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三章 孤峰人独立,一剑问锋芒
沉默了很久,黑暗中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只听得到几声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显示着众人各自不同的心情。
也没有人去点燃那一盏早已熄灭的烛火,他们更愿意置身在黑暗中,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落寞,更害怕被人看穿自己的内心。
那一个早先被玉霄宫上下景仰的人,早已成为玉霄宫的黑暗,今时今日,少有人知晓,即便知晓的人,也没有人愿意再提起。
黑暗中的英灵,更适合在黑暗中被后人感怀。
许久过后,萧天玄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动,低声说道:“也罢,既然两位师叔有意,便去孤照峰上走一遭吧。”
黑暗中,也不知道是谁,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这一番饮宴,结束之时早已天光迟暮,今夜的天空,阴云密布,显得格外的昏沉,黑云无边,像是要压塌天穹,令这方天地,格外的压抑。
凌子虚与玄震两人在前方而行,萧天玄牵着慕容晴雪,缓缓的跟在两人身后,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仿佛阴沉的,不只是这方天地,更是人的内心。
前方两道身影,俱是天下闻名的前辈名宿,玄震,凌子虚,各个威震当世,不只在玉霄宫中,在天下正道中,也是中流砥柱的顶尖人物。
只是如今这令世人仰望的背影中,分明有几分难以言喻的落寞。
这是为了那一个本该被彻底遗忘的人。
萧天玄望着前方缓缓而行的背影,像是背负着沉重的枷锁,也许玉霄宫三个字本就是压在人心头的沉重负担,一日又一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慕容晴雪默默的跟在萧天玄的身边,紧紧抓着他的手掌,片刻也不愿意放开,似是在隐约担心着什么。
她平日里虽然一贯的温婉柔顺,善解人意,但是骨子里的却是倔强的,不然也不可能十数年守在一座空山上,等待一个永远都不会回来的人,也不会宁愿被世人非议,也不愿改口称呼她名义上的师尊一声师父。
正如她此刻,无论如何也要跟在萧天玄的身边。
在玉霄宫的时候,她的内心中,总有几分敏感,害怕别离,害怕孤单。
谁也不愿意说话,哪怕是聊起别的话题,去冲淡空气中沉凝的气氛。
他们走向的方向,是昔年那一处早已被世人遗忘的战场。
岁月无情,沧海桑田,不用千年万年,短短的百年,人间就是新的天翻地覆,天地轮回,往事又有几许能被人所记忆。
即便你再如何惊才绝艳,万众瞩目。
人生太短暂,细细思索这无垠的天地,总会让人敬畏,让人惶恐,让人清晰的感到自己的渺小。
也许世人孜孜不倦的追求长生,正是想要从这无边的惶恐中把自己解救出来。
几人很快就走出了清冷的孤山集,沿着那一条崎岖的小路,来到了孤照峰的脚下。
远看孤照峰,四野茫茫,唯孤峰独立,孤高傲绝,俯视众生。
而走近看时,山风荒凉,松柏成海,青石阶上,布满了苔藓绿痕,遮挡住了昔日的锋芒,留下了深深的岁月痕迹。
凌子虚在山脚停下了脚步,抬起头遥遥望向眼前几乎高不可攀的孤山,松涛成荫,遮天蔽日,挡住了他向上仰望的视线。
夜色无声,万籁俱静,身后的孤山集隐约有几盏微弱的灯火,也在无边的夜色中摇摇欲坠。
凌子虚长叹一声,道:“我等仰观高山,看不到他真正的高度,众人立身之所,在这无边土地,身在山巅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言语中,颇有几分唏嘘。
玄震目光闪烁,淡淡的说道:“上山吧。”
凌子虚轻轻点头,一步向前,轻轻的踏在山道上厚厚的松针上,随着他脚步踏过,簌簌发出的轻响,也像是一声又一声低沉的叹息。
萧天玄默默的看着他们的背影,跟在他们的身后缓缓踏上了山路。
凌子虚与玄震一路前行,始终未曾回头,夜鸟轻啼,鸟鸣声时远时近,回荡在空山之间,隐隐幢幢的阴影,像是无数游荡在人间的不肯离去的游魂。
玄震忽然开口,说道:“萧师侄,慕容师侄,二位是否有所疑惑。”
萧天玄神色不变,淡淡的开口应道:“确是如此,玉霄宫神通广大,超乎我的想象。”
这一路,他始终疑惑不解,自己知晓玄虚之事,未曾对人言,仙隐峰上,唯有玄真真人知晓,即便是玄空,萧天玄也从未对他说过半句,他心中疑惑,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凌子虚和玄震双双知晓。
玄震语气平静,似有几分自嘲,道:“谁又真能手眼通天,未卜先知,不过是前几日玄真师兄召集我等师兄弟,于先贤祠中拜祭师兄,我才知道,原来祠堂中那一块无字灵位,供奉的竟然是玄虚师兄,而为之立下灵位之人,竟然是你。”
萧天玄心头一跳,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惊呼道:“什么,掌教真人竟会如此。”
玄震淡淡一笑,道:“如何不会。”
萧天玄默然,心头越发的迷茫,越发的看不透高居在玉霄宫上,那一个高高在上的掌教真人。
凌子虚悠悠一叹,说道:“玄虚师兄当年,意气风发,年纪轻轻,便击败了道胤师伯,门中人人惊叹震惊,连道胤师伯都说,玄虚师兄是千年难遇的绝世奇才,其心性,修为,远远超过了我们这些师兄弟,甚至门中那么多师长前辈与之相比也是相形见绌。”
“可是这样一个人,最后却走上了那样一条道路。”
“玄真师兄一生将玄虚师兄视作目标,玄真是骄傲之人,嘴上不说,我等师兄弟却是知晓,他这一生,都想要胜过玄虚师兄,玉霄宫上下,玄真最痛恨玄虚,却也最敬佩玄虚,即便一过百年,也是念念不望。”
“我等从不知晓,那一块被玄真师兄珍藏在先贤祠上的无字灵位,供奉的竟然是早已成为门中禁忌的玄虚师兄,百年来,玄真师兄嘴上从未提起只言片语,心中却默默纪念,我看得出,那块灵位时常被人细心擦拭,时过百年,虽显古旧,却依旧干净整洁,连一丝灰尘都没有。”
“我倒是想知道你和玄真师兄说过些什么,竟能让他在先贤祠中供奉起玄虚师兄的灵位,虽然空无一字,但我师兄弟俱是明了,飘零百年,终于落叶归根,这份情,我师兄弟定当铭记。”
萧天玄摇头,默默无语,未曾开口提起那一日先贤祠上所发生的事。
那时他孤身来到先贤祠堂,遇到了在此默默拜祭感怀的玄真,心绪激荡之下,说出了北海之上自己的所见所闻。
他从来没想过,玄真竟然会带领众人一起拜祭,时隔百年,那一个被师门所忘却的一代天骄,终是重回师门,得到了应有的尊敬和礼遇。
即便他的灵位上,只是空无一字。
凌子虚长叹,神色越发的萧索,低声道:“岁月无情,百年时光,红尘人间都天翻地覆,换过一代人,深深的执念,最后也只剩下深深的怀念罢了。”
玄震亦是怅然,沉声道:“我等不知你从何听到玄虚师兄的事迹,不过你既然知道了,也许便是你和玄虚师兄的缘分。”
几人脚步不停,越过重重密林,走过崎岖山道,终是柳暗花明,登上了山顶。
天地昏沉无边,暗夜无声,凝立孤峰之巅,极目远眺,看人间寂寂,众生黯然,天地尽是一片辽阔无边的黑暗迷雾。
两人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黄纸,符酒等拜祭物品,在山巅上付之一炬,任其随夜风扬起,吹过万水千山。
萧天玄心头也是怅然,和慕容晴雪一起,朝着虚空中遥遥拜祭,朝着那随岁月远去的英魂默默祝祷。
山巅之上,乱石嶙峋,脚下的地面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痕,宽约二指,笔直平整,横贯山巅,即便岁月悠悠,也始终难以掩去这痕迹。
萧天玄俯下身去,轻轻的抚摸那一道痕迹,目光中闪过一丝惊奇之色。
“是剑气。”慕容晴雪细细的打量了片刻,妙目中闪过一丝惊叹之色,轻声说道。
凌子虚看了慕容晴雪一眼,眼中满是欣慰和激赏,点点头高声说道:“慕容师侄好眼力。”
凌子虚负手而立,伸手指向那道横贯山巅的剑痕,高声说道:“当年玄虚与魔门天帝在此相遇,一战打得惊天动地,玄虚师兄的修为,已是不可揣度,我等虽自负,自认当世也算高手,比之师兄,却是远远不如。”
“没想到世上还有与师兄一般年纪却旗鼓相当之人,魔门天帝虽身在魔教,然修为之高深莫测,实是让人凛然叹服,即便是掌教道胤真人,私下里也是感慨,言称若无玄虚,天下正道将无一人可与之匹敌。”
“这一剑痕,想来便是昔日一战所留吧。”萧天玄望着那一道横贯山巅,岁月掩不住的痕迹,想起当时神采飞扬,风华绝代的二人,不禁悠然神往,高声赞叹道。
玄震点头,慨然长叹道:“玄虚师兄虚立九天之上,一式再简单不过的御剑诀,剑气横空,贯穿孤照山巅,这一剑之威,今时今日,我亦是远远不能及。”
萧天玄闻言越发凛然叹服,御剑诀不过是玉霄宫入门剑诀,门中人人都会的基础,在玄虚手中,却有这般惊天动地的威势,凝立虚空,相隔遥远,却以无匹剑气,横贯山巅,百年之前,两人的修为就已如此惊神泣鬼,若是今日,不知是否已经接近那遥不可及的仙神之力。
可是随即他就摇摇头,神色怅然,慨叹不已,玄虚已逝,天帝归隐凡尘,这世间,留下的,只有让后人仰望叹息的神话。
远去的人,再也不可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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