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七章 英魂叹惆怅,大梦说千年
琴音袅袅，越过波光粼粼的湖面，清晰的传入几人的耳中。
琴声中，有看透世事的沧桑，也有遗世独立的悲凉。
几人的心绪，似也被琴声引动，忍不住生出一种苍凉悲郁的感觉。
一生修行，为了什么，一世苦求，真的只能求得一场幻梦吗？
仙路不可寻，天道不可求。
修行世界，千百世的宏愿，终究还是那么遥远。
云水心怔怔的望着湖面上，自己的倒影，涟漪徐来，她的身影在水中摇晃不清，破碎成一片片。
她喃喃自语道：“我不想修行，我只想我们一家人，都只是普通人。”
慕容晴雪紧紧地抓住萧天玄的手掌，清澈的妙目中有几分悲凉，几分无奈，默默无声，望向湖对面。
萧天玄驻足长听，心头空空荡荡，怅然若失。
年少轻狂时，不知天高地厚，总希冀怪力乱神之说，毅然决然踏出小小渔村，希图寻到自己的大道。
来到世人梦寐以求的修真门派玉霄宫之后，兴奋过，期待过，然而修行日久，越感到仙道无望，修行的世界，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美好，祥和只是云烟，更多的，却是人心隔阂，争权夺势。
玉霄玉霄，并非真是玉宇琼霄。
修仙修仙，所修的，又岂是真仙。
萧天玄苦笑一声，想起经历种种，忽然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暗自说道：“若有仙道，便一起为仙，若无仙道，便一起浪迹红尘。”
我所求之道，并非傲世九天，寰宇称尊。
萧天玄想明此节，忽然笑了笑，握紧身边人的手掌，遥遥向着湖对岸高声问道：“敢问世上，是否有仙？”
对岸，琴声戛然而止，湖面之上，淡淡的雾气逐渐聚拢，隔断了他的视线，望不到对岸的景象。
萧天玄淡然一笑，伸出手臂，将身边的人儿紧紧抱住，遥望对岸，没有言语。
“红尘难度，何处寻仙？”
湖对岸，忽然传来了一个清朗的声音，声音之中，有几分怅然。
琴声又起，变得激越昂扬，一声一声，如同金戈铁马，仿佛置身于无边疆场，抬手间，指点江山，让人禁不住一阵阵热血沸腾。
随着琴声渐渐高昂，萧天玄身上，忽然闪过一道耀眼的亮光，飞离了他的身体，呼啸着穿过了迷雾，朝着对岸飞去。
“是它。”萧天玄低呼一声，想起了一样几乎被他遗忘的东西。
当日冷云峰一役，萧天玄和云水心坠落深渊，在绝境中，意外见到了一座坟茔。
未曾埋骨，只是葬剑。
“是剑无锋的剑。”云水心也惊呼一声。
冷云峰的事，慕容晴雪自然也是听萧天玄讲过的，闻言脸上也是显出一丝惊讶。
剑魔剑无锋，乃是修真界中的一个传奇人物，在千年前的江湖中大放异彩。没有人知道剑无锋师承何处，虽然是江湖散修，但其一身惊世骇俗的修为却慑服正邪两道，一人一剑纵横江湖百年，天下未逢敌手，即便是当时的修真界前辈高人，闻得剑魔之名，也不得不退避三舍。
剑无锋行事亦正亦邪，完全依照本心，不尊俗世礼法，故有剑魔之称，只是后来却神秘的消失，只留下一柄残剑，葬在了冷云峰下。
一把残剑，只有手中剑柄和寸余长的剑身，样貌殊为普通，毫无光泽，仅存的剑刃上，似是未开锋一般驽钝，看不出丝毫的神异之色。
然而此刻，此剑像是受到了刺激一般，再现了当年的锋芒，无形的锋刃，压迫着这天地，仿佛当年那个睥睨八荒的剑魔，横剑向天，仙神也要退避。
剑无锋，是那个时代唯一的传奇，也是后世不朽的神话。
断剑呼啸着，穿入了迷雾中，惊天的剑气，隔着老远，也能感受到那般无坚不摧的威势。
对岸的琴声，猛然急促了起来，铮铮龙吟之声，不绝于耳。
金光忽然大盛，席卷肆虐的剑气撕碎了湖面上的迷雾，萧天玄几人清楚的看见，那一柄剑气纵横的断剑，自行复苏，遥遥悬在湖心处，一动不动的指向对岸。
“对面那人，恐怕大有来头。”萧天玄小声说道，暗自戒备。
一声锐响，弦断之音振聋发聩，悬在湖心的断剑，轻轻一颤。
“唉……”湖对岸，传出一声悠悠的叹息。
“我的老朋友，未曾料到有生之年还能与你再见。”满怀沧桑的声音，远远的传入几人的耳中，正是先前那个与萧天玄遥遥对问的声音。
残剑轻颤，似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锵然龙吟，溢出的剑气，将整个湖面剖开成两半。
“好强大的剑意。”慕容晴雪忍不住轻叹一声。
她从小在正道第一修行门派中长大，性子又是清冷，不喜欢与人交流，更多的时候，便是以修行排遣内心的寂寞，是以对于修行之中的事，慕容晴雪足以称得上是见多识广。
“不过是溢出的一丝剑气，就如此锐利，深而不显，一气呵成，这般修为，早已到了至高境界。”慕容晴雪轻叹道。
“剑无锋前辈一生追寻剑道，就连吃饭睡觉，剑也始终不离身，这般执着的去做一件事，定然能取得非凡的成就。”萧天玄也是轻叹一声，遥想前人昔日无上风采，也不禁有些唏嘘。
“不知道对面的人是谁，自称是剑无锋的故友，只怕是活了千年的老妖怪了，难道真的有人已经勘破了生死玄关么？”云水心小声的说道，眼中又是震惊又是疑惑。
几人低语的时候，残剑之上，忽然爆发出炽烈的光芒，滔天的战意，席卷向对岸，隐约间，几人仿佛看到了昔年的剑魔，桀骜不驯，风华正茂。
“弦断识知音，古人诚不欺我，我这归墟琴，等你这天诛剑很久了。”湖对岸的人，声音逐渐高昂，一道炽烈的白光，透出芦苇荡，横贯天际。
“归墟琴，难道是千年前的归墟散人。”云水心惊呼一声，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归墟散人，那是什么人？”萧天玄与慕容晴雪不禁疑惑的问道。
“他是我教一位前辈，长年幽居海外，少屡中原，门中关于他的记载，也只有寥寥数笔，传说他的修为，已达神人之境，我小的时候，父亲和我说过他的故事。”云水心说道这里，神色黯然，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悲伤。
萧天玄心头一疼，他知道云水心的过往，她的父亲，便是被她的娘亲亲手杀死，这件事，是云水心心中不可磨灭的伤痕，萧天玄无声叹息，握紧了云水心的手掌。
慕容晴雪也握住了云水心的纤手，默默的传达自己的安慰。
云水心感激的笑了笑，轻声说道：“父亲对归墟散人的评价很高，说就算是魔门天帝，也未必是归墟散人的对手，只是他的记载实在太少了，恐怕而今也只有我教的历史之中，才有他的记载了。”
萧天玄望着远处遥遥相对的两道光芒，遥想两人当日的风采，心绪也有些激荡，低声说道：“想来也唯有归墟散人这般修为，才能做剑无锋的对手了吧。”
云水心轻轻的“嗯”了一声，收拾起低落的心绪，专心的望着不远处的对峙。
铺天盖地的剑气，如长鲸吸水一般猛然收敛，围绕着断剑呼啸飞舞，一柄金色的利剑，遥指向对岸。
炽烈的金光，像高悬九天的骄阳，灿烂夺目，锋芒不露，却让人不敢丝毫的轻视。
湖对岸的白光，如同横贯天际的长虹，平和中正，器宇轩昂。
一股无形的意念，自断剑上传出，萧天玄几人凝神感受，捕捉到了一丝激动的情绪。
湖对岸的归墟散人忍不住高声长笑，朗声道：“遥想当年一战，恍如昨日，自那一别之后，时常想念，希冀有朝一日，再与君一战。”
“却不想，一别成空，人间已是千年光阴。”归墟散人轻叹一声，语气中，多了几分苍凉。
断剑轻吟，似也是慨然长叹。
“今日再逢天诛，总算天可怜见，千年夙愿，终有得偿之日。”归墟散人放声长笑，声震长空，仿佛无数惊雷平地炸响，四周的芦苇，左右摇摆，扬起无数的乱絮。
断剑轻吟，剑气纵横，桀骜不可一世。
“今日你只剩一柄断剑，我也只余一缕残魂，这一战，也算公平。”归墟散人轻叹，横贯天际的白光中，一道朦胧的人影缓缓升起，光影之中，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归墟散人怀中抱着一把古琴，白光在他身下铺开，他在虚空中坐下，将古琴放在双腿之上，遥望向天诛断剑，目光中，满是炽热的渴望。
那一刹那，仿佛光阴流转，千年前最惊才绝艳的两个人，再度对望，依旧剑气横空，琴音断潮。
千年后，虽然只剩下残魂断剑，但是桀骜的锋芒依然不减。
让人景仰，让人怅然。
往事越千年，期待中的对手，终于在无数的渴望与怀念中，等到了。
朦胧的光影中，归墟散人缓缓抬起了双手，按到琴弦上，抬头望向天诛断剑，高声喝道：“但求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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