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三章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神龙唏嘘长叹，明月下的慕颜花，分外的鲜艳夺目，流光溢彩，灵气四溢。
他手捧着这朵当年他不屑一顾的花，曾经何时，他的眼中这朵除了颜色鲜艳以外一无是处的小花，却被他珍重的保留到了现在。
他捧着花走向角落，将之种下，千万年来，慕颜受神龙气息滋养，早已灵气四溢，真龙本为三界圣兽，长久在其身边吐纳龙气，远胜过凡间灵气充盈之地，连昔日的凡间花草如今都显得无比神异，有生死人肉白骨之神效。
然而按照他的说法，即便神龙造化无穷，永生不朽，依旧不能真正为仙。
真仙心性，这世上生灵又有何人能够达到。
即便是这般凡人仰望不可及的神龙圣灵，依然会有执念，难以无欲无求。
神龙种下了慕颜花，淡淡的说道：“他最后离别之时，已然生机黯淡，却始终从容，早已洞悉天机，看淡生死，这般心境，倒是洒脱。”
萧天玄几人透过神龙投影，看到了昔日的场景，心下俱是怅然，忍不住无声叹息。
最后一别，已经行将就木的老人脸上没有丝毫面对死亡的恐惧，他仰观苍穹无垠，神色淡然，岁月的风霜在他身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然而他的目光更加的深邃，充满了睿智的光芒。
神龙化成的人形依旧如他们当日初见那般，倦卧山石，望着他，问道：“天地无垠，行者无尽，一生追寻，何日是尽头。”
老人微笑，道：“路在脚下，只需向前，无需在意何处尽头。”
神龙道：“行路无尽，奔波不息，如此一生，可曾值得？”
老者神色从容，笑道：“旅行唯有在路上最愉悦，走到终点，反而体会不到在路上的乐趣。”
神龙露出思索的神色，不置可否。
老人依旧神色淡淡，反问道：“纵观世上之人，无论普通凡人，抑或修行之士，一生尽在行走，然而众生碌碌，不知为何而行，我这一生，明白行路为何，如此一生，可曾不值得？”
神龙沉默，最终没有回答。
老人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感概的说道：“你依旧如昔日一般，没有什么改变。”
神龙神色自若，淡淡的说道：“我并非人类。”
老人深深的看着他说道：“你的时间，果然要长上很多，这数百年来，你一直居于此，岂不寂寞。”
神龙神色微动，说道：“我与故人有约，当在此等候，寂寞如何，我依旧未曾洞悉。”
老人却是轻叹，说道：“兄台洞悉世尘，然而这世上又有谁不寂寞，我一生行走，被同辈修者视作离经叛道，于路上独行是，天地茫茫，时常有感，幸与君有君子之诺，聊以寄托。”
神龙哈哈笑道：“我于此，见过来往无数修者，终日口中不离长生成仙，终日喊着斩妖除魔，实在无趣，唯有你不同。”
老人摇头，神色间颇有几分沧桑，哑然笑道：“何曾想世上知己者，却不是与我同类之人。”
神龙哂笑，道：“人自诩万物灵长，却不知行走世间为何，妄自称尊，而你不同，不求知天者，唯圣人尔。”
老人摆手笑道：“兄台过誉了，我非圣人，不过一行者，此生未尽，我依然要继续前行。”
神龙亦是笑道：“你之宿命，便是行走一生，而我之使命，便是在此守候。”
老人不再言语，望着星月光辉，倾落人间，如覆霜雪。
星移斗转，流转无声，夜尽天明时，老人告辞，说道：“我该上路了，此番远行，或许是此生最远的路途。”
神龙心中有所感应，未曾如往日一般询问归期，只是心头有隐约的预感，今日一别，或成永决。
老人转身离去，迎着初升朝霞，映在身上，像是披上了一身七彩羽衣。
他缓缓远去，放歌长吟。
“一别都门三改火，天涯踏尽红尘。依然一笑作春温。无波真古井，有节是秋筠。
惆怅孤帆连夜发，送行淡月微云。樽前不用翠眉颦。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神龙睁开了眼睛，遥望着晨光中渐渐远去的那个身影，第一次在他眼中弱小的凡间生灵上感受到了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晨光中，那个人逐渐远去，消失在地平线上，终是没有再回头。
神龙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身上散发出比朝霞更璀璨的光芒，无声无息的没入了深渊之下。
“行走一生，是你的命，而等待，便是我的命。”
“本尊的使命。”
他负手而立，眼中有日月星辰的光辉闪过。
萧天玄默默的望着负手立在月光下的挺拔身影，他不像是高高在上需要顶礼膜拜的圣灵，更像是凡世间一个普通的男子。
他望着七彩绚丽的慕颜花，低声说道：“世间无真仙，唯有行路人。”
萧天玄怅然，不知心头是什么滋味。
他终于有幸见到了世间长生不朽的生灵，可是得到了一个世上无仙的答案。
他摇摇头，有些自嘲的笑道：“世人寻仙，寻的终是一片虚无啊。”
慕容晴雪紧紧的握住他的手掌，柔声说道：“也不尽然，最好的旅途，是在路上，而不是终点。”
神龙转过身来，说道：“我沉眠千年，今日倒是遇到了不少有趣之人。”
他一指点出，虚空破碎，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云裳姐姐。”云水心看着那道突兀出现的人影惊呼道。
云裳一脸迷茫的打量着四周，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白为何先前自己还和林易在一起，下一刻就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我这是在那里？”云裳显得有些疑惑，打量着眼前的云水心，目光又扫过萧天玄和慕容晴雪，最后看向了那个负手而立的挺拔人影。
当看到神龙时，他的身躯，不由自主的轻轻一颤，心头忽然充满了一丝莫名的恐惧。
神龙望着云裳，眼中风云变幻，微微一笑道：“你可还记得我。”
“你是谁？”云裳眼中掩藏不住惊慌，颤声说道。
神龙伸手一指天上明月，一道明亮的月光随着他的指引照到了云裳的身上，云裳惊恐的想要躲开，却发现月华落下，自己无处可躲，只得慌张的闭上了双眼。
月光照在她的身上，她的身躯发出淡淡的光芒，云裳轻轻一颤，睁开了双眼，先是惊讶，再是迷惑，随即渐渐的复归清明。
神龙收手，月华散去，他望着云裳淡淡的说道：“你本上界梅花灵根，本尊开启天界之门时，两界动荡，你坠落凡间，在凡尘中体悟修行，化作人形。”
云裳脸色有些苍白，望着神龙，双手紧紧的抓住衣带，有些不知所措。
此言一出，萧天玄几人皆是相顾惊讶，万万没想到云裳竟是传说中仙界的精灵。
神龙站在月下，自有一种无上威严流露而出，他望着云裳高声道：“你因本尊坠落凡尘，今日也该有本尊接引重归天界。”
云裳单薄的身躯有些颤抖，面对三界的无上圣灵的威严，她如何能够承受得住。
可是她却勇敢的迎上了神龙威棱四射的目光，用力的摇头。
“我不。”
神龙神色平静，无声的威严却更加的浩大，压制得云裳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平静的开口，声音却像无数风雷激荡，令天地动摇：“你本上界精灵，不该滞留人界。三界运行，各尊其轨迹，你已越界，不可久留。”
云裳大惊，眼前一黑，几乎晕倒，云水心急忙上前将她扶住。
她拼命的摇头，颤抖着跪下，哀声乞求道：“请龙神垂怜，云裳不要回天界，只想在凡间做一个普通人。”
神龙负手而立，不为所动，望着云裳，淡淡的说道：“你本天界至纯灵根，坠落凡尘，沾染浊气，更勉力化形为人，元气已然大伤，若不回转天界，一年之后，一切尽归虚无。”
云裳身子一颤，无力的软倒，云水心和慕容晴雪急忙一左一右扶住她，眼中尽是焦急之色。
云裳无力的跪倒，身躯轻颤，玉箸纵横，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一丝莹白的血液顺着嘴角淌下，在月色下泛着凄迷的光芒。
神龙神色淡漠，道：“你为仙根，当归天界。”
云裳沉默，片刻之后，她轻轻伸手擦去了嘴角血渍，缓缓抬起头来，望着神龙，小声却坚定的说道：“云裳愿意在凡尘化作虚无，也不愿回到天界，求龙神垂怜。”
神龙深深的看了云裳一眼，转身望向天上明月，背影显得有些虚无，无形的威压渐渐散去。
“你当真决定了。”
“云裳意已决，万死不悔。”
“也罢，你寿元将尽，想在凡尘寂灭，本尊便成全你。”
萧天玄望着神龙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他们到此的来意，走上前来，朝着神龙躬身施礼，还未开口，便被神龙挥手制止。
“尔等来意，本尊尽知，我已法外开恩，再求龙涎草，便是得寸进尺了。”
萧天玄望着云裳一眼，朗声说道：“晚辈斗胆，求龙神赐仙草。”
神龙背对着萧天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高深莫测，他淡淡的说道：“万灵有心，我亦如是，因缘既生，便是命数，只是你所求之事，可并不容易。”
萧天玄神色一动，神龙既然没有开口拒绝，说明尚有希望，当下他躬身行大礼参拜，高声说道：“请龙神赐仙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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