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出工前奏
石趴子是生活在云里江的一种鱼,头大,嘴宽,懒得动,经常趴在水底石头下,或者躺在水草里,吃腐烂的动物尸体,村民把不肯动的人骂成石趴子。
杨问梅正在为修滇缅公路的事情愁,现在看到边寨村民涌来,嘴里说着修滇缅公路的话,于瞬间感觉深山里见到了太阳,悬崖底下看到了阶梯,说:“这可是一件好事情呀!我正愁难以动村民去修滇缅公路呢!你们倒是为我解决了一个大问题,你们是云里县的榜样,我要把你们树立为正面典型,把你们的事迹向州府做汇报,叫州府里的人看看我们云里百姓到底有多么高尚的情操。”
村民是最经不起政府夸耀的,杨问梅当面夸奖边寨村民有觉悟,有情操,村民反而感到不好意思了,个个抓耳捞腮,做出了憨憨的样子。
李云生憨憨地笑了笑,说:“杨县长,都是我们自己的事情,榜样的事情就莫要提起了,赶紧给杨楚林开出了任命书吧?任命书是村民眼中的婚礼,不举行婚礼,两口子住在一起,百姓就不承认人家是两口子。”
杨问梅只管如何动员百姓响应政府号召,参与到修滇缅公路的行动中来,至于谁当村长无关紧要,当即把哭脸换成了笑脸,说:“现在不是封建社会,你们愿意叫哪个当村长是你们自己的权利,我不想干涉也不能去干涉,好,我现在就给杨楚林开任命书,任命他为边寨村长,希望杨村长多为村民办事。”
杨问梅说过这话,叫杨楚林和李云生随他走进了办公室,当着他们的面给杨楚林开了任命书,说:“开好了,从此刻起,杨楚林就是边寨村长了,请杨村长把前来的村民召集起来,中午在县政府食堂里吃饭。”
李云生只求把事情办成功,不求县政府请吃饭,说:“现在政府很困难,没有钱,吃饭的事情由我们自己来解决,不消麻烦政府,省下几个钱买枪炮打日本人。”
李云生说过这话,跟杨楚林走出了县长办公室,招呼随行的村民到云里县老街的一个饭馆里喝酒,吃饭,说笑。
没过几分钟,罗伍顺来到县长办公室,向县长诉说自己被赶下台的苦楚,杨问梅再次把脸弄得寒寒的,说:“封建社会皇帝都可以下台,你一个小小的村长有什么不可以下台的?莫乱,赶紧回去报名参加修筑滇缅公路,带着你的家人,带着你的亲人,带着你认识的所有人,赶紧去修筑滇缅公路,不听话,想捣乱,我不会把你关进大牢,而是把你直接送到内地抗日战场,能不能活着回来,全靠你的运气。”
罗伍顺不但得不到县长的支持,还被县长骂得狗血淋头,扬言要送到内地抗日战场,修路和打仗哪个更危险?罗伍顺心里最清楚,最明白,他于瞬间做出了抉择,心灰意冷地走出了杨问梅的办公室,走到云里县老街,正想到饭馆里吃一碗饵丝时,被李云生看见了,说:“罗村长,进来喝酒,吃饭,今天我请客。”
罗伍顺心里有气,不想跟李云生喝酒,吃饭,然而这想法只在他的心里停留了半秒钟,很快就消失了,心里说你们把老子赶下了台,老子就狠狠地吃你们,不然对不起我的肚子,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我现在已经不是边寨村长了,请你们不要再用村长两个字来羞辱我,多少给我留一点颜面,死要面子活受罪,我就是想改变这种性格也是改不掉的。”
罗伍顺说过这话,随李云生走进了饭店,大约是感觉对不起罗伍顺的原因,李云生和杨楚林对罗伍顺格外照顾,不停地给他夹菜,不停地给他敬酒,把他灌得醉醺醺的。
多数村民虽然醉了,但是醉得不如罗伍顺,清醒些的村民这时候抬起了罗伍顺,离开了云里县城,歪歪斜斜走向边寨村。
罗伍顺回到家里,跟老婆说了被赶下台的事,他的老婆幸灾乐祸,说:“一个连丫鬟都不放过的人,如果继续担任村长,天理难容,边寨村民就是边寨村民,他们做起事来,占据天理,我支持边寨村民的行动。”
罗伍顺的老婆嘴里骂着老公,心里却是疼得很,俗话说夫荣妻贵,老公当边寨村长,自己就是边寨村长老婆,在边寨女人面前有地位,有威信,说话做事就会有人听,还可以从中捞到一些好处,可是现在,随着老公的下台,自己边寨村长老婆的位置也就失去了,没有了地位,没有了威信,说话做事就不会有人听。
不仅如此,那些曾经受到过老公责罚的村民,会不会站出来报复?如果他们站出来报复,对于家庭来说无疑是个麻烦,如果麻烦不断,生活有什么意思?想到这里,罗伍顺的老婆不寒而栗,心里集结了太多的忧郁。
然而事已至此,还能有更好的办法吗?罗伍顺的老婆想到老公被村民撵下来了台,说:“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以后给我乖乖地在家里呆着,不准在做坏事,我以前不跟你大闹,是看在老爹的份上,现在老爹死了,没有人给你撑腰了,如果你再去做坏事,我跟你没完,保证让你吃不了兜捉走。”
罗伍顺老婆嘴里说的坏事,是指老公跟丫鬟之间的事,她不知道,老公所以跟丫鬟有事,是因为老公是边寨村长,家里有钱,现在老公不是边寨村长了,家里没有钱了,老公就是想做坏事,也是没有坏事可以做了。
罗伍顺的老婆恨老公不争气,竟然做出跟丫鬟私通的事情,然而她到底难以走出边寨女人墨守的规矩,希望老公就此收心,善待老婆,跟老婆过好以后的生活,把夫妻感情延续到生命的终结。
罗伍顺被村民赶下了台,心里很不高兴,然而他的心里到底存储了民族情结,他在修建祥云机场时,在石碾子压过杨楚林、滚向几个村民的时候,他勇敢地扑向了石碾子,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走马帮是男人干的活路,自然灾害,加上滇西向来匪患严重,走马帮者见得着早晨的太阳,未必能见得着晚上的月亮,是一种把性命拴在裤腰带上的苦活,然而走马帮所获得的丰厚利润促使胆大的男人乐此不疲,愿意去冒这个危险。
石窝铺是博南古道上的一个重要驿站,走马帮者到达石窝铺,把物资卸下来保管好,把马匹交给驿站人员,开始大碗喝酒,大碗吃肉,吃饱喝足以后,放心地把自己交给相好来照顾,第二天起来,他们装好物资,告别相好,继续走路,相好则倚门话别,说:“再来啊?我在这里等你!”
相好的说话如歌唱,声音绵绵的,软软的,软化了即将走路的男人。
相好的脸上带着笑容,心里却有隐隐担忧,因为她们晓得这些给过她们银子的男人,这些把银子和女人都看得很重的男人,难以抵御自然或者非自然灾害的侵袭,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等来的或许是他们已经死亡的噩耗。
走马帮是没有定数的营生,杨楚林是一个马帮头,他带领手下收购山货,把山货装到骡马背上运送到云里县老街,把山货交给收购者,然后带着银子回到家里。
为了获取更丰厚的利润,杨楚林有时候会带着马帮,走鸡街,到昌宁,送走山货,带回村民所需物质,这一个来回就是个把月。
就边寨村民而言,就边寨马帮而言,他们有时候会走另一条道路:边寨—喜山歌窝—密达—小村—鸡街—昌宁,这是一条羊场小道,是一条便捷的弯弯曲曲的羊场小道,更是一条隐晦的羊场小道。
中国军队后来出征缅甸,滇缅公路异常繁忙,云里县民工往前线输送战略物资,走的就是这条道路,这条道路极为险峻,大量骡马掉落悬崖,死在悬崖底下,云里百姓为抗战做出了巨大贡献。
云里县政府号召全县百姓修筑从云里江畔至太平河之间的公路,全长36公里。云里县学者通过研究,证实云里县在修筑滇缅公路时有“五出一”的说法,具体说每天出工六千人,把这两种说法综合起来分析,当时云里的总人口数大致为三万五千人,战火燃烧到滇西,参战死伤、疾病折磨、匪患肆虐……云里人口数大减至三万人。
按照云里县政府的要求,边寨村十八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子都是被征用的对象,杨楚林和李云生已经过了五十岁,属于不征用对象。
杨楚林听说了征用政策,唇角痛苦地痉挛了几下,站了起来,说:“我不管县里政策怎么规定,反正我是要去的,干不动体力活,送水做饭总可以做吧?”
李云生晓得杨楚林内心里很沉重,想用出门干活的方式来洗刷自己所经受的羞辱,就在心里说你内心里的痛苦是我一手造成的,我嘴里不说心里想说,我得跟了你去,在修滇缅公路的过程中照顾你,以此来洗刷了我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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