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忆
顾云生觉得背脊一凉，然后飞也似的冲出去。用尽他这一生最快的速度，在夜色中奔跑。散乱的脚步声伴着急促的喘息，眨眼间他竟然冲出了数十米。快得像一道白色的闪电。
他漫无目的的奔驰，因为他甚至没有地方可去。也许快一脚是天堂，慢一脚就是地狱。一个疯子似的杀人狂在他背后喊打喊杀。他没有转身拼杀的魄力，但只要够快，他就能逃掉。
或许一切早已注定。哪怕他骑乘着奔驰的战马，也跑不过那影子，跑不过时光。昏黄的灯光下，是一道白色的影子。死亡的脚步，紧随其后。
终于，男人刀锋般的手指刺穿了他的胸膛。他像个被丢弃的娃娃，直挺挺的躺在地上……
“我这是死了吗？”顾云生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像是个封闭的盒子，他在黑暗中行走却永远也摸不到边际。
这是死灵的世界。死去的时间，死去的空间，甚至连空气都是死的。一切的一切都在这夜般的黑暗中死去了。
这是个与世隔绝的孤岛，流淌在时间之河外的水洼。
“你不该来这里。”低沉的男声在黑暗中响起，像是魔音穿耳顾云生被震得脑袋发懵。
一双巨大的金色瞳孔在黑暗中亮起。那双眼睛里燃着火焰，像是一轮金色的太阳。刹那间，顾云生置身白昼。
他下意识的后退，这片黑色的空间瞬间被火光吞噬，连空气都燃烧殆尽。
金色的火光，瑰丽而真实。壮丽的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
“你不该来这里。”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黄金般的金色瞳孔凝视着顾云生。四目相对，他的眼睛有如刀割。
“你是谁？”顾云生忍着眼睛的刺痛，大声叫喊。像是学生质问着老师。
“……”
一切又陷入死寂。
“不知道……在这里待的越久意识就会越模糊。最终，被黑暗所吞噬……你不该来这里。”它顿了顿，再一次催促道。
顾云生想一个人待在这么黑漆漆的地父母之外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一定很寂寞吧。他突然有些庆幸这么多年，除了父母之外还有别的人和他说话。
否则他大概会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这里。没人会想念他，也没人会记得他。好像这个世界，他从来没有来过。
“你太过弱小，很快你就会变得和他们一样。”
顾云生的视野骤然一亮，目光所触及之处皆是晶莹的白骨。哪怕它们死了多年他仍下意识的后退。
“快离开吧，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离开这里，回到你该去的地方。”金色的双瞳不厌其烦，像是慈祥的长辈在轻抚年幼的孩子。
“怎样才能离开这里？”顾云生有些惊讶，他没想过还能出去。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那么是谁送你来这里的？是谁？是谁？是……那个姓楚的小子！”天空中的巨眼骤然放大，仿佛记起了什么刻骨铭心的仇恨。金色的火焰在眼中流转。
“这么说你已经是个死人了？他为什么要救你？你和他什么关系？”
“不知道。”
“不知道？这样的话，我就算杀了你也没关系了。”
鎏金的炎火从巨瞳中涌出结成了一个金色的域。灼热的火焰在黑暗中升腾，顾云生仿佛置身火海。水分在体表极速蒸发，几秒钟后他就会变成一具焦尸。不，连灰都不会剩下。
世界真是奇怪，前一秒还聊得很愉快，下一刻却要动手杀人。顾云生有些悲伤，他几乎把它当做朋友。
但没有时间悲伤，他很快就会死去，在这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去见他那早死的爹娘。没人给他立墓碑，甚至没人知道他的名字。真是孤独。
气氛压抑的让人窒息。
“你想，做什么？”突兀的声音想起，有些不合时宜。黑色的身影从天而降，像是手持刀剑的神明。
他清清打了个响指。
缠绕着顾云生高温瞬间消散了，金色的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毁着。
“是你，是你！楚！墨！瞳！”巨瞳咆哮着一字一顿，像是只发怒的狮子。
“几千年不见了。你还是那么蠢的可爱。”楚墨瞳朝它挥挥手，热情的和它打着招呼。
楚墨瞳来了，带着他那绝对的力量。那抹杀一切，审判一切的力量。
“你不该对他出手的，他要是死在这里我会很困扰的。就算他再弱得可怜，他也是我选中的人啊。”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双眼睛。
“把东西交出来吧……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又是一个清澈的响指。
巨大的金瞳化成了无数飞散的流火。像是夜幕中璀璨的星辰，又像是散落人间的烟火。
明亮的火光一闪而逝，很快被黑暗所吞没。
楚墨瞳从天空缓缓落下，手里握着一只黑色的小球。不到巴掌大的黑球，贪婪的吞噬这空间的一切光亮。
“滴一滴血上去。”楚墨瞳静静的看着他，漆黑的双瞳不带任何感情。
顾云生有些紧张，他把食指塞进嘴里试了好几次没有一点反应。他怕疼……
“伸出手来……那只。”楚墨瞳一脸嫌弃的看着他那只沾满口水的右手，像是在看某种褐色条状体上爬动的蛆虫。
当然这只是出于顾云生的想象，除了那双黑得像宝石的眸子他甚至看不见对方的脸。
“你……”顾云生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他想说你再那么看着我信不信我贱你一身血。当然，他没那个胆子只能极不情愿的伸出左手。
楚墨瞳抓住他的左臂，水葱般修长的手指在他脏兮兮的掌心内轻轻一划。殷红的血从手中涌出，一滴一滴的滴在黑色是圆球上。
顾云生把左手贴在嘴边……然后肆无忌惮的舔了起来，好像多留点血他就会因为失血过多死掉。
黑球悬浮在空中，黑色的液体在球面流转。
顾云生死死的盯着那只黑球，他甚至做好了下一秒球内会有巨龙破壳而出的准备。
一秒，两秒。四周静得可以听到心跳的声音。
黑球化成无数的黑色光流，在顾云生诧异的目光中尽数涌进了他的身体。
黑色的数据在他体内翻涌，像是横冲直撞的黑蛇。他感觉无数的虫蚁在体内爬来爬去，尽情的撕咬着他的肉体。他疼得面部抽搐，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
杂乱的线条在顾云生的体表浮现，不断弯曲又重新拉直。痛感席卷着他的全身，细碎的汗珠从衣服上涌出。那张稚嫩的脸，在刹那之间变得狰狞可怖。
“啊啊啊啊……”他的骨头在体内折断，新的骨头从断处长出。撕裂般的疼痛在他身体的每一处不断放大，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他的脸色变得煞白，几乎马上就要昏死过去。
那些死去的线条，活了过来，精灵般舞蹈跳跃。一扇封印的门被打开了，支离破碎的画面在他眼前闪现像是被唤醒的内心最深处的梦魇。
堆积成山的白骨，整片天空都泛着血色。四处燃烧着焰火，人们在火海中翻滚发出痛苦的哀嚎。少女在废墟中祈祷，胸口插着铁青色的长剑。金色的人影在半空中扫视，嘴角挂着狰狞的笑……
大片的光影涌入他的记忆，用这离奇的方式讲述这段失落的历史……
潮水猛的将他淹没，水蓝得近乎黑色。他的身体在水中悬浮，世界安静得不像话，连自己的心跳都不听不见。一切的声音被潮水略去。
潮水中他似乎看见了一道白色的影子，顾云生本能的向着影子游去。一个男孩和他一样泡在水里，面容清秀的像是女孩。真漂亮。
锁链几乎戳穿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白色的衬衣早已破烂不堪。顾云生看得心寒，有种莫名的悲伤。他好像死了，他想。
微弱的光芒从水面射下，照在男孩清秀的脸上。顾云生看得有些着迷。
一丝蓝光透过水波，男孩睁开了他那双蓝得发光的眼睛。
顾云生没有在意那摄人的目光，甚至没有在意那双湛蓝的眼睛。那感觉到了男孩的悲伤，瞳孔中藏了千年的惊涛骇浪般的……悲伤。
他口中最后的一口空气被压入了肺部。很快，他的身体被汹涌的潮水和铺天盖地的悲伤。
他仰起头目光和男孩遥遥相对。男孩漂亮的蓝瞳正注视着他，像是与他送别。
画面再次切换。
一个白衣的少年端坐在高高的王座上，晶莹的白骨上满是鲜血。少年金色的瞳孔俯视着一切，银白的发上待着荆棘的冠。
画面戛然而止。
顾云生忽然觉得这张面孔似曾相识。
“该离开这里了。”楚墨瞳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
顾云生茫然是看着他，像是从漫长的恶梦中醒来。感觉，嗅觉，视觉都慢慢恢复。
“你看见他？不，你真的该走了。”
“需要我帮你做些什么。”顾云生不相信天上会掉免费的午餐。
“改变你所看到的一切。你，有那个资格。”楚墨瞳指了指上面。
视线变得灰蒙蒙的，顾云生这才发现一双巨大的骨翼遮住了整片天空。
…………
“你刚才似乎打得很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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