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虫子
“杀人是小事？”
林振华震怒了,一拳打在付活的脸上。付活没坐稳，从椅子上摔了下来，一屁股摔在地上。
付活揉了揉脸，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他没有生气，反倒一瘸一拐地搬了张椅子放在林振华面前：“振华哥，请坐。”
“我不坐！付娃子，自从你发现‘天网’那个世界以来，我感觉你大不一样了。”林振华痛心地说，“你怎么能随意剥夺一个人的生命呢？”
付活深吸一口气，失望地说：“振华哥，看来，你还是没有明白。”
“没有明白什么？”林振华问。
“生命这件事情，不像以前那么珍贵了，”付活说，“你还记得吗？曾经我和你，在草垛上背过这样的句子：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一个人的生命是应该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
“不错！这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名句。曾经不是激励过我们吗？”
“是的，那是曾经。现在，人的生命，不值钱了。”付活激动地说，“我们既然能够创造灵魂，那么，就可以让一个人永远活下去。振华哥，灵魂不灭，那就是永生啊！在永生的世界中，岁月，将变得毫无意义。我们可以无数次地，重复活下去。”
付活说着，在电脑上面打开了一个直播画面，屏幕上面出现了田嫂的身影。
“田嫂她们并没有死，”付活解释说，“你看，我只不过把她们带到了‘天网’这个世界里面而已。”
林振华陷入沉思。
“振华哥，一个新的社会诞生，必将诞生新的道德。”付活说，“相信你慢慢会理解我的。”
付活说完，重新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林振华脑海中一阵混乱。接二连三的道德冲击让他有些奔溃了。他索性停止了思考，问：“那么，你是用什么手段，仅凭意念就能杀死一个人的。”
付活转过身来，红着脸，兴奋地对林振华说：“这是在‘天网’这个世界里面发现的新技术。意念杀人，杀人的原理很简单。”
“什么原理？”
“跟微波炉的原理有点像。”付活解释说，“在人类的身体里，种入一种叫Killer的病毒。这种病毒可以在一定距离内，发送微波，微波携带信息，激发人体水分子的震动，这种信息传递到了水分子里面，水分子变成了智能水。智能水会让细胞产生癌变，并产生毒素，破坏正常细胞，最后就像田嫂她们那样，七窍流血，一命呜呼了。不明就里的人，一定会以为是亡灵作祟呢。”
“你在身体内接种了这种叫Killer的病毒？”林振华问。
“是啊！没有这种特意功能，我一个人，如何能够管理好这个地下宫殿？”付活说，“别看这些女人老实巴交的，已经发生过好几起罢工和密谋造反了。人类天生是好斗的，不安于现实、好生是非的，所以，我必须要有非常手段对付她们。”
林振华突然后脊梁一阵发凉。付活已经走得太快，快得走进了未来，连他的背影都看不见了。
“振华哥，你也很有必要拥有这项特意功能。”付活建议说，“一会我就给你接种Killer病毒。放心，这种病毒就像疫苗一样，对人体无害。”
“我不用了！我从未想过要控制谁！”林振华拒绝道。
“不过，你未来成为新人类的主，必须要有这种主宰众生的能力！”付活坚持道，“我们不是说好，要重建一个没有争斗，幸福完美的新世界吗？”
“是的！我是这么说过，但我从未想过要做新人类的主！”林振华说，“你喜欢，你去做好了！”
“我？”付活突然狂笑起来，“我一个瘸子，一个农村汉子，一个满目疮痍的人，怎么配当主？振华哥，你形象气质完美，是当主的不二人选。我愿意当新世界的恶魔，惩治坏人的恶魔。而你，安安稳稳地做新人类的上帝吧！你在天上，我在地下；你在光明的天堂，而我在幽暗的地狱里面；你是太极的阳面，而我在阴。振华哥，这是我们的宿命。”
“宿命？”林振华冷笑一声，“付娃子，对不起，我想，我不能接受这样的宿命。我要退出了。”
“退出？”付活猛地站了起来，“振华哥，你不能退出！”
“为什么不能？付娃子，我承受不了那么大的责任。两个文明的命运掌握在我们的手上，这样的责任太大了。付娃子，对不起，我没有自信让两个文明的人都幸福。”
付活安静了下来，怔怔地看着林振华。许久，他才对林振华说：
“振华哥，我就要死了。这个世界，我能够信任的人，就只有你了。那三本《窃魂卷轴》，决定着‘天网’那个世界的未来。振华哥，我死后，那三本卷轴，就只能交给你来守护了。”
死？林振华脑海里轰隆的一片。难怪付活要没日没夜的工作。难怪付活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迟英子的复活的计划。
“付娃子，你不要吓我！”
“我没有吓你。振华哥，要不是‘天网’的特效药，我早就死了，”付活深吸了口气，说，“无论‘天网’的技术是多么的高明，也解决不了肉体死亡的这个问题。所以，他们研究出了灵魂转移的技术。我们这个世界也好，‘天网’也好，都有一条共同的法则——没有不灭的肉身，只有不朽的灵魂。”
付活把一切都坦白之后，把三本《窃魂卷轴》，从保险柜里面拿了出来，郑重地转交给了林振华。
林振华哆哆嗦嗦地接住。难怪这一段时间，付活总是一副容光焕发样子，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原来，这是他的回光返照。这段时光，将是他在人间最后的日子了。
林振华感到一阵悲伤，但这股悲伤，又难以发泄出来。他知道，付活不会真正地死去，只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这种感觉，就像他最好的兄弟，只是准备出一趟远门。
“我总有一天会回来的，”付活说，“灵魂转移的技术‘天网’已经研究成功了。你只需要在人间，克隆一个我出来，然后连接天网，我就能在人间复活了。这个工程，我们叫——天网计划。振华哥，你无需为我杀死田嫂她们的事而愤怒，因为，如果你想的话，她们随时可以复活过来。任何你想要复活的人，都能复活过来。你拥有天网世界的最高权限。”
付活道出了所有的秘密，突然间松了口气。他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趴在电脑桌上。电脑屏幕上，英子正冲着他招手。
“英子……英子……”付活喃喃地说，“我马上就要来见你了。”
“付老师，快来喔！”英子在那头招手说，“你看我新做的发型，美不美？”
“很美！”
……
付活死了，死在了他乱糟糟的床上。
他死的那个清晨，天上正下着鹅毛大雪。林振华把他背出了地下宫殿，把他埋葬在了曾经和英子隐居草房子旁边的菜园子里。
林振华久久凝视着这个饱经磨难的尸体，内心涌起一股难以释怀的悲痛。
人生来就是要受苦的。林振华心想，这个世界，真的有不受苦就能活下去的方法吗？不，没有！天网那个世界有吗？他不知道。
林振华手里拿着三本《窃魂卷轴》，站在人生的关口，不知道何去何从。茫茫的大雪封了山。他被困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绝境。
地下宫殿还有95个女人，誓死要忠诚于他，他敏锐得感觉到，她们只是希望能多拿点钱。他给了每个女人大量的现金，她们下山后的第二天，又回来了，还带来了新的女人。
“主，请接纳我们！”新加入的女人虔诚地行礼说。
他不要当什么主，但他必须当下去。“天网”在随时监视着她们，她们一旦有反常，就会莫名其妙地死去。
他连接天网，再次见到了昔日的战友付活。付活在那个世界，已经没有了腿疾，是个潇洒的公子哥了。
“付娃子，天网为什么要随便杀死我们地球的公民？”林振华忿忿地质问道。
“振华哥，你又小题大做了！”付活不屑道，“你的性格太过软弱了。没有铁腕，是控制不了地球那帮愚昧的草民的。”
“愚昧的草民？”林振华怒道，“你别忘了，你曾经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你都说了，那是曾经！”付活有些得意忘形了，“天网的文明程度要远远高于地球。”
付活嘴里叼着一支雪茄，英子像是丫鬟般伺候着他。
他目中无人地说：“振华哥，在天网眼里，地球人只不过是——虫子。”说完，还不忘嫌恶地加上一句：“还是最丑陋的那一种。”
不错，人类很丑陋。若是不丑陋的话，也不会爆发大革命那样荒唐的事情。但是，这句话从另外一个世界的人说出来，多多少少有些伤了林振华的自尊。
“付娃子，你变了。”林振华心痛地说，“你不再是当初那个付娃子了。”
“我当然不是！”天网那头的付活说，“在来天网世界之前，我就把人类一些劣根统统去掉了。现在，在天网世界的我，就只剩下高贵。”
林振华哑然失笑：“高贵么？我为什么觉得更加狭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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