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福

　　
墨阳刚从豫州又回来，一身青黑，风尘仆仆，候在书房外边。见到华宣进入院内，咧开笑脸正要向他打招呼，转眼就见武钧龙面色暗沉，冲他而去。当即小心地往后退了退，华宣这小子最近似乎不怎么受世子待见，他也得远离些。
“少主……”
“你昨天也去了上官府？”
“是……”华宣心虚，两眼飘移。
“呵，东西找到了？”
“是属下无能，没有找到血玉蝉……不过少主放心，没人发现属下的踪迹。”
“你把她想的太简单，以后尽少出现在她周围。”
“你们都在呢。”
“主公。”
武道下朝回到府中，走过来看了俩人一眼，心中了然，暗叹如今什么事都瞒不了他这侄子啊。
“钧儿，你也进来吧。”
墨阳将豫州整顿的情况悉数禀报完，拿出贤王的密印交到武道手中：“朱明阙私藏的信件和赃物属下也已全部销毁，主公放心。”
“你收着吧。”武道转了转这印章，递给侄子，“黄岳的动作都在你眼皮子底下，说说吧那密盒子怎么回事？”
“当时曾有个人夜袭王府，属下和他打斗之时，这东西是从那人身上掉下来，黄岳见了以为是王府内的赃物，属下就交给了他，里面那些药方子确实看不出什么，不过属下拿走了里面其他的东西。”
“是什么？”
“几张人  皮面具。”
武钧龙惊愕：“人  皮面具？”
“钧儿你知道什么？”
武钧龙犹豫了下，回道：“我之前追查的那个盗玉贼，发现此人也有戴着人  皮面具，不知道两者之间有没有关联。”
“哈哈哈哈……真是连环相扣啊，背后里真有人在算计着我！”武道脸色逐渐狠辣，双眼淬着阴毒。
华宣听了，上前请罪：“属下无能，背后救走盗玉贼之人属下还未找出……”
“钟漓呢？”
“此人警惕性非常高，她试了几次都无法跟踪到。”
武道冷笑：“本以为只是简单的盗贼，呵，呵呵呵……几个月没能找到蛛丝马迹，如若不是那些人自有能耐，那就是背后有人帮忙！”
“那个人并不知道血玉蝉，只是误打误撞偷了东西，之后不久他也将血玉蝉还回来，可是我们一直揪着他不放，恐怕不久他也会发现异常。”
“也罢，暂且放过他，你们暗中仔细彻查，我要知道那些人是谁，豫州那边也给我查清楚！”
“是！”
“至于上官玉……”武道看了侄子一眼，笑道：“华宣，你不必去了。”
“主公，那血玉蝉……”
“血玉蝉就暂且放在她那儿，我自有安排。”
“是。”
武钧龙沉默，墨阳看了他一眼，似乎，有点问题？
“豫州那边可还有什么消息？”
“还有一事,属下在朱明阙密室内发现一封刚收到的信函，不巧黄岳也跟随进去，属下看完就立即销毁。若没猜错，写那封信之人，应该是沈宗鹤。”
“沈宗鹤？沈家……”
“是，信中答应暗中给朱明阙补供粮草，有两个条件，一个是想知道后方是何人助他起兵，另一个则是要让朱明阙替他除掉宁氏。只是他高看了朱明阙，没来得及给他回复丰都就已被攻陷战败。”
“这倒是个意外的消息，扳倒宁氏，看来清河也不安宁了。”
一辆显赫的马车经过大街上，行人纷纷避让。
“好不容易出门了，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没心情。”
“前两日怎么没去赵府？”
“没心思。”
宋心慈瞧着她，倒是被逗笑了：“哟，难得见你如此。”
坐在马车内许久有些闷了，挑帘朝外面望了一眼，已经驶出了城门，不是说出去走走罢了，上官玉疑惑问：“这是要去哪？”
“今日佛诞，去金光寺祷祝，我俩出门晚了，估计这会儿寺里人很多。”
“你不是一向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况且以往这种事情也从不在意。”
“也不是不在意，素日里没有什么心愿。过了年，父亲要让庭弟去西北，便想去给他求道平安符。”
“去西北？小心庭真要去军营了？他身体可挨得了？”
“他在清河已经调养好了，只是身子骨打小就弱，是该扔去军营里练练身体。”
“你不心疼？”
“怎么不心疼？只是父亲已经决定，好在把他带去大哥那里，有大哥照应我能放心些。”
“江大哥，那更惨……”
上官玉内心为他默默祈祷，宋心庭自小体弱多病，全府上下所有人都惯养着他就怕闹个小伤小病出来，以致那家伙给惯得嚣张的不得了，还在陵安的时候身子不好非要天天跟着她四处混，闯的祸比她还多，又没人敢动他，活脱脱的小霸王。
这小霸王天不怕地不怕，唯一就怕他大哥，一见他大哥浑身紧张，立马乖的跟兔子似的。宋江怀那张鬼面冰渣子的脸，别说心庭怕，就连上官玉见了也心怵的慌。
到了南山脚下，路面变得极不好走。马车也走快不了，过了一段路车轮不小心压过一块落石，整个马车忽然摇晃倾斜到一边卡住，车内的几个人都被晃到一边，随珠和阿喜赶紧扶着主子。
“小姐！”
好在上官玉身子敏捷，小心垫着宋心慈的后脑勺，撑在车壁上迅速掀开轿帘问：“怎么了？”
“郡主……”
后边有人快速上前，“是否需要帮忙？”
“小流氓？”
文殇见是她立即下了马去扶着她出来，小心上下打量：“伤到哪没有？”
“我没事，快扶她们出来。”
“多谢文公子。”
文殇上前查看马车，半边的车轮已经陷进了泥坑里，单是一两个人无法推出来。上官玉瞧见了这状况，又看四处道路都是如此崎岖不平，“这怎么了？”
“前阵子连续大雨，此处山脚塌方严重，官府半个月前派人来修缮，还未修好。马车是坐不了了，前面就是金光寺，不如走过去吧。”
“阿慈？”
“我无事，听说金光寺外景致不错，走走也好。”宋心慈笑了笑，她们出府来，有府卫随行，只是今日人多，方才便安排府卫在后边等着，回头吩咐车夫去把府卫都叫过来将马车修好在山脚等候。
“既如此，我的马借给这位大哥回去，天宝你先留在这儿看着马车，晚点上去也不迟。”
“大文哥，那你骑我的马。”
“不用，爷走走路对身体好。”
上官玉嗤笑：“你为何也在这儿？”
“怎么，佛诞日就许你来献香火不许我来？”
“当我没说。”
这几日天儿越发冷了，此地更是风大，阿喜跟随珠赶紧拿了斗篷出来给二人披上，又戴上面巾，几人徒步过去。
好在不远，再走一段路就到了寺门下，寺里果然已有许多人，两个小丫鬟贴身跟随就怕走丢了。
文殇一路挑人稀少的空隙带她们进去，经过一株硕大的柏树，宋心慈忙唤了一声，停下来。
“怎么了？”
“平安符。”
文殇折回来抬头见这棵树上挂满了红丝带，红丝带上绑着黑色的小锦囊，底下一群人纷纷拿着一根细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棍子往树上打。
他就不明白了，“平安符不是在里面求的？怎么挂在树上？”
宋心慈接过阿喜拿过来的东西分给上官玉，顺口解释：“挂在树上的是福袋，里面藏了福纸，先取到福纸再拿进去祈福，这便是平安符。”
“这又是什么东西？”
“看来你比我还不懂，这叫福杖。小流氓啊小流氓，还好叫你遇见我们了，否则你自己还讨什么平安符。”
“麻烦，干脆爬上去解几个下来不就行了。”
“到这来都是诚心求取的，图个心安，你这么做让其他人如何看？”
这福杖就是一根细长的棍子，两头磨圆滑了竟然也没有个小勾的东西，文殇看了看旁边怎么打也打不落的那些人，心急如焚，如此求心安，倒是厉害的很。
一把抢过上官玉手中的棍子，往树枝使劲横扫几下，树上绑着的东西纷纷掉落一堆，旁边的人争先恐后上前捡起，向他道了谢匆忙离开。
“这样总可以？”
“不错嘛你，为众人谋求福祉，可嘉奖！”
“耍嘴皮子，赶快捡。”
两个丫头乐呵呵地上前捡了几个，几人分还多出好几个，上官玉随手都递给了文殇，“小流氓，你要几个？”
“这玩意儿要多少？”
“随便拿，多拿多福啊，全给你。”
文殇顺手全接了过来，正好全部拿回去给家里那几个家伙，驱驱邪也是不错。
金光寺今日香火旺盛，一尊佛像要在今日开光，许多富甲一方的商户都掏钱捐献了不少，寺内随处可见商贾。
寺庙分别给官员和商贾设了斋宴，供捐献之人用膳，那些达官贵人平日里用惯了鱼肉，今日勉强也愿意在这儿食用素斋。
许多人都转去了后院用膳，寺庙大殿内人正好稀少，佛像下的大香炉里已经供满了香烛，三人一起跪在蒲团上，诚心祷告，各自所求不同。
上了香之后，即去求平安符。上官玉看见外边聚了许多百姓，手上都拿着一个小布袋，瞧不清一时好奇的很。
“随珠，那儿做什么呢？”
“寺里的僧人在派送福米，奴婢刚瞧了下，就一点儿，这都不够一人的分量。”
文殇在身后嗤笑：“就这一点儿能管够小家子人一家的一顿粥饭。”
“走，去瞧瞧。”
宋心慈出来只见文殇一人站在台阶上，静静瞧了他一会儿，走过去。突然有个人冒冒失失地撞过来，不经意扯掉她脸上面纱，宋心慈被撞了一个趔趄，转瞬侧身离开那人，阿喜从身后过来扶稳小姐，怒骂：“哪里来的登徒子，滚开！”
“混账东西！寺庙内就敢做这等下流之事，杨全将他拖下去！”
一个穿着红枫锦袍，腰佩飞鱼坠的男子走过来，义正言辞怒喝，觜吐着正义凛然之词，眼却冒贪婪精光盯着宋心慈的脸不放。
真是好一个英雄救美。
“姑娘方才可有伤到哪里？你放心，这个混账东西我定会狠狠教训他，绝不轻饶！”
“多谢公子，我没有伤着，先告辞了公子自便。”
“诶别急……”
阿喜上前阻拦：“你干什么呢！”
那人朝一旁的随从使了个眼色，几人将婢女拦在一边。
“小姐！”
“姑娘别担心，我并无恶意，只是想与姑娘认识，在下裴襄，青州人士，家父乃鎏中府司司正，姑娘芳名可否相告？”
想不到在这地方也还有人不知好歹的撒野，当真是光天化日，哪都有野狗乱吠，文殇摇摇头走过去。
“文公子！”阿喜瞧见他急忙喊了一声。
裴襄回头见来人，脸色乍变，“是你！”
瞧这一身风流打扮，文殇也认出此人，“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鎏中少司府的公子。”
“哼，不赖，知道查本公子的身份，上次的事情我可记着呢，正愁找不到人你倒自动送上门来，之前跟你一块儿的那小子呢？”
小子？文殇不禁瞧了眼下边可劲看热闹的某人，耸了耸肩：“谁知道。”
“哼，算他运气好！你嘛，今天别想从这儿离开！”
宋心慈互相看了俩人一眼，挑眉问道：“不知道我的朋友哪里得罪了公子？”
裴襄转头对她笑脸相迎，温柔相告：“此人之前当街作恶，我出手阻挠，他打伤了我和我的家丁，姑娘怎会与这地痞流氓交朋友？”
文殇忍不住“啧”一声：“这话我都替你害臊。”
“哼，将他拿下给我拖到后山！小子，待会儿有你求饶的！”
“既然是做了恶，公子将他交由官府处置便可。”
“姑娘不必心善，这种人必须狠狠教训！”
“教训谁呢？”大老远的就听见极其难听的声音，上官玉走进来好奇问道，瞧了阿慈的脸色明白了，“是哪个不知好歹的在此放肆，诶你不是……”
又是一位佳人，虽蒙着面纱，却难以掩盖撩人的姿色，裴襄看着眼前二位女子，内心欢喜，“姑娘认识在下？”
“不认识，认错人。”
文殇立马咋呼：“啊这不是上……官小姐！”
“上官小姐？”裴襄疑惑念道，“莫不是？您是清河郡主！”
上官玉目光再次打量他，鎏中少司府的小司正裴襄，听说他老父亲即将升任廷尉正，难怪之前敢如此嚣张。
“不仅清河郡主在此，我家小姐乃是大将军的千金，岂容你放肆胡来！”
裴襄听了吓一跳，这两位的身份，在陵安自是无人敢冒充的，他也不傻刚才那点伎俩骗骗其他女子还可以，可却撞上了宋家的小姐，听闻那宋小姐聪明至极岂会看不出他刚才的小把戏？
想到这儿裴襄有些担忧，可看着宋小姐的模样又止不住心神荡漾，见她丝毫不怒，稍稍安下心，忙笑着赔礼：“不知是宋小姐，方才是裴襄失礼了，请小姐莫要见怪！我并无恶意，只是见着小姐似乎受了委屈，实在忍不住，请小姐见谅。”
“倒是新鲜，谁能让阿慈受委屈，也是个人才。”
“没甚么委屈的，公子不必介怀。”
“多谢小姐宽宏大量，今日多有得罪，改日我定当亲自登门致歉，郡主……”
“我家你就不必登门了。”
随珠走过来，见到裴襄，立即转身背对着他朝几人道：“府卫上来了，马车已重新安排好，可是要回去了？”
天宝也上来了，瞧这一幕，默默地站在一边朝文殇招手不走过来，没出息的家伙。
裴襄看了文殇一眼，眼神阴冷，面色上却不敢声张，“不知此人与郡主是什么关系？他曾打伤了我，不但如此还当众殴打百姓，今日碰到他我势必要教训一番，郡主莫要与这人来往。”
上官玉嬉笑：“哦？你还有这能耐呢？”
“是啊，当初我与尚宁兄弟齐心合力一起把这小子砸了。”
随珠在一旁忍笑，轻轻摇了小姐的袖子，劝她尽快脱身走。
“嗯，裴公子说的有理，我们与此人相交不深，确实不敢替他相帮，这事儿我们是定不会掺和的，你们二位有什么私人恩怨请自便，我们先告辞了。”
“玉儿？”
“没事儿，走吧阿慈。”
走到文殇身旁，上官玉调皮地向他眨了眨眼。
目送两人离开，裴襄冷笑，命令随从上前一左一右将他擒住，“今天你栽在本公子手里，我看你还怎么嚣张！”
待二人走出大殿之后，文殇收了懒态，正视裴襄，眼尖看到殿外不知何时围了一群武士，讥嘲：“哦，难怪这么有信心。”
“如今才发现，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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