今夜战事已成定局,他们也不好跟李皓李景文,那个酸儒去抢功。只是,看着烈烈杀场却无法下去大快朵颐,实在让这些悍将有些手痒难耐、暗自不爽,心里不由暗骂那李皓酸儒命好,被将军看中得了这大军起事的头一口汤……
唯有少数几个将军脸色慎重默默不语地仔细观瞧着下面的战局,心里不断盘算演练着若是自己营地若是遭此突击,该如何如何,能否像酸儒将军李景文这样久韧不溃……青袍将正是其中之一。
战事愈加明显,铁甲军分割大批黑衣人后,李皓将军开始调遣披甲军高手、辅以弓射手和优势兵力将黑衣人各个击破,铁甲军的损失立刻大大降低。
“奶奶的,别看那个李酸丁长得贼眉鼠眼,这带兵还真有一手……”
“瞧!李酸直到现在才用上铁甲精锐,这份沉稳心思俺铁牛可没得比,这读书人就是花花肠子多啊……”
“嘿嘿,回头掐着这厮脖子,也要让他去俺营里待上两天把孩儿们调教一番……嗯,改日俺定要去乡下寻个穷酸来当教席……”
“哈哈……”
……
金甲将听着众将荤素参杂地品评战局,也忍不住莞尔,眼中却闪过隐忧之色。手下这些大将都是自己心腹,勇猛是够了,可却缺乏统兵应变之才,将来征战天下,面对汉朝无数名臣重将和各路豪雄,就靠他们么?……心里闪过这些念头,金甲将脸容上却不见一丝波动,和众将一起品评着下面李皓将军的指挥。
当眼神扫过青袍将等几位心领神会的将领时,金甲将军眼中隐隐闪过一丝喜色,心里多少有点安慰。
“……景文虽然加入我太平道短短几年,以前读书也不习军旅,可现在已是练兵好手了,你们以后要多请教,不要欺负人家不善搏杀。哼,阵仗之上,个人悍勇不过是十人之敌,济得什么大事?……兵家谋局,伐谋先而置戈后……”
说起统兵之道,金甲将军神情才兴奋起来,半响后只见身后诸将多是脸色茫然,金甲将才换了话题。
“明天就是我太平道祭祀黄天圣祖的好日子,祭坛也要明天正式举行祭礼,这帮兔崽子今晚既然来了,正好拿来祭旗!”
说到后面,金甲将的神色有点黯然,眼中闪过仇恨的怒火,“也算是给先行一步的马大哥和千多名兄弟报仇。”
周围的将领们脸色也阴冷了下来,多数眼中射出仇恨的目光,有的甚至破口大骂起来。骂今晚来捣乱的黑衣人,骂不顾百姓死活的县官郡守,骂那把朝廷搞得乌烟瘴气的黄门宦官……
战场之上,黑衣人早就意识到了情况不妙,除了极个别死硬分子还在死扑祭坛之外,其余的已开始亡命突围。
披甲军将领不住地冷笑,都到了这个收网的时候,又怎么会让这些猎物跑掉。
场面上再起变化,随着一声声长短不一的低沉牛角军号,战场上的披甲军正在冲杀的队形渐渐起了变化。手持长矛铁戟的铁甲军队列奔跑起来,带动的支离破碎的黑衣人小队不得不跟着移动起来,铁甲军弓射手突前,开始有规律地射杀黑衣人,就连那些黑衣高手也无法逃脱千百支利箭的攒射,冒死冲上也只是被奔流不息的铁枪长刀立刻分尸……
披甲军华丽如水银泄地酣畅淋漓的进攻,看得王猛如痴如醉。以前最多是玩过几把战略游戏的王猛,何曾想过,古时愚昧的战争竟然也有如此华丽的一面?王猛第一次觉着血腥的战争居然还有了一种暴力艺术,看到后来似乎就连满地的血腥尸体也不那么恶心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王猛就暗自吓了一跳,暗骂自己啥时候这么变态了?!
随即想起自己身处的正是这么一个危险的环境,自己不明不白的身份显然比那些黑衣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披甲军尚有大批军卒远远地设置着阵线,更有轻骑部队远远监视着,精锐的铁甲军已经把场面围得铁桶一般,哪里还有黑衣人逃离的机会?
呼出一口气,刚想赞叹一下,王猛的心再次揪紧了,冷汗直下。
黑衣人完了,自己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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