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女帝生辰
安河元年二月十五,惊蛰,皇帝寿辰。
这是女帝登基后的第一个寿辰,因此办的十分隆重,内廷君侍和文武百官都会到场。
林霁坐在位置上大略一瞧,看见下首的郑楚客在与长公主叙话,他的两个徒弟坐在他身后,一如既往地争执不休。而齐珲音坐在另一侧,身边还带着那个赎回去的官奴。
林霁看到这皱起了眉头,想去点拨一下齐珲音,却半途看见了谢霖铃。
他作为今日忙前忙后的主角,自然也是焦头烂额。
他一向是喝喝茶、看看书的闲人,突然要叫他扛起宫宴这桩大事,第一回做的不出疏漏就算是极好了。
林霁知道谢霖铃的性子清冷,不善交际。只是宫里再没有合适的人选,只能暂且委屈,在心里给他记上一功。
经过这些时日,又有陈徵的提醒,林霁也渐渐发现谢霖铃并不是林望晚派来的洪水猛兽,和自己一样,也就是乱世一浮萍,不禁生出一些同病相怜之感。
于是今日看着谢霖铃一边与宫女们交代厨房,一边与舞女们交代表演,便想要偷偷地走到近前帮帮忙。
没想到才走了不到一半就被陈徵发现了,后者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搀住了林霁。
林霁本以为陈徵是来抓自己回去,连忙告饶道:“好陈徵,就让我去看看君后在做什么,姑母老把我拘在宴会上,我都要打瞌睡了。”
没想到陈徵对此并无反应,只是贴近林霁耳畔道:“宋贵君求见,他在殿后甬道等陛下。”
“不见不见,朕这正忙着呢,他来添什么乱?”林霁一口回绝。
陈徵的脚步却很快,直接将林霁扶到了后面的甬道。那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林霁,语气不善地问道:“臣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陛下,一连数日都不见臣。”
林霁哑然。
自己确实自从梁氏之乱后就一直有意避着宋羡云,不为别的,只是他在那次动乱中所显示出的智谋早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后妃所应该有的。若再这么下去,林霁恐怕有一天连朝政都要落在这个人手里。
虽然当下他们有相同的利益······
但仍有不可避免的分歧。
所以这些日子里林霁有意扶持谢霖铃,可惜他不是那块料,难以与宋羡云抗衡。
“臣今日寻到了个好机会,可以一举扳倒长公主,陛下要不要来?”林霁实在是沉思了太长时间,让宋羡云等得不耐烦了,只能率先开口。
宋羡云显然在暗示林霁想起她刚即位那天,他俩同在一个宫殿内许下的承诺。
如今,林霁却不敢应了。
“如果陛下不愿来,那么今日臣所做之事与陛下便没有半分关系。”
宋羡云看出了林霁的推拒,于是转身离开。
即将与林霁擦肩而过时,他停下了步子,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那么陛下今日要当心那些舞女。番邦人嘛,最容易被收买,只要有钱,他们恐怕连弑君也不怕。”
宋羡云走后,林霁知道不能耽搁太久,走过了拐角便迎上了陈徵,她扶住陈徵的手,一边走一边吩咐说:“快去调御前侍卫,今天这夜宴有刺杀。”
陈徵在心里算了算时间,答道:“恐怕来不及。”
“那我只能自求多福了。”
回到宴上,那些曾经与林霁有过一面之缘的番邦舞女已经开始载歌载舞了,她只能从靴中拔出防身的匕首,聊胜于无地抵挡未知的风险。
她一边绷紧了双腿准备随时逃跑,一边脑子里在想宋羡云今天来的目的。
他知道有针对自己的刺杀,又来告诉自己,那必定不是他主使,而既然他参与其中,又何必提前告知自己毁掉计划呢?
突然,林霁看见,其中的一个番邦舞女动了。
而陈徵调的御前侍卫还没来。
那舞女显然是个练家子,几步就跨过了林霁面前的长阶,快到后者面前之时,才抖开了一把长剑。
那剑直冲林霁面门。
林霁身后便是龙椅,无处可退,只能向侧横跨一步。
谁承想她还没站稳便被不知道什么人向反方向撞飞了出去。
说是撞飞,其实林霁的脚压根就没离开地面,只不过前后视角转换过大,一时眩晕,才觉得飞了出去。
她为了保持平衡,下意识伸出一手勾住那人脖颈,但是冲力过大,两人一起向另一侧倒去。
同时刺客的剑紧随其后地到了,林霁只觉得手上一痛,指间粘腻,紧接着后脑便重重磕在了地上。
最后一刻恍惚间,她才看见,面前的人,居然是谢霖铃。
时间回到舞女动手的那一瞬间,宋羡云早知有此一出,备好了东西准备将刺客的剑砸歪,加上他已提醒过了林霁,决计不会出事。
谁知道半路杀出个谢霖铃,将一切的发展都推向了脱轨。
宋羡云本能掌控这场刺杀的走向,但坏就坏在谢霖铃当时正站起身给林霁敬酒,两人的距离不过几步,这才让宋羡云补救不及。
刺客一剑下去,划破了林霁的手和谢霖铃的后颈,两人又一齐撞在地上,晕了过去。只听见朝臣们此起彼伏的“陛下”。
如今却只有郑楚客尽职尽责,配合着侍卫拿住了刺客,审问幕后黑手。
“我乃——”刺客正要开口,却与銮座上的长公主对上了眼神,立刻闭了嘴,服毒自尽了。
一切残局,均由长公主收拾。
这场生日宴,也就此不欢而散。
过了惊蛰,就应当暖和起来了,今年确是和林霁出生的那年一样,来了一场倒春寒。
林霁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一夜后了。林望晚和宋羡云都守在床边,见她醒了,各自松了一口气。
“既然皇帝无碍,就把君后叫进来吧。”林望晚说道。
林霁刚刚醒来,后脑缠着一圈绷带,用手一摸还有些隐隐作痛。她撑着身子起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缓了好一会儿才能看清楚眼前的各人。
林望晚坐在一边,宋羡云站在她的身后,而谢霖铃一身素衣,跪在几人面前,颈上亦缠着一圈绷带。
“姑母,这是何意?”林霁晃了晃头,想要把思绪甩得清明些,却更加糊涂了。
“一个准备了月余的皇帝寿宴,居然能出现明目张胆的刺客,君后就是这样把陛下置于险境的吗?还是说,这刺客便是君后有意安排的?”
荒谬,林霁听着这话,实在是荒谬。
这与当时把魏嫔之死栽到宋羡云身上时有何区别?
她知道林望晚是有意栽脏,虽然不知道她意欲何为,但是绝对不能由着她得逞。
“姑母,君后纵然有失职之责,可终究舍身救了朕,不会是他安排的刺客。”
林望晚对于林霁的出言很是意外,答道:“数日不见,看来陛下与君后感情甚笃,竟然能让陛下一力袒护。”她将目光从谢霖铃转到宋羡云,毫无真心实意地问道:“本宫怎么记得,这可是从前宋贵君的待遇呢?”
这话一出,给了屋内的三个人难堪,始作俑者却呵呵一笑,抬步走了。
林霁倚着陈徵,从榻上下来,当先向跪着的谢霖铃伸出一只手。
“君后无罪,快起来吧。”
谢霖铃抬头对上林霁的眼神,没有伸手搭上林霁,只是自己站起来。
“好生在凤华殿将养着,这伤可不是小事,太医院药材一应交予你用。”
谢霖铃谢恩后便退出了殿外。
此时林霁方有功夫来面对宋羡云。
林霁依着长公主的反应,依稀猜到了个大概,只是今天刚恢复,说了太多的话,她知道陈徵一定猜到了,便交由陈徵来说。
“臣不知道长公主对宋贵君说了什么,但臣知道,与长公主做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而宋贵君在长公主那里,除了弃子,得不到其他的好下场。”
宋羡云不答。
“陛下知道这场刺杀是长公主谋划着嫁祸,意图打压君后,只因君后殿下舍生忘死救了陛下才未成形。可宋贵君可曾想过,这内廷若没了谢君后,您自然会成为众矢之的,众人又如何会允许您一家独大?”
林霁朝陈徵摆了摆手,示意白脸别唱过了,让自己来唱红脸。
“朕也知道,你那日出言提醒,已是偏心了。可究竟是什么,让你改变了最初投向朕的选择,转而去了长公主那里呢?”
“长公主已有郑楚客,且姑母那人性格,便不是个好摆布的主子,看着便不会帮你扳倒你父亲与兄长,而朕身边正是用人之时,王位谁坐不是坐,满足你一个小小愿望又有何难?”
宋羡云听到这,才倏地抬起头,眼眸里充满了受伤的情绪。
若是放在以前,林霁大概会心软,但是现在,正是紧要关头,她不会放自己的同情心出来捣乱。
“宋贵君,别用感情这一套来哄骗我行吗?要谈条件就大大方方的谈,我不会因为感情让步的,你不如拿出更诱人的条件。”
“好吧,”宋羡云端详着林霁,在确定了她不是在诈自己之后就变了脸,“不过我对女帝陛下可是忠心耿耿。我可不像某些姓梁的,演戏还要演到底。我恶心。”
宋羡云的脸上露出了一点鄙夷的笑意,这种成熟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时常让林霁忘记面前这个人比她还小一岁。
这张看着人畜无害的脸,背地里却不知道做了多少布置,使了多少算计。
她知道,宋羡云不是会被困在内廷的人,而他想要挣脱深宫牢笼,第一个下手的对象就是她林霁。
“既然已经暴露啦,我知道女帝陛下也不会安心重用我,我们不如做个约定,五年内,陛下助我夺回王位,我助陛下肃清朝堂。毕竟我可是从一开始就选择了陛下,我的话还是有些信用在的吧。”
林霁当然知道这都是屁话,这小子分明是在长公主手底下吃了个暗亏,两厢对比之下发现还是自己这个便宜媳妇比较好骗,才转而投奔自己。
至于宋羡云提出的约定嘛,两人都心照不宣的知道,这只不过是表面功夫,真到了危急关头还是各顾各的。
“那正好,朕不日便要南巡,你便替朕留守北都,好、好、辅佐君后和长公主。”
林霁意味深长地嘱咐道,她知道宋羡云听懂了她的意思,也不多言,带着陈徵翩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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