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寻母用意

冯煜乾咳嗽了两声，努力镇定，但声音还是有些发抖，“彭侦探，小延为什么要做这一切？你所说的他的秘密到底是什么？还有，还有那个什么死亡讯息X，为什么就是在暗指小延？”

彭渤整理思路，隔了几秒种后说：“好，现在我就来说说冯延的杀人动机。说到冯延的动机，还得从四十多年前冯老跟乔静的关系说起。”

冯煜乾的眼里闪过愤怒，一旁一直未开口的赵艳枝老人倒是挺平静。

“我听说过，四十多年前，冯老是在公司的年会上认识乔静的，当时的乔静的确就像是童话中的灰姑娘，得到了冯老这位王子的青睐。只可惜，现实不是童话，王子当时已经有了王妃，膝下还有一儿一女。”彭渤用稀松平常的语调讲述。

客厅里非常安静，听众们都能够理解，当年的情况，冯煜乾一家四口，儿女双全，事业蒸蒸日上，名声鹊起。无论从亲情还是事业的角度出发，留守家庭都是最好的选择。

“最终，冯老留下了冯延这个孩子，乔静却没有依约远离这个城市，她留在了海滨市，为的就是能够偷偷看望儿子。一直到冯延十五岁那年，他冒出了一个寻找生母的念头。”

赵艳枝微微侧目，面无表情地问：“哦？冯延早在他十五岁的时候就想要寻找乔静？可他一个孩子，怎么找人？”

“当年冯宅还有一个跟冯延同病相怜的人——尹超群，冯延就是拜托尹超群这个成年人帮他寻母的。而尹超群也确实做到了。在尹超群雇佣的私家侦探的帮助下，冯延和乔静母子团圆。”

彭渤说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当年的尹超群并不知道，冯延为何要在进入青春期后突然想要寻找生母。他以为只是孩子在冯家得不到母爱，所以出于天性本能寻求母爱。可是尹超群错了，冯延找乔静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母子亲情。”

“一个孩子想要找妈妈，还能有什么理由？”冯煜乾低沉着嗓子问。

“因为冯延需要帮助，”彭渤说着，又转向冯延，直视冯延泪流满面的脸，毫不顾忌地说，“冯延在青春期的时候发现了自己身上的秘密，他知道这个秘密不能告诉冯家任何人，可他自己又无法解决。他只能找乔静帮忙，尽管，他心里对乔静的感情并不是爱，而是憎恶。”

马晋和童睿对视一眼，两人都在想，到底冯延身上的那个秘密是什么。

冯莉颖和冯绮馨母女俩也是面面相觑，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她们从未发觉冯延有什么秘密啊。

赵艳枝的严肃扑克脸比彭渤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冷冷地问：“一个孩子，怎么会憎恶亲生母亲呢？”

彭渤大方回答：“没错，更何况是在养母给不了他母爱的前提下，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不想从生母身上寻得母爱呢？可是，冯延因为他身上的那个秘密，他就是没法去爱乔静，反而是认定乔静就是他痛苦的来源，是造成他这个痛苦秘密的罪魁祸首。”

“你把话说清楚。”冯煜乾催促。

“冯延无论从内在还是外在都是与众不同的。他认为，冯家只有他这一个异类。他的哥哥冯志和姐姐冯莉颖全都是完美无瑕，那是因为父亲和养母的基因好，而独独他自己是异类，那只能归咎于生母乔静劣质的遗传基因。”

“你的意思是，冯延有病？”童睿嘴快，抢先把大家想到的答案问了出来。

“是的，他有病。而这个病最初显现就是在青春期的时候，青春期之前，冯延跟其他孩子无异。现在你们都回想一下，冯延青春期之后，可否跟家中男性一起洗过澡？可否穿过泳衣游泳？换句话说，他可曾暴露过他的身体？”

“不——”冯延突然放声大叫，“不要说，不要说下去啦！彭渤，你这个混蛋！”

彭渤不理会冯延，只是扫视冯家的成员，寻求刚刚问题的答案。

冯莉颖说：“你说的没错，大哥和小磊邀请他去泡温泉，他从来不去。家里的游泳池，他更是不敢靠近，说什么怕水。”

“求求你们，不要说了，”冯延身体抽搐一般扭动，终于挣脱了两边警察的桎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我杀了人，人都是我杀的，我认罪，认罪还不行吗？求求你们不要说下去了。”

彭渤怒视冯延，冷言冷语地说：“我知道，你不在乎继承冯家的事业和遗产，不在乎失去一切，你最在乎的就是你的颜面，你在冯煜乾心中的形象。我当众拆穿你的秘密，无异于把你扒光了游街，无异于杀了你。”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冯延抬头，眼光里闪过一丝希望，希望彭渤能够因为同情而放过他。

彭渤的双眼里却没有分毫的同情，“为什么？因为你犯了罪，就算我不说，警方也会查明你的犯罪动机，你的秘密始终是保不住。你也不要妄想我会同情你，你做的一切，不值得任何人同情。”

冯延眼里的希望之火瞬间熄灭，他全身无力，任凭两名刑警把他架起来，又摔回沙发上。

“没错，冯延有病，他的怪病就是他的秘密，不能让冯家任何人知道，所以他必须寻求乔静的帮助。他把他的秘密告诉了乔静。乔静便带着冯延秘密去看病。而他们当时找到的医生，就是还在公立医院任职的吴子皓，所以吴子皓也是冯延秘密的知情者。”

紧接着，彭渤把尹超群对他讲述的过往简单叙述了一遍。

“吴子皓作为冯延的主治医生，是有责任和义务为病患保密的，可这位医生的保密工作是有前提的，那就是必须用钱封住他的嘴。不知道吴子皓是从哪里得知了他这位小小病患的身份，知道他是冯煜乾的儿子，吴子皓便开始敲诈冯延母子。”

童贝贝突然说道：“我懂了，也正是因为有了敲诈金作为第一桶金，吴子皓才从公立医院离职，自己开了家诊所。后来，尹超群在诊所撞见了乔静和吴子皓的对话，他以为是乔静跟吴子皓有男女关系，在帮助吴子皓从冯延身上榨取钱财，而实际上，那次是乔静去给吴子皓送敲诈的钱。”

彭渤话锋一转，说：“其实冯延和吴子皓之间的交易还不止于此。在冯延一次次掏钱给吴子皓的同时，他也对吴子皓提出了一个要求，一个乔静都不知道的要求——惩罚尹超群。”

“所以吴子皓才会刻意给尹超群吃假药，做错误的治疗，让他病情恶化，最终不得不截肢啊。”童贝贝咋舌，怪不得彭渤说这是不算案件的案件，冯延对尹超群这个灰姑娘的谋害是长期的、间接的，而不像丁瑜。

“怎么会这样？尹超群不是冯延的朋友吗？他还帮助冯延找到了乔静，不管找乔静的初衷是怎样的，但至少他帮忙找到乔静了不是吗？”冯磊一副百思不解的苦瓜脸，以他的思维，怎么也无法理解这种恩将仇报的行为。

彭渤挑眉，“冯磊，你忘了吗？冯延是憎恨灰姑娘的，他憎恨高攀富豪的灰姑娘，而尹超群就是男版的灰姑娘。至于他为什么憎恨灰姑娘，那是因为他的病，他的秘密，他认为他的不幸是乔静那个灰姑娘造成的。多年的痛苦隐忍造就了他的变态，迁怒于所有冯家的灰姑娘。”

彭渤暗想，一个人无论怎么逃避都无法逃避自己的身体。冯延从青春期显露病情开始，一直到现在四十岁，都必须对自己的身体遮遮掩掩，对任何可能暴露身体的场合行动都是担惊受怕。

二十几年，无数个无人的夜里，在面对镜子看到自己耻辱的身体的时候，冯延会是怎样的扭曲，怎样的愤恨。积累了二十多年的扭曲心态，最终能够化作变态的罪行，大概也不足为奇吧。

但彭渤绝不同情冯延，冯延明明可以走另一条路。对所有人坦白自己的病情，无视冯家对他的讥讽蔑视甚至抛弃，回归母亲身边，积极生活。可是他却为了掩饰一个秘密走上了血腥的不归路。

“冯延长大成人后就再不需要母亲的帮助了，他可以自己掌握他的秘密，自己跟吴子皓合作，通过手术改变自己的身体。于是乔静的作用也就殆尽了，冯延对乔静的憎恶便无需再隐藏，并且最终爆发。”彭渤说到乔静的死，不免咬牙切齿。

“而冯延之所以要在乔静的家乡杀死乔静，之所以要斩断乔静的双足，就是为了惩罚。他在惩罚乔静非要从乡村走到城市，非要在年会上邂逅与他处在不同阶级的王子，惩罚乔静那双不安分的脚，灰姑娘的脚。在冯延心目中，乔静是属于那个乡村的，所以最后就该回归于那里。”彭渤分析冯延的心理。

童睿同样激愤难耐，怒视冯延，“利用母亲就算了，你还杀了她！你还算是人吗？人人都会生病，难道生病就要憎恨给自己生命的父母吗？你这个变态！”

冯延恶狠狠瞪着童睿，紧咬牙关。

童贝贝看得出，冯延在无声反驳童睿，意思是童睿站着说话不腰疼，童睿又怎么会理解他这个病人这些年来遭受的痛苦，以及为了隐藏病情而惶惶终日，夜不能寐，费尽心机。

对此，他们当然不能理解，但让所有人更加不能理解的是，是什么样的命运能把一个儿子推向弑母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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