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八章 清风携两袖,问君几多愁
这一路追风逐电,转瞬就飞越过了几千里。
离开仙隐峰的时候,还是深秋时节,一场短暂的旅途结束,再度望向脚下的山川,已经度过了严寒的冬日。
微风轻拂,旭日畅暖,脚下的山川大地,重又焕发出新的生机。
无数的新芽,含苞待放,无数的鲜花,迎风舒展,萧天玄低头望向脚下已经越发碧绿的大地,倏忽穿过身旁轻柔舒卷的流云,忍不住微笑。
澄澈的天,碧蓝如一块上好的美玉,不是有归来的翔鸟轻轻的拍打着双翅飞过,再度见到久违的绿树红花,萧天玄心里,不禁有些莫名的怅惋。
寒荒大地,永远都是寒冷的冬天,只有一成不变雪白,只有纷纷扬扬的雪花,埋葬着无数人过往的梦想,却发不出新的枝芽。
萧天玄心念一动,便御剑轻轻的落到了身下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地上,慵懒的躺卧在倾斜的半坡上,望向身前一派宁静祥和的景色,忽然有些流连。
没有寒荒大地的古老苍凉,没有仙家圣地的壮美飘渺,只是这样简单地草地,迎着东风随意摇摆,竟也是如此的美丽。
他嘴上叼着一截随意取过的草根,用力的伸了一个懒腰,忽然有些感叹。
人的一生,不需要太多的波澜壮阔,只要能每天安心的望着身边的景色,已经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
枕一川烟草,望一夕风月,平静如水的日子,没有分毫的波澜。
果然自己是一个散漫的人,只想要这样悠闲安逸的生活。
萧天玄轻轻一笑,起身缓步朝着前方走去。
再行上数里,便是玉霄宫北上的第一座城池——玉山城。
玉山城千年古镇,繁华盛世,人来人往,极是热闹,当日萧天玄几人便是从这里,一路深入寒荒,来时四人结伴同路,归去时,却只剩下自己孑然独行。
人生本就是这样分分合合,每时每刻都有意想不到的变化。
萧天玄站在人来人往的玉山城城门口,望着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人潮,望着玉山城城门上迎风猎猎招展的旌旗,默默的驻足良久,方才起身朝着城里走去。
走在繁华的城镇里,听着四周的商贩来往不绝的吆喝呐喊,讨价还价之声不绝于耳,周围人群的种种的味道在空中弥谩、混杂成为街市独有的烟尘气息,比之那飘渺空灵的仙山灵气,更多了一分不一样的感觉。
当日自己和慕容晴雪携手同行,想起那时含羞带怯的伊人,那个外表清冷淡漠,内里却纯真可人的美丽仙子,萧天玄的心里不由得流淌过一丝温柔之色。
一番闲逛之后,天光也渐渐迟暮,此地离仙隐峰群山尚有百里之遥,萧天玄也不算继续赶路,便在城中的“曦和居”中住下。
这‘曦和居’便是玉山城中最大的客栈,然而其装潢却没有想象中的金碧辉煌,奢华铺张,走入其中,但见四周雕龙画凤,红木横梁,古香古色,想来是离那仙隐峰近了,不知不觉也染上了仙家出尘之气罢。
索性萧天玄虽然几番辗转,但身上的银钱却未曾丢失,也许是冥冥中的安排,他今夜所下榻的房间,正是当日自己所住过的那一间。
所有的一切,在绕过一个大圈之后又回到了同样的起点,只是此时的心境,比之当日又有所不同。
他仰躺在床上,望着干净整洁的房间,只有一床一桌一椅,桌上简单的放着水壶茶杯,虽然简单,却是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窗前悬挂着一幅山水画卷,萧天玄一眼便认出正是自己的师门仙隐峰所在,细看画卷,山峰巍峨,怪石突兀,苍松翠柏连绵不绝,鸟语花香相映成趣,可以看出作画之人虽然竭力用尽技巧笔法,将整座山川描绘得细腻鲜活,却失了几分仙山应有的雄浑和灵气。
画山画水,难画河山,这山河之图,所需的,便是一个人的气质和阅历,若无览尽天下之雄心,又如何能领略到这山河的壮美与辽阔。
萧天玄轻轻的摇了摇头,目光逐渐下移,陡然顿住,脸上满是惊愕之色。
画卷的左下角,留下了作画者的大名,萧天玄定睛细看,上面写的正是“玉霄宫辰逸真人”七个小字。
没想到偶然住店,竟还能碰到熟人之物,想当年辰逸也常以玉霄宫前辈真人的名号四处混吃混喝,定是行至此处死性不改,假借玉霄宫之名白吃白喝了吧。
萧天玄又好气又好笑,脑海中又回想起当日自己和辰逸一路寻仙的路程来,不禁又有些怀念那段青涩懵懂的日子。
彼此自己尚且稚嫩,以为玉霄宫上的仙人们都是每日风里来云里去,吸风饮露,不食五谷,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行,出乘云气,归踏虹霓,飘飘然凌云驾气,遨游于天地之间。
可是真的进了玉霄宫的山门,才发现所谓世间传说的仙人,不过只是一群依旧在凡尘俗世苦苦挣扎的普通人罢了。
他们虽然有了超越凡人的力量,却也多了许多凡人没有的恩怨情仇,正魔之别,人妖之分,时时刻刻横更在心头,师门的荣耀,尊长的颜面,这一切,都像沉重的巨山一样压在每个玉霄宫弟子的头顶。
也许他们并不生活得比这世上的凡夫俗子快乐,可是他们却依旧孜孜不倦的苦苦追求,无数人削尖了脑袋也想要跻身如道途,这一切,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人的一生,究竟为什么而活着?
他仰躺在床上,脑海中忽然闪过这个问题,一时间竟是有些莫名的心烦意乱,无论如何翻来覆去也再睡不着了,索性便穿衣起身,向小儿要了两坛美酒,一个人漫步走到了玉山城的城楼之上。
这一夜,月明星稀,皎皎清光透亮如水,温柔得好像为世间披上了一层轻纱,萧天玄驻足立在高高的城楼之上,听着耳畔不断回旋划过的风声,忍不住轻轻一叹。
“看你月夜无寐,心事重重,不妨占上一卦如何?”萧天玄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苍老慈和的声音。
萧天玄却是悚然一惊,自己先前一阵失神,竟然没有注意到身后何时多了一个人。
他的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鹤骨仙风的老者,微笑的看着他,手持一根竹竿,竹竿上挂着一块洁白如雪的白幡,白幡上却是空白一片,只字未提。
不正是萧天玄那日在这玉山城遇到的神秘老人吗?
“原来是老前辈,晚辈失礼了。”萧天玄望着身前气度从容,隐约带着几分轻灵飘逸气质的老人,微一失礼说道。
“观你眉目郁结,似有难解之事,不如便让老夫占上一卦如何?”老人微笑着望着萧天玄,深邃清凉的双眼中,仿佛在一瞬间闪过无数更迭的山河,幻灭的星辰,他仿佛看到了花开花谢,日升月落,却又像什么也没有一样。
萧天玄凝视着老人的眼睛,心头不由得升起了几分沧桑,轻轻的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想算卦,但有一事想请教前辈。”
“莫非又是问姻缘,难道你们夫妻不和,这样的难题我可解答不了。”老人呵呵一笑,望着愕然不已的萧天玄,这一笑,顿时将他仙风道骨的气质一刹那破灭,倒跟江湖骗子辰逸又神似了几分。
“上次我看你面相,情丝缠绕,身不由己,莫不是外面有了相好,惹得夫人不悦。”
“说起来你们年轻人吵吵闹闹本是平常,不过大晚上一个人离家出走就不应该了,依老夫之见,你还是速速回去,认个错道个歉也就没事了。”老人没有理会目瞪口呆的萧天玄,自顾自的抚须侃侃而谈道。
“前辈误会了。”萧天玄面现尴尬之色,急忙摇头制止了想要长篇大论一番的老人,同时他心里也是惊疑不定,暗自思忖道:“他怎么知道的。”
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起云水心,不由得也有几分思念和茫然,寒荒绝地,生死之间,她的倾心相许,不离不弃,萧天玄又如何能不为之动容,现在想来,回到仙隐峰上如何向慕容晴雪提起云水心,倒也成了一件难以开口的事情。
他不由得轻叹一声,说道:“老人家所言倒也不错,我心里思慕师姐,却又和另一女子纠缠不清,细细想来,总觉得有些不该。”
老人却是哈哈一笑,手扶长须,望向头顶清辉透散的明月,淡淡的说道:“你是修道之人,修道之人,便该遵循本心,任其自然,又何必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萧天玄心里陡然一震,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沉思了片刻,朝着老人深深施礼说道:“前辈所言极是,晚辈受教了。”
“孺子可教。”老人淡淡的一笑,重又恢复了超然出尘,高深莫测的模样。
“只是晚辈心中郁结之事,却并非为情,而是另有其他。”萧天玄深深的呼吸着,恭声说道。
“既非问情,所问何事?”老人似笑非笑的望着萧天玄说道。
“敢问前辈,人生一世,所为者何?”萧天玄话音落下,身前老人却是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神色,深深的凝视着萧天玄,神色间,满是肃然,隐隐还有几分深沉的悲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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