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九章 情字为何物,困锁世人心
“说起来，那也是百年前的事了。”玄雨轻叹一声，眼中露出些许追忆之色，幽幽的说道。
百年前，仙隐峰，玉霄宫。
经历了玄虚的事件之后，玉霄宫上下人人自危，道胤真人自从处决了玄虚之后，身体每况愈下，终于撒手人寰，临终之际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已深得他器重的玄真。
玄雨自从那日听风崖回来以后，每日神色恍惚，只是将自己深锁在屋中闭门不出。
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私心爱慕的玄真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印象中谦和恭谨的师兄，一夜之间，变成了高高在上冷漠无情的玄真掌门，突如其来的巨大转变，让她猝不及防。
玄虚已死，在门中两代掌门的严令之下，没有人再敢提起他的名字，即便是曾经和玄真亲密无间的玄雨也不可以。
心烦意乱的玄雨终于受不了仙隐峰上沉重压抑的气氛，也不招呼任何人，径自下山远远的云游去了。
也许是心有牵挂，不知不觉间，玄雨竟然回到了冷云峰附近，回想起昔日种种，顿时觉得悲从心来，忍不住失声恸哭。
遥望着身前无穷无尽的茫茫雪原，玄雨忽然想起那日被玄虚随手抛在这里的神尺“镜花水月”，便在冷云峰周围苦苦寻觅起来，一连寻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也许是她的诚意终于感动了上天，第三天夜里，她终于在坚硬的冰面下挖出了被深深掩埋的神尺。
在握住神尺的那一刻，已经身心俱疲的玄雨终于忍不住眼前一黑，就此失去了意识。
等到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身在一处温暖的洞穴中，身旁点起了一团温暖的篝火，一个蓝衣少女正安静的坐在洞口，轻轻的哼唱着一首无名的歌谣。
玄雨轻轻的一动，支撑着自己想要坐起来，却不想身体疲软，痛呼一声又倒了下去。
坐在洞口的女子听到了她痛呼的声音，立即停止了自己的歌声，转身走进洞穴中，望着她淡淡的说道：“你不过侥幸才捡回一条命来，还是好好的躺着不要动。”
玄雨无声的凝望着空荡的山洞，听着洞外不断呼啸卷过的狂风，轻轻的闭上了眼睛，有些痛苦的说道：“你为什么要救我，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蓝衣少女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说道：“我既然救了你，便要你好好的活着，你想死的话，不要在我的面前。”
玄雨无声的偏过头去，泪水迷蒙了双眼，心绪激动之下，身体疲乏的她眼前一黑，竟是再一次晕了过去。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玄雨发现自己身上已经盖上了厚厚的野兽的毛皮，温暖的篝火熊熊燃烧着，给这片千万年冰天雪地的荒原带来了一分难得的温暖。
玄雨转过头去，却见那个蓝衣女子正围着一块巨大的冰柱不停的雕琢着，时而蹙眉，时而欣喜，看那轮廓，像是一个人的样子。
“你在做什么？”玄雨出声问道，话音刚落，连她自己也被自己喑哑沉闷的嗓音吓了一跳。
蓝衣少女听到玄雨的声音，顿了顿，随即才转过头来展颜微笑道：“我要刻下一个人的样子，永远的记住他。”
“你的心里，也有很重要的人吗？”玄雨望着满脸温柔的蓝衣少女，迟疑了一下，方才开口问道。
“人生一世，自然会有很重要的人，可惜我的亲人都不在了，但幸好还有另一个人值得我怀念。”蓝衣少女凝望着那一座还未成形的冰雕幽幽的说道。
“你真幸福，我最重要的人，一个形同陌路，一个天人永隔，我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玄雨苦涩一笑，语气中满是伤怀。
蓝衣少女无声的望了玄雨一眼，轻轻的转过头去，许久令人心慌压抑的沉默过后，蓝衣少女忽然抛过来一个水囊，正好落在玄雨的手边。
玄雨正自口渴难耐，轻轻的道了声谢，接过水囊便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冰凉的感觉一直顺着喉咙传遍全身，让她的身体不由得轻轻颤抖。
“你是修行之人吧，不知道你知不知道玉霄宫的事情？”蓝衣少女忽然转过头来问道，明亮的双眼中满是期待之色。
“我便是玉霄宫弟子。”玄雨眼中闪过一丝悲色，低声说道。
“太好了，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蓝衣少女神色一喜，语气中多了几分不寻常的颤抖和激动，走到玄雨的身边，蹲下身，满是欣喜的望着她。
“你说吧，若我知道的，我会告诉你的。”玄雨有些落寞的说道。
“你一定知道的，他那么出众，不会有人不知道的。”蓝衣少女展颜一笑，骄傲的说道。
玄雨心头却是莫名的慌乱，隐隐间有几分不好的预感，果然，蓝衣少女紧接着就追问道：“他叫玄虚，他现在，还好吗？”
玄雨心头猛然一沉，仿佛被无数的利刃剜过，剧烈的刺痛让她脸色不由自主的苍白到了极点。
“玄虚师兄，已经不在了。”玄雨偏过头去，泪水无声的朦胧了双眼，她紧咬着银牙，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蓝衣女子脸上的笑容猛然凝固，如被万千惊雷当头劈中一般，满脸惊愕的望着玄雨，许久，才一字一顿的涩声说道：“你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玄虚师兄，已经死了，已经不在了。”玄雨猛地坐起身来，近乎咆哮的吼出声来。
“不！”蓝衣少女断喝一声，手中银色月光猛然暴涨，紧紧地抵在玄雨的咽喉之上，怒视着她，身体却拼命的颤抖起来。
“你杀了我吧。黄泉之下，也许我还能见到玄虚师兄，只怕玄雨一生辜负他太多，他不愿意再见我。”玄雨闭上了眼睛，悲声说道。
“原来你就是玄雨，原来你就是那个他日日夜夜思念即便是昏迷不醒也叫着你名字的那个人，他如此待你，你却可以视而不见，你有什么资格为她流泪，你有什么资格再见他。”蓝衣少女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手中银光暴涨，险险的擦着玄雨的脸颊飞了出去，重重的斩在了玄雨身后的冰壁上。
几缕发丝轻轻的飘落而下，落到燃烧的火焰里，瞬间化作虚无。
蓝衣少女无力的坐倒在地，蜷缩成一团，想一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失声哭泣。
哭了不知道多久，她也哭累了，竟是步了玄雨的后尘，身体一软，便晕倒了过去，玄雨轻叹一声，将她抱起，盖上厚厚的兽皮，望着她即便是沉睡中依旧满面悲戚的容颜，无声长叹。
“玄虚师兄，有人如此想你念你，你泉下有知，也该稍稍安慰了吧。”玄雨伸手抚摸着自己从冰天雪地中重新找出来的“镜花水月”，低声的说道。
“一世长情，一念痴绝，杳然空梦，镜花水月。原来一切，最后都只是一场梦。”玄雨无声一笑，泪水却如崩溃一般，瞬间迷离了双眼。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沉睡中的蓝衣少女睁开了无神的双眼，正好望见了同样注视着她的玄雨，两人就这样对视着，无声的沉默着。
许久，蓝衣少女才轻声开口说道：“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玄雨轻叹一声，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蓝衣少女，蓝衣少女安静的听完，才无声的坐了起来，低声说道：“早知道那日让他离开，会是这样的结果，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他走的。”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就在这里遇到了他，我以为他会回来，所以我就在这里一直等，一直等，却不想，等来的竟是这个消息。”
玄雨轻叹一声，伸手将她轻轻的抱住，不住的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蓝衣少女无声的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又不是你的错，他明知道你心里没有他，却依旧苦苦相恋，我也明知道他不可能会喜欢上我，却依旧不停幻想。”
“你们玉霄宫的人都是骗子，骗走一个人的心，就再也不还给她了。”
“可我偏偏却不后悔被他骗，我只是好恨，他再也骗不了我了，也再不会把骗走的东西还给我了。”
“我是魔教妖女，却偏偏爱上了一个正道弟子，这就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吗？”
玄雨紧紧的抱着她，想要劝慰，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说起。
自己对玄虚真的无情吗，玄雨忽然有些茫然了，回想起和他相处的种种时光，他永远都是那个人群中最引人注目的人，是每一个玉霄宫弟子眼中最完美的存在。
可是她的心里，早已刻上了另一个人的影子，有情无情，反而看不分明了。
她苦笑一声，暗自叹息。
此时此刻她才发现，自己从来不屑的魔教妖女，竟远远的胜过了她。
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了玄虚的身影，依旧卓尔不凡，桀骜孤高，却不像平常一样对她微笑，而是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去，头也不回的越走越远。
她的胸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破碎。
“冰蓝妹妹，今后，你有什么打算？”离别之际，玄雨回过头望着依然在雕刻着那座冰雕的冰蓝，轻声问道。
“我相信他还在这世上，没有离开，我也相信他终有一天会回来，所以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会在这里等他，一直等到他来。”冰蓝微笑着抬起头来，望着天空中不断飘落的雪花，目光朦胧而柔和。
“如果，他不会再回来了呢？”
“他会的，我相信，所以无论多久我都会等，生生世世的等下去，我要让他，再哄我一次。”
玄雨叹息着，转过头去，御剑消失在了茫茫风雪之中。
凌冽的寒风，迫面生疼，仿佛要将她的灵魂从中破开一样。
她低下头，忽然轻声微笑，低声自语道：“玄虚大哥，我也相信有一天你会回来，所以我也会等你，无论多久，都会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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