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七月七乞巧 中
夜里这席面可全的很，郝老夫人专门寻得一厨子往府上来，说是原先搁京城里大户人家掌厨的。那八宝野鸭，芫爆仔鸽，网油鱼卷，三鲜瑶柱，琉璃珠玑，桂花干贝，山珍刺龙芽，太极如意燕摆满了一桌子，这口味倒合了徐夫人与张玉灵几个，众人直食得撑肠拄腹。
张府院里早早设了香案，徐夫人对着拜了几拜直起身来抿嘴苦笑，“我这愿已是连乞了三年，也不知得不得成。”
郝老夫人闻言抹了把手，指了指上头，劝慰道，“嗨，那牛郎织女可瞧着哩，这般诚心的还不得成？”惹得众人掩口皆笑。
天色渐渐暗下来，墨哥儿几个明年要考童试，郝老夫人便让几人拜了魁星。筠媛听得外头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心下痒痒，她自来了南阳城，这一月里还未往街上去过，便怂了红叶几人出门去。
张玉灵哪里肯允，张氏也不愿红叶出门，虽红叶是个稳重的，可今夜里那街上怕是挤得水泄不通，几个小娃儿又不比大人，哪里不叫人担心？
筠媛不得法便又去磨郝老夫人，最后还是张老太爷发了话，只叫几人不得走远，瞧上一个时辰便需回府。筠媛这才蹦跳着笑开来，心里头比过年还高兴，张玉灵暗暗摇了摇头，算是默允了。末了千叮万嘱跟了几人至门前，筠媛早已听不进去，拽着红叶几人疾步去了。
张府临河，众人一出得巷口，便觉热闹非凡。那河里密密麻麻一片，有那船家摇了乌篷船哟喝着，卖些自家小吃食的。还有那有钱人家置的画舫正停在河面上，请些说书的唱戏的，寻个热闹。
红叶只觉有趣，瞪大了眼伸长了脖子，往那画舫上瞧去。那甲板上说书的长衫男子正起了范儿，执了玉扇口中娓娓道来，还不待红叶竖起耳朵仔细听，便叫筠媛一胳膊往前头拽去了。
众人边走边瞧，约莫又行了半刻钟，便隐约能瞧见那护城河的桥面。环顾四周，只觉人头攒动。那卖杂货的，卖茶水的，卖布匹的，看相算命的应有尽有。大道中间坐轿的，骑马的，挑担的，拉货的，可谓是车水马龙。
筠媛方才搁府里已是吃的酒足饭饱，这会子倒瞧得那摊上油面糖蜜的乞巧果子直吸口水。墨哥儿抿嘴憨笑，上前掷了几个铜板，那摊主用油纸利索着包了，每人皆得了一个，个个吃的嘴角流油。
这手里的乞巧果子还未吃完，红叶又叫那花瓜勾了神去，这瓜果本是最普通不过，可经了这摊主的巧手，便个个雕成了奇花异鸟的模样，煞是新颖有趣。
红叶正目不转睛，筠媛凑上前来指着惊奇道，“呀，这手怎的这般巧的？便是咱们府里的厨子雕的怕也没这好。”说罢又挑了几个样式别致的，墨哥儿笑得直摇头，付过银子，给一一拎到手中来。
今个这酒楼茶肆真真是人声鼎沸，好不热闹。筠媛转头瞧见那有家买首饰的，又欲往里头去，红叶抬眼瞧了一圈，那上头挂了牌匾，写着金桂轩几个镶金大字。巧了，这店名她听莲姐儿提过几回，说是这里头首饰是南阳城里数一数二的，吴夫人每年皆替莲姐儿打上几套。她今个也往里头开开眼界去。
筠媛一进来便左拿一个，右拿一个，末了不甚满意地拍了手撇撇嘴。吩咐店里小厮将那上乘的首饰呈上来瞧瞧。红叶相中了一对小苍兰鎏金珍珠耳坠子，瞧了瞧那价钱，不禁讶舌，又打量了几眼，暗暗放下。转头替张氏置了个墨色翡翠荷花提头坠。
几人正这般瞧着，门前进来一女子，几步上前蒙了红叶的眼咬了唇娇笑，“晓得我是哪个不？”
红叶勾起嘴角来，状似琢磨了一回，“嗨......我可猜不出来。”说罢一把将脸上的手移开，转头看着莲姐儿气鼓鼓的模样，笑得直不起腰来。莲姐儿倒叫红叶捉弄一回，上手就要挠她，惹得红叶不断告饶。
二人打闹了一番，莲姐儿挽了红叶道，“难得在外头碰着你，我跟哥哥今日早早出了门，已转了好一会儿了。”
红叶闻言往外头瞧去，那吴云翰此时正侯在门前，经得上回叫红彤撞见他与云姐儿一道，吴云翰此时再见红叶，便似做了什么亏心事。再不敢与往日那般大喇喇直视了红叶，见红叶往门外瞧，眼神便有些躲闪。红叶倒未细想，只与平常一般抿嘴一笑。
吴云翰脸上顿时起了红晕，转头又见店里除了聪哥儿，墨哥儿，还有那李衍航也跟着后头。此时正不时打量着红叶，他心下便有些不痛快。上回搁寺庙里虽并未见他二人私下一道过，可明眼人也能瞧得出来，红叶对那李衍航怕是比对他还要热络些。
吴云翰暗吋了会儿，众人也出得门来，又商量着往那护城河桥上去逛逛。红叶与莲姐儿几人行在前头。
一行人说说笑笑，不成想迎面来了一着灰粗布打补丁薄褂的小子，见得对面红叶几人，低了头紧紧攥了拳头，眼里冒出些凶光来。待行至几人边上，趁众人不察时，一把拽过红叶腰间的荷包，风一般往外头逃去，此时街上人山人海，方才那人身量瘦小，几步便跑的没了影。
不说男娃儿皆愣着了，女娃儿也叫吓得禁了声。孰料聪哥儿阴沉着脸几步上前来，也不说话，拨开人群便立时追了上去。红叶这才回过神来，喊了几声也不见应，一时心急道，“哥哥虽有些蛮力，可智商毕竟未恢复如常人，这下可如何是好？”
李衍航急忙上前来，上下打量一番见红叶并未受伤，闻得这话又皱了眉，略一思量忙安抚红叶，“不若你几人就搁原地勿动，我这就上去追聪哥儿。”说罢见红叶急忙点头，便转身去了。
红叶此刻心急如焚，六神无主。只暗恼自个儿，那荷包里银钱本就不多，叫那歹人拿去便也罢了，怎的方才就未出手拦下聪哥儿。莲姐儿与筠媛瞧得红叶面上起了一层薄汗，忙执起帕子擦了擦，又轻声安慰几回，晓得那聪哥儿不比常人，此时心下也跟着着急起来。
不一时便见那李衍航往这边跑来，红叶急急探身瞧他身后，并不见聪哥儿，李衍航见她眼里的急色，抿了嘴沉声道，“我追过去便不见人影，晓得你着急，便先回来报信儿，这里几个岔口，也不知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不若我们分头去寻，最后皆往那护城河桥上汇合可好？”
众人忙急急应了，又分成了三队，筠媛与墨哥儿一道，吴云翰兄妹俩一道，李衍航便跟在红叶后头。众人便走便喊，这路上人声鼎沸，嘈杂不堪，此时哪里能听得见丝毫回应？寻了一会儿也不见人影，红叶心越来越凉，泪再止不住，也顾不得擦，只一个劲得埋怨自个儿。
李衍航抿了嘴，有心安慰她几句，又不晓得如何开口，只得取了那帕子替她擦泪，暗恼方才出门时竟未叫上几个小厮跟着，这会儿也好帮忙寻人。
二人正又急又累，只听得前头一人懒洋洋的轻笑道，“哟，这不是丫头片子嘛，上回才与我说男女授受不清，今日怎的倒与男子私下逛起街来？”
红叶眼也不抬，听这讨人厌的声调便晓得此人是那杨之盛，当下欲转身离去。
杨之盛探出身子一把拦下，见二人皆不搭理他，心头窜上来一股无名之火。又见红叶红了眼，还道是这李衍航惹恼了她，盯着李衍航挑衅道，“怎的，本少爷说话竟无人搭理？”说罢又指着红叶，“你为何要哭？莫不是叫人欺负了？”
红叶自是撇过头不欲理他，李衍航暗暗攥紧了拳头，上前一把拉过红叶，低眉沉声，“还请阁下让让，我们此番正有急事。”
杨之盛闻言勾起嘴角哂笑，面上一股子不屑，“呵，有何急事？我瞧着是你二人忙着私会去罢？”转头又讥讽红叶，“你这小情郎除了长得标志些还有甚个好的？”
红叶只觉怒不可遏，此人真是不可理喻，回回碰着了他便没得好事，当下没好气道，“又与你何关？”。
二人不欲耽搁，李衍航上前甩开杨之盛拦着的手臂，拉了红叶前行。孰料杨之盛立时变了脸色，眸子瞬间阴沉，浑身卯足了劲，一拳头便砸过来。
亏得李衍航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咬了牙暗暗使劲，一时间二人争锋相对，眼里皆有些凶狠之色，互不相让。
红叶气得直跺脚，聪哥儿此时还不晓得怎么样了，这人竟还拦着耽误事。忙上前一把推开杨之盛，喝道，“你这大少爷怎的如此不可理喻？赶紧着让让罢，我还得寻我哥哥去。”说罢网前头跑开，李衍航冷眼瞧了回杨之盛，也急急追了上去。
留得杨之盛立在原地皱了眉，半响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轻轻转了转手腕。一旁同来的公子哥儿上前勾了他的肩，挑着眉道，“怎的，杨二少爷莫不是瞧上了这小女子？”
话音未落，平白吃了杨之盛一胳膊肘，忙揉了揉肚子又听得杨之盛啐他，“开什么玩笑，本少爷的眼光怎能瞧得上那黄毛丫头。”说罢二人边打笑边相携着去了。
这般走了几步，只那杨之盛不时悄悄回过头来，望着红叶跑去的方向，也不知心下琢磨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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