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绝境逢生
忘了...是多少年前。
恍然间，凌空在尸门，已挣扎二十余载。
从开始的不忿，到现今的无谓，这之间，看似转变极大，实则，却是顺应天和、无奈为之。
人都是这样，不论顺境逆境，总会胸怀大志，想当然以为，世界绕自己转，就好像这天下，没有完不成的事儿。
但很快，残酷的现实，就给一当头喝棒，告诉你，要么接受，要么去死,总之就是这样，你别无选择。
人本自私，最为惜命。
甘于现状，似是最好的选择。
不记得具体哪天，反正，天气和往常一样，阴沉沉的，总让人觉得压抑。
一高壮魔人，自拱门处，由远及近，乃是横穿了荒野，径直冲尸房行去。
迈着厚重的步伐，行至了“井”边，他随手将行头丢开，纵声叫嚷着：
“老子来了。管事的！滚出来！”
如闷雷般洪亮的嗓门，惊醒了旁观的人群，旋即，他们每人都挂上了一幅难以名状的笑意，并接二连三地，从“井”内跃出，想看看这大驾光临的“何方神圣”，究竟有何本事，敢口出狂言？
带着丝好奇，冥凌空也跟着，来到了“井”外。然而，令他失望的是，来者，不过只是个普通的魔人罢了。
“唉..麻烦！又来了一个魔族！”
“哈哈哈！今后三足鼎立，谁也不吃亏，看谁！敢欺负我们魔族！”
......
望见来人，人魔所在，皆引发着阵sao动。
在尸门这样的地方，能调起积极性的，毋须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无非是随便一个新鲜的事物，便可让人们活跃整月。
一个愣头青，总会让无聊的人，生出些新鲜的感觉。
感受到大家的热情，这来自魔族的少年，反倒羞涩了起来。
收回了先前的霸道，他搔了搔后脑，和众人一一打了招呼。最后，他按着顺序，来到了凌空身前。
伸出了自己的糙手，魔人面带笑意，一脸友好地道：
“你好！卓然。小名，狗狗。多指教！”
“狗狗？哼，傻吗？”望见卓然那满是污泥的手，冥凌空并未伸手，反而颇带厌恶地回道：“冥凌空。指教谈不上。但希望，说话能小点儿声。还有...握手前，能注意下个人卫生么？”
被如此不留情面地指责，卓然登觉尴尬，然而他打招呼在先，此刻不宜翻脸，便只好憋下邪火，讪讪地离开了。但显然，这自称冥凌空的神族小子，已在其心中，留下了极为恶劣的印象。
经过了一日的相处，众人都对这豪爽的魔人有了不小的好感，只是，这份好感，没待维持多久，便转而化为了厌烦。
也怪某人多嘴，竟趁这小子咒骂“次使”之际，开玩笑地说，尚有“捡尸”一途，可供其选。当然，他不过是开了个玩笑，可谁能想到，卓然竟信以为真，并由此开始了其兢兢业业的“捡尸大道”。
据传，万年前，曾有先辈，用此法觅得仙法，并顺利晋为了仙人。
此事虽待考证，但谁能保证，无半分真呢？故而，后来的弟子，但凡初来，都会于月黑风高夜，来那么两铲子，算是碰碰运气了。
冥凌空自也干过，但和其他人一样，他坚持了不到一月，便彻底地放弃了。
后来，因此地过于空旷，风餐露宿的众人，实在是忍不了彻夜难绝的钎声，因此，便口头达成了个约定——倘有新人再来，必不相告此事。
但这次，又有人忘了约定，不慎漏嘴了。
刚开始，像是种潜规则般，众人对卓然的坚持，都抱着玩乐的心态，缘是在他们看来，这家伙，也就能新鲜两天，便会彻底放弃。
可谁没想到，他这一挖，便是整整一年。
原先，出于对卓然的好感，为了隔绝噪音，众人不过是陆续地搬离了床榻，移到尸房内休息。
终于，随着时间的推移，某位憋了一肚子火的神族弟子，终是再也忍将不住，破口大骂起来，在这之后，又是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发生在了卓然的身上。
先是排斥。
有意的排斥。
似乎，他们想通过此举，来表达心中的不满。
可惜，也不知是不是装得，卓然竟仿若未觉，仍是每天嘻嘻哈哈地，同大家吹屁打侃，丝毫不显生分。
由此，当怒气积攒到了一定的程度，终于在某个深夜，被完全地激发了出来。
那率先同卓然提及“捡尸”的“罪魁祸首”，于众人的声讨声下，首次被激出了火气，竟是当先跳出，对远方的卓然，大声喝骂道：
“你个傻zi！chun货！白chi！”
进而，又有另人跳出，跟着骂道：
“你傻吗？！”
“你这头猪！”
“混帐！”
“简直不可理喻！”
......
兀自挥舞着铁钎，卓然对他人的挑衅，毫不作睬。
他不傻。
其实从最初，他便认识到了问题所在，只不过，他却装作无事的样子，坚持要做这“无用之功”。
众人皆醉，我独醒。
燕雀岂知鸿鹄之志？
希望渺茫？
总比没希望强。
渐渐地，众人也意识到了，他们一众人等，就好比跳梁的小丑，被某人轻易地戏耍了。
气急败坏？
不，是讨伐。
只在顷刻，战火便被点燃。
当时，除了安于现状的凌空，其余人等，皆参与到了对卓然的讨伐之中。
那一晚，归来的“战士”，大多衣衫不整，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可从他们爽快的对话间，结局显而易见。
自那以后，卓然变得孤僻了，可即便如此，他仍没有放弃。
白日，他凿地三尺，努力发掘着尸上的“宝贝”。傍晚，他就回到尸房，完成着剩余的工作。
由于卓然一人的量，便是他人的数倍，故而，早与之形同陌路的众人，也放弃了“继续讨伐”的念头，反而顺势把他给无视了。
自始至终，冥凌空都在默默地，关注着这一切。
某夜，趁众人歇息的当头，强烈的、几欲胀出的好奇，终于促使着他，悄悄来到了尸房。
只是，接下来，自炉火透出的光亮中，他竟遇到了，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灰烬的背后，是通体为汗液浸湿的卓然。
他费力地提着整整四人的炉具，向其内灌溉着火精，死命地烧着成堆、成堆的尸骸。
声声压抑的哀嚎，正顺着脖颈，自其暴突的青筋，滚滚涌出，并深深地，震撼了凌空的心。
“傻了吗？”
不知所谓地，见到这样的一幕，凌空竟在瞬间，泪流满面！
身体，不自主地，移了过去，旋即....他又是不由分说地，夺下了卓然手里的炉具，并在其惊诧的目光下.....
“嘭嘭嘭～”
将炉具狠狠掷到了地上，冥凌空状若癫狂，语带哭腔地道：“你这家伙！都这样了！还为他们干嘛？他们没手是吗？用你来帮忙吗？你傻啊！哈哈哈...你傻，我也傻了。你想做傻事，我却和你一样，跟着一起犯傻！”
轻擦了把热汗，卓然弯下双膝，双目直视着他道：“对不起，把你牵扯进来。我只是不能...堕了卓家的脸。既然，那狗屁‘次使’羞辱于我，那我，便要成了仙人，给他好看！”
“是为了...家族么？”
冥凌空默然，却是久久，未发一言。
这一刻，凌空也想到了，身为北冥家的荣誉！可此时此刻，他还配得上它吗？
微光的映衬中，冥凌空的面上，淌落着两道泪痕。
男儿有泪不轻弹。
突然间，卓然明白了，原来，他们是一样的人。
从那天起，做傻事的，又多了一个。于是，尸门的“黑名单”上，俨然多出了“冥凌空”的字眼儿。
命运，总喜欢捉弄人。
任谁也想不到，卓然竟真的撞到了！他真的找到了，那把命运之匙——仙法！修仙之法！
值得一提的是，正是在某半仙的股间，那最最最污浊的地方，卓然挖出了它。
由此，他们便挣开了命运的桎梏，停下了愚蠢的“捡尸”，开始安心地修炼。同时，为了避人耳目，他们仍在晚上，进行着尸房的工作。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
尸门还是无情的，愚人仍是愚笨的。
如果，愚人珍惜了机会，是不是也能......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
夜间，小雨淅沥沥的，倾洒在尸门大地上，散出了几分凉意。
这是一个冷雨夜。冷，是真冷。
盘膝坐下，卓然、凌空，正修习着来之不易的仙法。
荒原某处，“叮当”的铲声，正混杂着雨声，间或地响起，与此同时，往日的宁静，也被就此打破。
听到这久违的声音，卓然二人，不由双双醒来，相视笑了一眼。
冥冥中，相同的故事，于这荒芜的地上，再次上演。
只是这次，故事的主角，换作了某位人族的少年。
其人，名曰萧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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