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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断心铃


当天晚上燕争帝依旧和辰池在太宁宫里一起住下,但守卫的亲卫却是换了一拨人。

        燕争帝将辰池抱到床的里侧去,自己披了衣服,去看书。

        辰池躺在床上,却忽然笑出了声。

        燕争帝听了,心情也是极好,便抬头柔声问道:“笑什么?”

        “我是觉得,看开之后,看什么都不一样了。辰台刚亡国的那时候,我拉着我二哥,只有我们两个人,靠仇恨活着,真的是太累了。”

        燕争帝顿了顿,忽然另抽出一张纸来,写了一行字。而后卷了卷,藏在自己的袖子里。

        辰池刚好看见,便问道:“你在写什么?”

        燕争帝道:“给朋友的一封信罢了。”

        辰池眯了眼睛。

        燕争帝唇角抿了起来。

        辰池虽然是平和了许多,甚至执念都淡去了,但在不明缘由之前,他不相信她会连复国都放弃了。

        甚至他不相信这些,他甚至怀疑,这是辰池所做的假象。他燕河奉甘之如饴没错,但燕争帝,却不能饮鸩止渴。

        而后辰池长出一口气。燕争帝的余光瞥见,她转了目光。

        他继续拿起书翻看。这书是在辰甫安寝宫里找来的,字里行间、天地留白,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

        字迹稚嫩,字却不稚嫩。这本书是前朝的《警示言》,燕争帝自问自己儿时,这样的书是绝对看不下去的,更枉论如此细致的批注。

        辰甫安在他心中的威胁骤然便大了起来。但这时候辰池忽然之间又说话了。她道:“小时候我经常睡在这里。”

        燕争帝不知道如何接话,便漫不经心般道:“为什么?”

        辰池道:“我和二皇兄的感情向来很好。我当年稀里糊涂被推上政治争斗,又稀里糊涂被人帮着握住了权柄。这个过程中,有人替我杀了大哥,而二哥,则是自己跟我道了别,然后就出宫去闯江湖了。”

        她顿了顿,道:“我发现自己和二哥之间的冲突的时候,几乎寝食难安。不光是不忍手足相残,更是知道我斗不过他。二哥虽然自小厌恶帝王之术,但是他比我聪明许多,很多我看不懂的地方,他过来瞄一眼,三言两语就给我讲清楚了。”

        燕争帝点头道:“他终究是帝子,再顽劣也有名师大儒撑腰。”

        辰池却笑道:“说到名师大儒,二哥最烦他们。小时候他经常给那些老头子取外号,藏了他们的纸笔。这些人大多是清流臣子,只好去找父皇哭。哭到父皇不耐烦了,二哥挨顿打,然后再去烦他们。”

        燕争帝心里一动。

        他从来没有想过,真的会有一天,能坐下来和辰池心平气和的聊天,还是辰池主动讲起她小时候的事情。

        辰池却忽然不再说了。燕争帝心头一滞,一面思量着自己到底是哪一句话说的不对,一面漫不经心合了书——但突然心里一坠!

        他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去,果然见辰池脸色苍白,额头上已结出了汗珠。

        似乎是感受到他过来,辰池的唇角抽搐般地弯了弯,她颤声道:“无妨。我……可能是有些热了。”

        这谎言显然很拙劣。现在已是八月,正开始转凉,辰池周围也并无太多被衾之物。但燕争帝也从来没见过这阵仗——他倒是见过军中将领受伤,知道后宫女人间争宠,种种毒辣手段层出不穷,总有人生不如死……可是那些时候,有军医,有御医,他也向来不放在心上。

        但是辰池……他看着辰池,一瞬间有点慌乱。

        他犹豫着伸出手去,想抱一抱她,但又不敢碰她,怕她会更疼。

        而这时他忽然发现,辰池竟然已经不能对他的动作做出什么反应了。他的手在辰池眼前晃了晃,那人却像是毫无反应一样。

        他只觉得后颈一凉,竟然也出了一手的冷汗。他刚定了定心神,便听到今夜看护辰池的五个亲卫站了出来,为首的一个冷声喝道:“大人,你要对三殿下做什么?!”

        燕争帝收回伸出了一半的手,道:“小池毒发了。你们快去把那个郎中叫过来。”

        那侍卫将信将疑向帐子里探了一眼,见辰池果然状态不对,警觉之意骤然又抬了一个台阶:“小武,你快去叫郎中过来。”

        说着自己上前一步,一面道:“三殿下,大人,多有冒犯了。”一面带着余下三人走上前来,一双眼紧紧盯着燕争帝和辰池。

        燕争帝终于在这样的目光下伸手去握住了辰池的手。那双手凉的像一块冰,仿佛握着握着,它就会融化一样。

        他心里打了个冷战,手上一松,力道又去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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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中捧着药箱蓬头垢面一路小跑着过来之前短短的几分钟里,辰池已经在剧痛下晕了过去。她身上的几处绷带已经渗出了新鲜的血迹。

        燕争帝正坐立不安,见了郎中过来唰的一声站了起来,道:“快来看看。”

        郎中出身平民,一见这阵仗,就有些慌了。他扑通一声跪在辰池病榻前,看了看辰池脸色,才小心翼翼坐了床榻的一小条边,伸出一只手去探她的脉。

        他脸色很是不好,这脉探了许久才终于睁开了眼睛。燕争帝比辰池那几个亲卫都焦急,立时抢声道:“如何?”

        郎中看了他一眼,双目无神,许久,扑通一声,向燕争帝再次跪下了。

        燕争帝一瞬间就出了一后背的汗。他捏紧手中辰池的手,冷声又问了一遍:“如何?”

        郎中颤颤巍巍道:“大人,三殿下身中不治之毒,恐怕已是……”

        他把头埋在地毯上,剩下的话,便不敢说了。

        燕争帝又问道:“什么毒?”

        “……断心铃。”

        燕争帝此前三十七年,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他稳了稳,道:“详细说说。”

        郎中没有抬头,道:“此毒……”

        这郎中说话一口一个省略号,燕争帝颇有些不耐烦。但记挂着辰池,没法,还是坚持着磕磕绊绊地听完了。

        听完之后倒宁可自己没有爆发出这么好的耐性。

        这断心铃是穆国特产的毒,具体制法谁也不知道。它最奇特的一点就是发作无常——不发作时,中毒者无论脉象、感官、气色,都与常人无异,但一旦发作起来,脉相便凶险异常,中毒者更是痛如血肉溃烂、筋骨寸断,甚至五脏也会渐渐虚弱,阳气大减,最终无力回天。

        只是听着,燕争帝都觉得这痛似乎化作了实质,令人触目惊心。

        那个郎中还跪在地上。他期期艾艾解释完了断心铃,已经不敢去看燕争帝的脸色了——他怕自己也被燕争帝一怒之下喂了断心铃下去——却忘了燕争帝手里,是没有这种毒的。

        此毒无解,所谓解药也不过几日几日吊着,不让人太痛苦罢了。但无论有无解药,四个月后,人就已经油尽灯枯了。

        燕争帝后背发毛,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从中毒到毒发时不能视物,要多久?!”

        郎中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战战兢兢算了一算,还是小心翼翼给出了答案:“大人,其间或许……要三个月罢。”

        燕争帝瞳孔一缩,脸上却还是不动声色。他听完,便道:“你下去,准备几味镇痛的药罢。”

        从中毒到身亡,不过四个月。

        从中毒到目盲,就占去了三个月。

        那么如今,似乎已经目盲了的辰池,大概只有一个月可活了。

        郎中退下后他近乎颓然地从袖中抽出那一小条刚刚写好的信,将其付之一炬。

        他既不可能在这情况下问那人要到解药,也不可能在辰池只剩一个月性命的时候为了她传书自己

        的盟友,只问几句已被证实的话。

        旁边负责护卫辰池的侍卫问道:“大人,这是何物?您为何无故将其焚烧?”

        燕争帝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燕桥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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