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不要哭啊
当傅司衍抱着浑身是血的苏南冲进医院时，莫廷均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惊讶，不如说凝重，他只深深地看了傅司衍一眼，立刻吩咐人准备手术。
清一水深色西服的保镖将医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傅司衍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手上的血已经干涸，凝固成一层血污，黏在皮肤表层，他看着，好像是从血肉里生长出来的一样，已经伴随他很久很久了……在他掌心里，封存下一点温度。
那是她的温度。
苏南的温度，等于什么？
血吗？
……
他就那么沉默地坐着。
无人敢上前，无人敢打扰。
何珏就站在傅司衍身旁几步开外。
走廊微黯的光线下，那人暗色的身形被光影勾勒，仿佛一尊完美的雕塑，留滞了时光，所有内敛的情绪被埋在巨大的沉默里，成了最深的压抑。
他抬眼，看向手术室外面亮起的灯，‘手术中——’三个字是血腥警醒的红色，生死一线的地方。
…不知是哪个侥幸得生了，哪个却生不如死？
这一场手术，耗费了四个小时。
门打开的时候。
傅司衍迟疑着，抬起头。
长久等待的姿势让他身体变得僵硬。
莫廷均从里面出来，摘下口罩，累得精疲力尽，嘴角却有一丝欣慰庆幸的笑意。
“她没什么事了，过几个小时就会醒过来。”
他这样对傅司衍说。
作为医生，话说到这里，也就足够，但作为朋友…他内疚自己帮不上他更多。
于是，只能尽自己能尽的力。
“你放心，苏南的身体没有问题，之前长时间的药物疏导准备做得很好，只要后期好好调养，身体很快就能恢复。”
傅司衍安静听着，淡淡两个字：“谢谢。”
莫廷均皱了皱眉，想再说点什么，终究没有开口，走到消毒费门口，却被一个人叫住。
“莫医生。”
他回头，看见跟过来的何珏，有点吃惊。
“何助理？”
何珏停在他面前，默了片刻，缓缓地告诉他：“莫医生，苏小姐她弟弟……不幸去世了，傅总现在可能没有精力跟您解释这些，苏小姐她受了很大刺激，希望您后续能安排一下精神方面的治疗。”
‘啪——’
极轻细的声响。
莫廷均刚摘下来的医护手套掉在地上。
他费了点劲，弯身去捡，只觉得这个冬天太冷了……哪怕是在开着暖气的医院，也太冷了。
他朝何珏勉强地扯了一下嘴角，说：“……好。”
苏南昏睡了很久。
傅司衍站在病床边，凝视着她的脸，目光一寸寸，从她额头滑下，滑到薄挺的鼻尖，再到嘴唇……她嘴唇生得很好看。
像两把弓，优美的弧度起伏。
人说，有这样嘴唇的女人，通常伶牙俐齿能言善辩的。
可她并不是，她常常嘴很笨，跟别人争辩，口舌上总是要吃亏，也经常被他欺负得数不出话来。
这样一个女人啊……莽莽撞撞地推开门，闯进他的生命里，第一次见面，她就在求他，求他救救她那已经残败了的，不完整的家。
到最后，她仍然在求他。
可是…是他一步一步，间接把她逼得家不成家，用尽手段算计她，要她这一辈子……
他们，在那么拼命地逃离，彼此取暖之后，终于也成了最孤独的两个人。
“阿南……”
傅司衍轻轻抚摸着她的脸。
那么凉，跟他的温度好像。
他声音很轻地开口，眉眼温柔，锁住的，都是伤。
“…只有你在我身旁，我都无所谓了。”
醒来，她是恨他，怨他……都无所谓了。
爱恨再多，再深，也是他们两个人…两个。
A市
‘维塔斯’会所。
有男人，推开门，进入赌场区。
似笑非笑的脸，一双桃花眼，勾人夺魄，右眼角，带着一颗泪痣，极艳丽的男人，缓缓走入灯光明丽处，眼风轻扫，妖行于世。
他看一眼桌上正准备进行的新一轮的赌局，伸手，勾起美丽荷官的下巴。
“这一场，我赌赢了，你陪我。”
……
深夜。
病床的人，睫毛轻轻颤抖着，缓慢地…睁开眼睛。
满目尽苍凉的白，圣洁又冰冷。
苏南闻到空气里刺鼻的消毒水味……她在医院里？
…为什么？
她想不明白。
逐渐清明的眼眸，固定在天花板的死角，悄无声息，是清澈而困惑的。
‘吱呀——’
有人开门进来。
极细微的动静。
苏南感觉到那道人影在门口僵硬了片刻，缓步，走到她身旁。
有人轻轻握住她的手，好凉的一双手，她下意识地想抽离，却被那人用力捉住。
他唤她。
“阿南…”
好熟悉的声音。
她木讷地偏了偏头，一张脸似乎迟钝了，做不出表情，定定地看着半跪在床边的人。
那人，有着极漂亮的脸，像是画里的人，好看得过分，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夺目……可是，为什么那么悲伤地望着她呢？
几乎让她错觉，下一秒，那双深眸里就会落下泪来。
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盖在他眼睛上。
很温柔地哄他。
“不要哭啊…”她说，“司衍。”
脱口而出的称呼。
她甚至来不及去思考这两个字的含义。
…司衍，司衍，司衍
……
傅司衍
心底有个声音，像是她自己的，不停地在喊着这个名字。
那声音像是诅咒，心脏在刹那间忽然变得很痛很痛……
她张了张嘴，终于喊出了一声：“傅司衍，我好疼…”
她指缝里，忽然变得温热。
是从他眼里渗出来的液体，温度烫伤了她微凉的手。
苏南抽回手。
最终看清那双悲悯的眼睛。
被埋在昏睡里的记忆，透过他的眼睛，尽数涌进她脑海里……
她看见自己昏睡是血，她看见她的灿灿被挖去了眼睛，砍去双手，她听见他说…‘引爆飞机上的炸弹’……
画面在眼前不断地重复，无数个声音在响起，她听见灿灿痛苦不堪的尖叫…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救灿灿…我求你’
她在求谁呢？
“啊…！”
苏南捧住头，要炸裂的剧痛，让她失控了，一声声尖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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