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子母之匣
妠菲儿不愿意在莫拉莫特家白吃白住,她一有空,就会去帮商队打理货物,和伊可学习文字,或者到厨房去帮忙。虽然每一次,伊可或者明都会跑过来让妠菲儿休息,可她却乐此不疲。她偷偷地用攒下来的神姊的津贴,在集市上买了一把普通的十四弦琴,只要一得空,便自己练习。
莫拉莫特家有许多的藏品,大到整张的珍稀兽皮或者纯金的雕像,小到戒指、挂坠,以及一整盒五彩斑斓、由各种宝石做成的串珠。但其中一样东西,却吸引了妠菲儿的注意。
那是一个纯金的匣子,从匣子的形状看来,很难不让妠菲儿联想到,在莫纳海顿寝宫里看到的那个黑乎乎的石匣子。妠菲儿仔细地观察了一遍,这个纯金的匣子也是整体浇筑而成的,四周有一条缝隙,会让人以为盖子可以打开。
匣子的表面也刻有文字与图案,但文字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刻有芦苇与河流的图案,几个人举着手,天空是散发着光芒的太阳。在这图案中央,镌刻着一句赞颂阿蒙神的教义:“太阳的仆人已经安宁。”
不过妠菲儿也发现了,在那匣子的前面,有一个奇特的凹陷的花纹,花纹的样子,有点像纸莎草的花头、或者一只贝壳,但她不知道那花纹是做什么用的。
正当妠菲儿一筹莫展的时候,伊可发现了正坐在地上皱着眉头的她。
“妠菲儿,你在这做什么呢?”伊可好奇地问道。
妠菲儿见识伊可来了,忙说道:“啊,没什么呢,我只是见这个匣子很特别,好像是一个整体,我很好奇它是怎么打开的,还是……它完全不能打开呢?”
伊可看了看妠菲儿面前的金匣子,笑道:“它当然可以打开了,只是用寻常的方法是打不开的。”
伊可也坐了过来,指着匣子前面的凹陷的花纹,说道:“这种匣子,叫‘奈芙缇丝子母匣’,也叫作‘守护之匣’。这种子母匣,需要用与花纹配套的钥匙才可以打开。你知道,奈芙缇丝是阿努比斯的母亲,所以这种钥匙也被称为‘阿努比斯之钥’。”伊可说着,起身从旁边的墙上取下一条挂链,妠菲儿这时才注意到,那挂链的坠子正是一个盛开的纸莎草花头的样子。
伊可将坠子放在凹槽内,轻轻转动,匣子竟然就这样打开了。但它并不是从上面打开的,而是像抽屉一般,可以将底托从前面拉出来。
匣子的里面,并没有装任何东西。
伊可将匣子关起来,拧动开关,取下了钥匙:“这个子母匣是我父亲二十年前跑商的时候得到的,因为它是全黄金浇筑而成,做工非常考究,在纯金子母匣中也算是工艺上乘之作,于是父亲便将它以重金买了下来收藏。”
看到伊可演示的匣子的开法,妠菲儿终于恍然大悟——莫纳海顿寝宫里的那个黑匣子,应该也需要某种配套的钥匙才可以打开。可惜她现在已经不记得黑匣子前面的凹槽是什么形状的了,甚至那个时候,她可能根本就没有看清那匣子的花纹,它实在太黑了。
她越来越好奇,这样的匣子里面,究竟放的是什么了。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她被纷杂的人声所吵醒。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她走到露台边,看见楼下已经是人头窜窜,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妠菲儿梳洗好走出房门,见伊可也正朦胧未醒,她揉着有些蓬乱的黑发走出房门,问妠菲儿发生了什么事。伊可看见了匆匆走上来的明,问道:“哥?下面怎么这么吵啊?”
“还记得上次亚伯拉罕老师说的事吗?”明神色匆忙地说道,“今天一早,皇城的告示便贴出来了,告示上写着:大祭司奥帕得到神谕,阿蒙神已不再庇佑埃及,导致埃及圣城疾疫流行,边陲战乱将起。今由神之子法老王宣布,废除对阿蒙神的崇拜,另立新神——阿吞神,为埃及领土上最高以及唯一的神明,法老王为神在凡间唯一的代言人,并即日起更名为埃赫那吞,意为‘阿吞的美好形象’。”
“……最高以及唯一的神明?”妠菲儿震惊道,“法老王陛下,是要废立所有的神吗?”
妠菲儿的震惊实在明的意料之中,他说:“父亲他们正在商讨这件事情,他们认为,从神姊事件看来,阿蒙的僧侣和神官们,的确已经背弃了早期造福于民的神谕。如今即便是废除了神姊制度,还有许许多多的诟病难以消除。法老王陛下如果光是废立阿蒙神,必然是会有后患,废立所有的神实属无奈。可是,要废立崇拜了千年的阿蒙神,却不是那么简单。”
以妠菲儿的立场,当年神官向法老王施压,逼迫自己参加了神姊的仪式,而她亲眼目睹过神姊制度的黑暗,见证了艾娜的死亡,因而从心里是支持另立新神的。她暗暗觉得,这或许是年轻的法老,对僧侣们的宣战。
妠菲儿问道:“看来,民众对于这件事,还是持着观望态度啊。法老王陛下,没有什么别的做为吗?”
一旁的伊可却咬牙说道:“这些阿蒙的僧侣,看似正义高尚,其实都是一群丑陋的恶魔!会害死自己神姊的神,会是好神吗?依我看,就该得废了他!”
窗外传来了马蹄的声音,三人来到露台边上,见刚才聚集在下面的所有人,都陆陆续续骑上马,向皇城的方向离去了。三人来到楼下,见莫拉莫特正在拾掇马鞍,忙问他发生了什么事。莫拉莫特说道:“法老王今天就要拆毁一座阿蒙神庙,立起阿吞神的雕像……你们要去看看吗?说实话,我连这位太阳神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识过。”
三人想也没想,忙令劳工再牵来了两匹马。
伊可独自骑着一匹花白色的马,明带着妠菲儿骑着另一匹纯棕色的马,马匹到达神庙外的时候,这里早已聚集了许多的民众。四人只能将马匹拴在较远处,步行过去。一路上群众议论纷纷,有哭喊的、有祷告的、有咒骂的,也有许多质疑的声音。人流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将整个神庙围得水泄不通。
成百上千双眼睛,都盯着那站在神庙之上的那个人。不止是法老王,连妠菲儿自己,都能感受到这热浪中,袭来的巨大的压力——他是怎么能做出这样惊人的决定呢?
妠菲儿好不容易才挤进了巨大的人流,伊可和莫拉莫特在推搡中与他们分开了,只有明在身后,用高大的身躯紧紧地护住她。妠菲儿隐隐感觉到明对她的感情,或许有一点炽烈,或许有一点特别,他火热的身体在靠近她时,她也能明显感到自己的体温在上升。可是她却无法开口证明什么,若明单单只因为她和伊可的交情而对她照顾有加,那她似乎也太过于自作多情了。
终于能够看到神庙外的高台了,而此时神庙的僧侣和神官们,正在与法老王的侍卫激烈冲突,场面极其混乱。而年轻的法老王却静坐在宝座上,面对这样的场面,却岿然如山没有丝毫的动容。
僧侣们在地上跪拜着,不断祈祷并指责着法老王违背教义的做法,高台下也有许多群众,他们愤怒地附和着僧侣们的话,反对另立新神。然而法老王似乎充耳不闻,他一抬手,许多的士兵走出来。他们端着□□,将跪拜的僧侣逼到一旁,另一些人举起大锤,一下一下,将神庙的石柱敲得粉碎。
在这样的巨响中,人群竟渐渐安静了。
石块与碎沫飞溅,法老王的决心已无可动摇。
而此时,一个人却被押了上来,他光着头,穿着奴隶的绳裤,全身上下都是被鞭打的伤口。那红色的伤痕裂开殷红的血口,溃烂的脓血流便他的全身,苍蝇和不知名的蚊虫在他的身体变盘旋。虽然受到了如此折磨,他的眼神却还是闪着孤傲的光,嘴角扬起,似乎带着一丝诡异的嘲笑。
妠菲儿看见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不就是——莫纳海顿吗?”
有投靠阿吞的神官走上前来,他恭敬地拿出一张纸莎草的文书,一一宣布着莫纳海顿的罪行。包括他借阿蒙敛财、谋权、干涉朝政、私通外敌,以及囚禁神姊作为□□等等,字字珠玑言之凿凿,将莫纳海顿拉下神坛,变成了千夫所指万人唾弃的罪人。
而这位曾经站在埃及宗教顶端的男子,却默默低头聆听着。台下的民众们,也默默地望着他。
民众在政治的斗争中,从始至终都似乎在风雨中飘摇。
法老王最后宣布:莫纳海顿罪恶滔天,将处以“活祭”之刑,以令他的身体和灵魂,都将永堕炼狱,永无轮回之日。
民众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也没有呼声。宁静恰似最可怕的利器。
妠菲儿皱着眉头,在刺眼的阳光下仰望这他——莫纳海顿,他年轻有为,话不甚多,却有着盛气凌人的气势。他的骄傲、他的自信,或许要被他带向死亡,甚至带向那未知的下一世。或许没有下一世了吧?就正如奥帕所言,莫纳海顿很有可能躲不过阿努比斯的审判,从此魂飞湮灭。
莫纳海顿有政治的野心,却最终成了政治的牺牲品,而那些冤死的亡魂们,只有看着他永生永世承受的煎熬,才得以平息。
然而令她更加惶恐不安的是,莫纳海顿的眼神,似乎在盯着她看。
妠菲儿的心突然不安地狂跳起来——他在笑。
不知为何,他看着她在笑,那笑意穿过了万千人潮,直直戳进妠菲儿的心里。她害怕他,即便知道他已踏上死路,可他的影响却深深印进了妠菲儿的心里。或许,只有真正得到了莫纳海顿已死的消息,这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才可以平息。
宣布了对莫纳海顿最终的审判,士兵拖着沉重的铁链,将莫纳海顿拉下了神坛。随后,众目睽睽之下,法老王命人竖起了阿吞的雕像。这时候,妠菲儿和埃及众人才得以看见这位新神的“真容”:宽脸,有着和蔼的圆润线条;眼睛细长而深邃,以一种怜悯的姿态俯瞰着众生;嘴唇不薄不厚,隐约好似带着微笑……不同于埃及人民崇拜了千年的阿蒙神,阿吞神仿佛走下了神坛,少了一番庄严肃穆,多了一番怜悯慈爱。
可在这整个过程中,人群却始终诡异地沉默着,他们抬头看着这位新神,眼神却充斥着陌生与怀疑。年轻的法老仿佛在演一个人的独角戏,可他还是泰然自若,坚持完成了整个另立新教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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