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看戏
男子说话气息呵在耳朵上,所触之处似激起一簇电流,萧然左耳瞬间麻痹。
她平静后退一步,不料却撞上了身后的百姓。
萧然目光直逼对方眼睛。
男子双目幽黑深邃,却看不到半点旖念。
“姑娘想起在下了吗?”他唇角微微勾起,几分试探,几分诱惑。
萧然面色岿然不动:“不记得了。”
男子笑意更深:“没关系,不知姑娘是否赏脸,我们换一个可以坐着说话的地方,慢慢聊。”
萧然侧头,看了眼还在屋内的豆花。
男子略微侧头,对身旁一灰衫男子道:“离沙,看顾好柳姑娘。”
她这才注意到对方旁边还有一人。而原本在一旁呆着,震惊于主子迷之笑容的离沙,回神恭谨道:“是。”
这大概又是一个被美色迷惑了的人罢。
不过顷刻间,萧然便道:“好。”
————
萧然本有脸盲症,见过一二面的人她不一定有印象。可由于对方眼睛给她的印象太过深刻,在对上目光的瞬间,她便记起来对方的名字。
余羡。
深邃到极致的黑色,便是深渊。
在他提出换个地方聊聊时,萧然脑海刹那闪过很多想法。
第一次见他,他和另外两人被追杀,而她当时蒙了十分严实的黑色面巾,识别度很低。除却目光对视外,两人之间对话少得可以忽略。
而昨天,那个曾出现于围观群众之后,道了句“好看”便消失的黑衣男子,应该也是他。
萧然觉得,他认出自己并非偶然,很有可能......自己被调查过?或是跟踪过?
对方上来一句“想帮她吗”一眼看穿自己心思。对于今天一事,萧然自问做不到无动于衷。因为无论在现代,还是在这里的十七年时间里,她一直都是平平静静地度过,从未亲眼看见这种丧心病狂杀人放火的行为。
可是,对方怎么会毫无条件地提出帮人?
权衡利弊后,萧然选择答应。
能帮上豆花最好,帮不上,能从对方口中套出点什么话也好。
同时,预感到对方身份怕是不简单,她便在心里暗暗提防着,路上始终对余羡保持一段距离。
————
客店门口围着满满看热闹的人,一个个伸着脖子,踮着脚,指手画脚评头论足。
老板也站在门口,只不过眼睛盯着的,是从店里面跑出来看热闹的客人们,生怕有人不付账趁乱跑了。
见有人来吃饭,老板还一愣,心说这时候还有人不看热闹,有心情来吃饭?可见着对方面容又一惊,男子黑衫女子白衫,俱是容颜绝佳,气华内敛。
客店老板莫名觉二人般配,真真是......
他突然暗恨小时候书念得少了,书上那成语叫什么来着?
哦!金童玉女,郎才女貌。
生意上门岂有不做的道理,老板笑脸迎了上去:“两位里面请。”同时还不忘眼色示意小二:看着点,别让没付钱的客人们跑了。
二楼靠窗座位,萧然面朝西,通过半身高的雕花窗栏正好能看见豆花家门口。
“姑娘吃些什么?”余羡翻着桌上红纸黑字的菜单,指尖压着红纸转了个圈,自漆黑的木桌上推给萧然。
萧然看了眼:包子、蒸饺、面条,都可以接受,便道:“随意。”
她余光扫在他压在红纸的那只手上。
手指白皙干净,修长匀称,骨节分明。指甲莹白,缓缓的弧度卡在指尖,不多一毫,看起来极其舒服。
余羡唤来伙计:“双份蒸饺、双份小笼包。”他看了眼萧然,“再加双份蛋花粥。”
有肉有蛋,有面有米,有干有稀。可以,这很早餐。
萧然右腿交叠在左腿上,手肘抵在桌面,双手交叉撑在嘴唇下方下巴上方——俨然一副谈判的样子。
而余羡则显得自然许多,黑色衣袖压在同色桌子上,不经意间滑出一段漂亮的手腕。
眼光顺着手腕慢慢又飘到余羡头发上。他用来束发的簪子也是黑色玉制,萧然心说原来是个黑色控。不过......或许换成白色的簪子更好看些?
余羡开口道:“姑娘既不认得我,那便容我重新介绍。在下余羡,数日前曾于浮山山脚遇险,幸得姑娘出手相救。”
萧然故作深沉般点了点头。
余羡不觉尴尬,深渊般的眼睛里带了几分探究:“不知姑娘姓名?”
她的名字?
萧然忽然记起......上次自己似乎借用了雷锋叔叔的姓名?
她迎向对方探究的目光,内心了然。
对方想来对"雷锋"这个名字查探过了,要么查无此人,要么有重名的但和她的情况对不上。
她笑了笑:“我叫萧然。”
我叫萧然,而不是,叫我萧然。
“萧然......”他眼中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萧然萧然,满目萧然,姑娘的名字和性情倒是不太相符。”
“余羡余羡......”她眼中带着点淡淡的挑衅,“空余羡慕,还是说阁下羡慕水里的鱼儿?”
余羡眼中的深渊一霎变得汹涌。他敛了敛眼眸,余光看见小二端着早点向这边走来。
“先用早点。”他道,“其他事情我们稍后再谈。”
————
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和蒸饺,隔开了二人视线。
萧然夹起一个饺子专心吃着,心说余羡还挺懂事儿,让吃完饭再说事情,是怕她听完后吃不下去吗
想到余羡这个名字,隔着氤氲的蒸汽,她低头,唇角微讽。
估计是化名吧......
一个人名字往往不是自己决定的,若有人问起名字的含义,一般人都会回答是谁给自己起的,又是什么含义,而余羡的反应,她觉得不太对劲。
中途双方都没有说话,萧然略感压抑。
并非因为不说话而感到压抑,而是她在外人面前,吃饭放不开——咀嚼时嘴巴紧闭,喝汤时安静不发出声音。
一顿饭煎熬地吃下来,萧然额头出了些薄汗。
“说说看。”她擦擦嘴,向窗外看了看,“怎么帮?”
“不好奇我为什么选你吗?”余羡忽然问道。
萧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看了他一眼道:“不好奇。”顿了顿,又道,“毕竟昨天,我是唯一一个管闲事的人。”
她目光透过窗台,投在仍未散去的百姓身上,突然开口:
“你看,有多少人正盯着那扇门,他们现在或感叹或同情,可在隐秘的内心里,无法压抑着的,是一种残忍又恶毒的好奇。他们好奇一名遭受惨痛经历的女子,从门里面出来的一瞬间,她的表情,动作,会是什么样子的。”
余羡没看窗台,他静静注视着对面的女子。
逆着光线,萧然部分脸被埋在阴影里。她交叠的腿已经放下,双手随意放在腿上,坐姿端正,眼神锋利。
萧然侧头便发现余羡盯着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暗骂自己太久没装逼,一时没忍住。
她目光稍微柔和下来:“现在,该说正事了。”
————
二人出来之时,正是豆花开门之时。
抵住的桌子从里面被移开,“吱呀”一声,众人的心也提了起来。
焦黑的门被缓缓拉开,缺了一块的门像一张豁掉的大嘴,丑陋地嘲笑着一切。
豆花慢慢抬头,面对着周围一切灼热的目光。
她的头发上,脸上,衣裳,全都沾了灰,身体微不可见地颤抖着,走至百姓所围中间场地。
她张了张干裂的嘴唇,近乎梦呓道:“为什么......”
“你说什么?”有人看见她张嘴,却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我问为什么!!!”她突然咆哮,撕心裂肺。
百姓们冷不防这一声咆哮,心脏皆是一震。
“我问为什么!!!为什么!!!”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划过满脸的灰尘一道深深的印痕。
“为什么你们不拦!!!”
“为什么你们不立刻救火!!!”
“为什么你们现在还站在这里!!!”
她突然喘不上气,过度嘶喊,瞬间失声。
跪坐在地,她用力地喘息着:“你们......还站在这里......”
她捂住双眼,似乎泄了力气,疲惫道:“还在这里......”
“看戏......”
————
萧然站得稍远些,但字字句句,都打在了心尖上。
那个昨天街头被人欺负,仍不愿怪罪围观百姓的姑娘,今日,终于歇斯底里地质问出来。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萧然心一凉。
她慢慢转头,看向余羡。
他就随意地立在一旁,随意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萧然忽然开口:“为什么今天提出帮她?”
为什么选今天,而不是昨天,悲剧发生之前。
余羡侧头,内心微讶于眼前女子的敏锐,眸光晦涩:“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萧然闭了闭眼,只觉得有什么堵在胸腔,快要喘不过气来。
若是昨天......
若是昨天,这家人的悲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昨天不帮,是因为情节“太轻”——对着姑娘调戏几句,官府基本上不管,除非是......
出了人命。
而不让官府出面,又怎能实现......他的目的?
余羡眼光淡漠:“世间与我不相干的事千千万,如何管得来那么多。”他停了一会,又道,“怪我吗?”
萧然按揉着太阳穴,似笑非笑:“不怪。相反的是,我十分同意你的观点。况且今天,如果没有你找到我,提出有把握地帮她,我可能......”
她抬头,望着他的眼睛。
透过眼睛,她望见自己当时内心的想法。
“不会帮。”
“所以......”她笑笑,“今天的你,和我,和这群看戏的,没有区别。可是明天,或许就不一样了。毕竟,你我也算是变相的——良心未泯。”
余羡略微动容,深渊般的眼睛竟泛出点笑意:“那——”
“不如我们今晚,就去做些良心未泯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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