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蜜汁笋尖与龙眼淮药糕(大修)
老十当然没吃上烤乳猪,甚至连饭都没吃就拿上两盒酸枣糕走了。
他前脚刚迈出慈仁宫的大门,康熙后脚也跟着起驾。
王嫔生了。
是惠妃命人过来报喜:皇上大喜,太后大喜,王嫔又诞下一位皇子。
康熙听到消息,连午膳都没用完就急匆匆地赶过去了。
太后仍吃得安稳,并且还把昭宁叫过来一起吃。
“王嫔生了,你也可以放心了——舒和,把那道八宝鸭放她眼前——瞧你瘦的,多吃些。”
昭宁困惑不已,前头老十劝她不必担心,这会儿连太后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说她之前一直为王嫔忧心。
可她分明没有多么担忧王嫔这胎。
就像之前十四坠马,因知历史上胤禵并无残疾便不会担忧,至于王嫔,她既然知道王嫔一生孕育三子,平安顺遂,又怎么会担心。
太后亲自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心里悠悠叹了口气。
这孩子就是这个秉性,心肠柔善又心思细腻。
听下人说她从昨日晚膳起便没有胃口,方才又见她刚听说王嫔平安生产,眉目一下子舒缓下来,就知道她此前定是悬着心的。
善良倒不是什么错,只是心思重,难免伤身。
可太后也知道,这不是劝几句就能劝好的。
“这竹笋的味道倒是不错,哀家记得之前太医也说,这笋宜多吃,只是这做法,不是炒就是烧的,夏天里反而没了胃口。”
舒和像劝小孩子一样,给太后拣了一筷子清炒竹笋:“凌太医叮嘱过,这竹笋清热化痰、益气和胃,正适合您吃——您瞧,御厨知道您的口味,做的清淡可口,您就多进两口。”
被舒和哄着的太后更像小孩子了,将筷子一放,“他们是知道哀家的口味,可这菜色,吃了几十年都是这样,也不谋划着新做法。”
昭宁接收到舒和的目光,立时会意,开口欲劝,却听太后说道:
“昭宁的心思倒是比他们奇巧,左右你这几日无事,将这竹笋再合着其他几种太医叮嘱的食材,想个新颖的做法罢。”
她一时没理解太后的意思,点头只道,“这倒是容易,我这就去小厨房为您备一道蜜汁笋尖,这菜方便的很,您即刻就能吃上。”
这是道快手凉拌菜,只将竹笋去了皮,切成薄片,入沸水汆过后捞出,加入蜂蜜水拌匀就是。
竹笋本就是极适合凉拌的食材,嫩白色的笋肉挂上晶莹剔透琥珀色的蜂蜜水,亮晶晶的颜色看上去便很是甜净。
但这道菜未免太多简薄,昭宁就特意选了一只五彩花蝶纹盘来盛。
盘子上以红、黄、蓝等多种色彩描绘出夏季里虫鸣蝶舞,瓜藤漫溯的热闹场景,彩釉鲜亮不说,这画面画的正是田园夏歌,恰是应景儿。
有着盘子做衬托,更显得蜜汁笋尖雪白可爱,直让人食指大动。
昭宁亲自端菜,又给太后夹了一筷子,“皇玛嬷,这笋尖除了太医说的那些好处外,还有静心散热的功效,您不妨多吃些。”
“这凉拌倒是比炒啊、煮啊什么的,更加清爽可口。”太后点头道,“快,你也快坐下吃。”
这顿饭吃完,眼见到了下午,昭宁才反应过来太后说的那句让她想个新颖的做法是什么意思。
这王嫔产子的消息午膳时分就传遍了六宫,直到下午便还有个消息也跟着传开了:御膳房的汤副主管被打发去了慎刑司做苦役,小河子、小沐子两人直接杖毙。
原来今日皇帝陪太后用午膳,见那道凉拌苋菜却不新鲜,当时就动了怒。
下令追查后才知,他们并不敢对太后不敬,所用不新鲜的苋菜实是因为新鲜的都被当成地锦草送去了承乾宫王嫔处,他们也没料防今日会点这道菜,情急之下只能用之前的充数。
此前王嫔一是为了解暑,二是思念故乡,让人从御膳房取了地锦草煮茶喝。可御膳房的小河子、小沐子两人竟疏忽了,将相似的马齿苋当成地锦草。
这马齿苋性寒,有凉血消肿之效,孕妇多吃则易滑胎。
他们在王嫔腹痛的那日就知道自己定是死罪难逃,干脆一咬牙一狠心,就将此事瞒了下来,但到底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件事还是以这种方式被捅破了。
康熙大怒,杖毙了小河子、小沐子两人,连带汤副主管都因御下不严,疏忽懈怠被罚去了慎刑司。
这消息落到各宫嫔妃耳朵里,又都品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皇帝鲜少管后宫事,今日之事又是发生在慈仁宫,或许也是循着太后的意思。
那汤副主管早上才让太医查验了五公主做的酸枣糕,下午就被发配去了慎刑司,再一联想太后当着皇帝的面对胤祺那首《题酸枣糕》大加夸赞,这其中的意思实在太过明显。
就是告诫后宫众人,谁也别想往她心尖上的五公主身上泼脏水。
只是那地锦草如何被换成了马齿苋?当真只是两个小太监疏忽错了眼?
昭宁心底不断泛起疑虑,却怎么也想不清楚。
不同于小说和电视剧里的宫斗,站在上帝视角总能将前因后果理个清楚,可在这里,似乎每一件事情都不会有一个清晰明确的结尾。
不论是郭贵人接二连三的毒手,还是王嫔莫名的受害,都以一种心照不宣的统一方式含糊带过,而昭宁,却觉得自己不在这个相互“心照不宣”的圈子内。
这种感觉真是让人难受到抓耳挠腮。
她又是个爱钻牛角尖的性子于是,当天夜里又失眠了。
第二天她撑着浮肿的眼皮摸去了小厨房,打算再做个静心安眠的药膳。
就她这个身体,老这么失眠可不行。
她如今也摸清了这具身体的特性,一旦休息不好就没有胃口,于是便想做个酸甜的糕点,等到晚上时还可以当夜宵吃。
想了半天最后决定做个龙眼淮药糕。
让小太监将淮山药研磨成粉后与熟面粉加水揉成团,旁边另起一案将青梅切成柳叶片。
淮山药的面团揉成圆形后再按成圆饼,在上头摆上莲子、龙眼和瓜子仁。
昭宁对自己吃的东西就不太讲究造型了,直说随便摆就行。可御厨都讲究精致,将这些由外向里摆成圈。
最后则是让青梅片在当中摆成花叶形。
摆好造型后便用一张大绵纸盖上,上笼蒸熟。同时用蜂蜜加清水,旺火烧沸后倒入淀粉勾成芡汁,加入猪油,浇在饼上。
这猪油可谓是点睛之笔。只需一小块便能激出冲天的香气来。而且山药口感本就发涩,有这猪油调和,使得口感格外顺滑起来。
为了清心安神,莲子并未去除其心,那股清苦的味道幸有龙眼搭配,龙眼汁水丰盈,一口咬下去那苦味还在齿间弥漫就被这甘甜味道压了下去。
同时那蜂蜜汁黏稠甜腻的口感也不甘示弱地涌了上来,将那莲子心的苦味浇灭的严严实实。
两种甜味一同挤在嘴里,却不会觉得腻。因为再下一口便咬到了中间的青梅,清爽酸甜的后味,使得这糕饼如同香水一般有着复杂的前中后调,虽丰富却调配、融合的极好。
直让人吃得停不下来。
“吃什么呢!”
昭宁的手刚要去拿第二块,就被背后冷不丁一声动静吓得停在半空。
回头一看,正是老十。
“吓我一跳。”昭宁作势在他手臂上打了两下,“你好歹提前吱一声啊。”
老十皮糙肉厚的,这两下当真毫无感觉,他嘿嘿一笑,也伸手拿了一个尝尝,“这个好吃,又是你新研究的药膳?”
“是啊,又失眠了,总得调理调理。”
“这也是治失眠的?”老十顿改刚才“一口吞”的牛嚼牡丹架势,又拿起一个细细品味起来,“比酸枣糕好吃,比那个软,还细腻,口感也好,只是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昭宁奇怪的看着他,忽的想起之前在御膳房喝粥时,他也是多追问两句治疗失眠的药膳,只是自己当时并未在意,“你也失眠?这样,一会儿包点带走好了。”
老十来这儿本就是有话跟她说,这时便将她领到四下无人的院中。
他这人素来坦率直白,今日难得踟蹰起来,面上也是昭宁从没见过的小心翼翼,“你介意我将这些用做供品吗?”
昭宁一愣,“供品?”
她原想问“供给谁?”,但马上就反应过来,老十的生母温僖贵妃于康熙三十三年薨逝。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要供这些糕点?难道是贵妃生前爱吃?
老十顿了顿,想说些什么就被屋外宫女走动的身影打断了,欲言又止地带着昭宁去了永寿宫。
温僖贵妃生前独居永寿宫,如今也并无其他嫔妃入住。昭宁困惑地跟在老十身后,直直去了永寿宫的小佛堂。
这紫禁城里多数宫殿里都有小佛堂,永寿宫并不例外。
正间供桌上摆放着一尊铜制佛像,东板墙上挂着一副画像,画中女子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笑得明艳开朗,顾盼生辉。大概是在温僖贵妃入宫前做的画。
下面还供奉着一盏长明灯。
或许是因为此处只有他们俩人,老十背对着昭宁,这才毫无顾忌地吐露心事。
“额娘自诞下妹妹后身体就一直不好,不到一年又遭受丧女之痛,这身子就始终没调养好。可我竟不知晓,甚至于她薨逝前足有好几个月都因病痛缠身而难以入眠,可我也不知道。”
“是我不懂事,从未关心过。我曾经见到额娘将宫女支开,自己偷偷倒掉汤药。我还以为她是觉得自己好起来了才不想喝药。”
“我怎么可以那么想呢,明明是那药那么苦,额娘怎么喝的下去。”
老十吸了吸鼻子,“那天你说还有好多好吃的药膳可以助眠,我就在想,要是我早点知道就好了,额娘就算不吃药至少也能睡个好觉。”
“现在虽然晚了,可我还是怕她在地下也不得安寝,就想让她也能尝一尝。”
老十昨天拿了两盒酸枣糕走就是打着一盒用做供品,可当晚他又想到,自己虽不忌讳,昭宁却未必,这便挨了一夜特意过来问她。
“我当然不会忌讳。”昭宁轻声道,“以后若还有什么安眠养神的糕点,定会备下贵妃娘娘的这份。”
老十转过身,郑重地朝她拱手,“多谢。”
昭宁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不必如此客气,“不过你这失眠”
老十重又扭过头去,沉默了好一会儿终是没再开口。
昭宁知道,他们的关系还没到交心贴肺的份儿上,人家不说自己也不好探问隐痛,便道,“走吧,回去吃烤乳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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