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烙印

一大早，刚去世阿婆家的就儿子们大吵了起来。他们互相指责对方不尽孝道，眼看着就要抡胳膊干架。

“都是为了钱，”贝贝踮起脚尖，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因为葬礼的支出和礼金分配，亲兄弟变成仇人，也是常有的事。”

此时，一位少年背着书包，灰溜溜地从屋内走了出来。

一位汉子冲出来，截住他，怒问：“三毛子，你上哪儿去？”

“进城……打工去。”三毛子低着头说。

“你进城打工，大舅不拦你，”汉子毫不客气地说，“但你外婆给你的钱，得留下。”

“外婆并没有留钱给我，”三毛子委屈地说，“她死的时候，我还在学校。”

“一定是老妈早就给了他，”另一位汉子从屋内走了出来，“大哥，不能就这样放他走啊。”

“搜身不就知道啦？”一位贼眉鼠眼，鹰钩鼻的女人出主意道。

可怜的三毛子，被两个汉子和一个女人翻来覆去的搜了个遍。书包里的书被一本本地抽出来，散得满地都是。三毛子呆呆地看着屋内外婆的遗像，像一桩木头一样任由他们搜身。

贝贝赶上前去，笑呵呵地问道：“大叔、二叔，干嘛呢？给三毛子抓跳蚤啊？”

两位汉子停手，讪讪的，不知如何是好。那位鹰钩鼻的女人慌忙出来解围：

“三毛子偷了他外婆的钱。”

三毛子立马哭了，大喊：“我没有！”

“三毛子那么乖，怎么可能偷钱？”贝贝把三毛子拉在身后，“上个月他外婆来我这里看病，说她给三毛子留了一笔钱，让他读大学，在他外公遗像的后面。你们找到了没？”

贝贝话音刚落，几个人像是听到百米赛跑的枪声，飞奔而去。他们前仆后继，从神龛的遗像后面，掏出一个用塑料袋装的，鼓鼓的钱袋子。

众人大喜，忙不迭地在客厅中间打开。打开一看，众人惊呆了，全是一块到十块不等的零钞。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数清楚，两千多块。

“大嫂，你确定没有数错？”

“没错，”鹰钩鼻的女人回答，“数三遍了，还会错？”

“三毛子，你走吧！”年纪较大的一个男人喊道，“不是大舅二舅狠心，是这世道太过艰难。”

三毛子一言不发，捡起地上的课本装在书包里面，悻悻地走了。我本来想上去说几句，但被贝贝拉住：

“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们最好还是别管。”

路上，贝贝拦住了三毛子：“三毛子，看到姐也不喊一声？”

三毛子看了贝贝一眼，眼泪汪汪的：“不是我不喊，是今天太……”

“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哭个啥？”贝贝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走，去我家吃饭去。”

贝贝做了一大桌子的饭菜。三毛子话不多，像点读机一样，贝贝问一句，他答一句。

“你爸妈呢？”贝贝问。

“前些年出去打工，包工头没给工钱，他们去讨要，就没有回来。估计是……死了……”

“你外婆一个人养你。”

三毛子点了点头。

贝贝掏出一大摞毛爷爷，目测有一万块，放在桌上：“给你当生活费。”

三毛子一惊：“不要不要，生活费我打工挣就可以了。”

“那当学费……”

“学费有助学贷款！”

“那住宿费！”

“也不用……”

贝贝怒了，脸蛋气得通红：“不给面子了不是？”

“不是的，贝贝姐，”三毛子慌忙解释，“其实，有人资助我上大学。”

三毛子掏出一张黑色的银行卡，卡面上印着奇怪的图案：一个人，站在一个岔路口中央，一条是通往天上的阳光大道，另一条是通往地狱的黑暗森林，诡异得很。

我瞥了一眼卡号，立马记住，悄悄用手机，运行远程的破解软件，查询了一番。卡上的余额惊人，居然有一百万之多。

“有人帮助你上学，那我就放心了。”贝贝爽朗地笑了笑。

三毛子离开后，贝贝得意道：“你看，我没有说错吧！钱就在遗像后面。看来我们的实验是成功的。”

我陷入沉思，怪事一件一件地接踵而来，我有些应接不暇了。并且每一件，都超乎现在科学知识的范畴。

“你在想什么？”贝贝弯腰问我，春光乍泄。

我回过神来，道：“我在想，你一个村里的小护士兼职当医生，哪儿来这么多钱资助三毛子读书？”

“嘿，别瞧不起人，我可是个富婆，”贝贝扬着眉头，“你娶到我，算是赚大发了。”

这丫头古古怪怪的，全身都是谜团。不过，跟她在一起，倒是蛮轻松，没有什么压力。

“你是富婆？”我不屑道，“或许你的钱，还没有人家三毛子一半多？”

“三毛子？”贝贝不敢相信，“他无父无母，哪儿来的钱？”

我把手机查询到的记录递给她，她看过后，半信半疑地看着我：

“你是怎么办到的？你是……黑客？！”

“差不多吧！”我云淡风轻地回答。

“天呐，”贝贝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兴奋地大叫，“你居然是黑客……我老公……居然是黑客，简直是太棒了。”

听到老公一词，我一个激灵，肉都要酥麻了。我慌忙转移黑客这个话题：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哪个企业家，会给一个前途未卜的高中生这么多钱呢？难道这个三毛子有什么过人之处？”

贝贝陷入沉思：“他成绩虽好，但一向平凡得很。看来我们得查查他。”

通过手机追踪，我发现三毛子到了县城的一家普通宾馆，他住下后，打开电脑，焦虑不安地在宾馆内来回踱步。他坐在电脑面前，一直挨到了午夜十二点。他迅速操纵电脑，翻墙，进入暗网，打开一个在线会议的视频网站。一位身作圣衣，带着面具的人主持道：

“仪式正式开始。主要赐福与尔等。准备好圣水。”

三毛子打开一个黑色的盒子，里面有一根针管和一管药剂。三毛子把药剂抽到针管里面。

“受浸！”圣衣主持大喊。

“感恩，我的主！阿门！”三毛子把针管插入自己的左臂，把药物慢慢推进自己的身体。

“从现在开始，尔等都是主的子民，”圣衣主持慈祥地说，“主将赐予尔等幸福。这剂药物会在你们身上留下烙印，主会与尔等同在。如果尔等背叛，将会受到来自主的惩罚。背叛，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三毛子跪在地上：“谨遵我主教诲，不敢有异心。”

“毛小龙，”圣衣主持把法杖指向三毛子，“过几天填大学的志愿，你选择林城大学的生物工程专业。你要努力学习，为主的降临最好准备。”

“遵命，我的主。”三毛子俯拜。

我和贝贝看得心惊胆战，这老实巴交的三毛子，怎么会加入了邪教？我突然想到了天网，难道三毛子加入的教会，也跟天网有关？

我不敢猜下去。如果他们的势力，渗入到年轻一代，等这群孩子长大后，成为了社会的中坚力量，那还了得？我的心脏砰砰直跳，一张大网似乎已经悄无声息铺了过来。我们都是这张网中的鱼儿。

“怎么会！怎么会……”贝贝下唇微微颤抖，“不可能，不可能……”

她扑向我怀里，痛哭了出来。

“怎么啦贝贝？”我安慰道。

许久，她才恢复过来。她擦了一把鼻涕，对我说：

“这个仪式，我见过。”

“你见过，什么时候？”我惊奇地问。

“我小时候，记得是幼儿园。”贝贝边抽泣边说。

我一头雾水，期待着贝贝对我说什么，但她始终没有开口。

她恢复过来后，把我带到了她的实验室。她从实验室的最深处拉出一个柜子。一个艳丽女人的头颅出现在玻璃柜子里面。这头颅，几乎和贝贝是同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我吓得头皮发麻，看了一眼贝贝，又看了一眼头颅。

“别怕，她是我妈妈。”贝贝温柔地看着头颅说。

“你……怎么，会有……你妈妈的头颅骨？”我结结巴巴地问道。

贝贝无奈地笑了笑：“是我从太平间里面偷出来的。”

“你为什么？”哪儿有亲生女儿割掉妈妈的头颅冷藏起来的？

“我妈妈是被害死的，”贝贝咬着牙说，“我之所以支持秦朗让死人复活的项目，就是为了找出杀我妈妈的凶手。”

“找出杀人凶手？”

“不错，我只需要妈妈复活十秒，”贝贝的眼泪掉了下来，“只需要十秒，她说出杀人凶手，我不计一切代价，都要为她报仇。”

贝贝狠狠地咬着牙。她已经变了一个人，从一个天真无邪的小丫头，变成了一个充满仇恨的复仇者。她扮演者着各种不同的角色：白衣天使，掘墓人，复仇者，科学家……

但在我眼里，她是一个受尽伤害的小女孩，是一个听着我心跳才能安稳睡觉的小女孩。每个人，生下来都会经历各种各样的不幸，或早或晚，或多或少。如果死去是一种不错的解脱方式，那么快乐地活着，是跟生命中不幸的一种和解。

贝贝从柜子里面捧出她妈妈的头颅，放在秦朗发明的那台怪异的机器上。她准备好一切后，抚摸着头颅，温柔地说：

“妈妈，告诉我，杀死你的凶手是谁！”

贝贝按下开关，机器发出低沉的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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