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缘起
团结镇。
正值中午,暖橘色日光洒在来往的行人脸上,映得人们多了几分喜色。
萧然提着钱袋,小跑进了一家酒铺。老板娘见到她,立刻扬起笑脸,蹲下来,摸着她的头发道:
“小然啊,又来给你家老头子买酒喝啊!”
萧然笑着,唇角下方露出一个梨涡:“是的呢,张婶,要两斤糯米酒。”
“好嘞!你家老头子真是的,每次都打发你这么小的孩子来!”张婶笑骂着,递过来一个小酒坛子,“小心点,拿好啊。”
萧然解开钱袋,正想给钱,张婶却摆了摆手:“不用哩,你家老头子前几天治好了我小儿子的发热,酒你就带回去,算是我们家谢谢他的。”
萧然点点头,谢过后抱着酒坛子一颠一颠走了。
————
类似的事情她早已见怪不怪。
镇子很小,老头子开的是镇上唯一一家药铺,小镇百姓看病都去他那里。老头子收费极低,偶尔遇到连诊金也付不起对的百姓,他便不收。
淳朴的百姓们投桃报李,便会经常送他一些生活基本的东西。而他们知道萧然是老头子养大的,一般便直接把东西送给萧然。
老头子在萧然懂事后,和她说过她的来历。
今年她十岁。
而十年前某天,老头子外出游历。适逢当夜下雨,且有愈下愈大的趋势,他只好暂居破庙之中露宿一晚。翌日一早,老头子被生生冻醒,原来雨水的深度已漫过破庙,他的衣衫几乎全湿了。
老头子向往外走去,水深也渐渐漫过膝下。
他所处的地方位于湘江上游的一片树林中。因湘水水流湍急,故在上游修有堤坝。而林中本有一条名为玉河的河流,为湘水的分支,平日里水流平缓。可现在整个树林都被淹没,早已看不见原来那条河。林中枝干稍细些的树木,都被湍流冲倒了不少。
他捉摸着,莫不是堤坝失修?好奇心促使他想去前方看看,结果一抬眼间,见着一半倒不倒的树枝头上似乎挂着个东西。
走近一看,竟然是个装着婴儿的篮子,幸亏细密的枝条钩住了篮柄,没有立刻被水流冲走,但此刻也是摇摇欲坠。
老头子赶忙上前一步,小心地取下篮子。
红色防水质地的布料没能防住脸,裹着的婴儿小脸苍白,皮肤也因被水泡得太久而皱得厉害,几乎没了呼吸。
他有些疼惜地把婴儿抱在怀里,摸着冰凉她的脸颊,又看着眼前萧索的景象,不禁叹了句:“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矣。”
忽而婴儿的脸色渐渐红润,呼气也变得均匀。老头子暗赞神奇,于是淌着深水,把她带了回去,并为她取名,萧然。
想到这里,萧然古怪地抽了抽嘴角。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个孩子,估计是真的死了。
同样是十年前,萧然还在现代过着安逸的大学生生活。正逢暑假回家,不想却在路上淋了雨着了凉。到家后,她便难受地一头栽在床上。
大脑昏昏沉沉,身体也变得忽冷忽热。萧然咸鱼一样趴在床上,只觉自己就像趴在小船上,正被水流冲的摇摆不定,天旋地转。
昏迷之前,她喃喃道:
“妈,我好像发烧了......”
......
混沌中只觉意识被一股无形的物质拉扯着,一丝一缕地向某个方向蔓延。四周漆黑,萧然竟不清楚自己有没有睁眼。朦胧之际,似有悠长声线牵引,意识如招魂般被声线勾去,后逐渐有了凝实之感。乳白色的光晕附在其上,如一枚圆润玉白的蚕茧。模糊中似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随后萧然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睁开眼,她看见有深蓝和浅灰交织的布幔悬挂在上方。布幔未遮住全部视线,她缓慢转头向外看去,只见不远处摆着一小排棕红色中药柜,药柜正前方对着同色系木门,镂空处糊着白纸。
室内用具简易朴素,多数由木头制成,地面则用泥土夯实,凹凸不平。
一霎千万种念头呼啸而过,萧然嘴唇动了动,张口喊出一字:
“妈!”
谁知她听到的却是“哇”的一声。
她悚然,声音再次千回百转欲从嗓子里发出:“卧槽!”结果回应她的又是“哇哇”两声
。
这回彻底懵逼了。
萧然僵硬地低头想看看自己,这时一道男声传来:“呦,怎么哭了?”
唰的一下,布幔被完全揭开。略微刺眼的光线照得她条件反射般眯了眯眼,可随即又被一片耀眼的银色闪瞎了眼。
如绸缎般光亮似冰丝般质感的白发垂到萧然眼前,在阳光照耀下如流水盈盈发亮。
男子疏朗眉目下一双黑亮狭长的眼睛,而眼角浅浅的细纹增添几分沧桑之感。
她闻到男子身上一丝药味,又见他唇色较常人稍淡些,猜想着这人身体可能不太好。
男子以标准的婴儿抱抱起她,朝外喊道:“阿花,给她喂点奶。”
“......”
萧然终于确定她现在的身体是个婴儿。她下意识想咬自己舌头,却感觉到自己连牙齿都没有长出来。可所见、所听、所感又如此真实,一霎震惊、兴奋、怅然和未知的恐惧席卷而过。一边因自己有生之年赶了把潮流,穿越了一回而兴奋不已,但又不知自己现代的身体如何了,父母朋友又是否会为她担心......
出神之际她嘴里忽然被塞了个软软的东西,一股奶香味在唇舌间蔓延开来。
诸多念头多想无益,还是先看看情况再说吧,于是萧然便沉沉地在奶香味中睡去了。
之后,她在这个小镇一呆就呆了十年。
这十年内,说话走路读书写字,无一不是老头子所授。而老头子开的药铺,萧然从小便在一旁观摩学习,老头子也会时不时提点她。
据萧然观察,老头子有三大爱好:看病、弹琴、喝酒。一天看病结束后,便自己一人弹会儿琴,每次只弹一首曲子,久而久之,萧然也会了。
老头子告诉她,学医可救人救己,通乐可陶冶情操。萧然每每暗赞:这个逼装的好。
只有一件事,萧然是插不进去的,那便是在他喝酒的时候。
————
妙春堂。
妙春,取妙手回春之意。萧然觉得,单从取名上看,老头子也是个人才。
放着妙手堂、回春堂这样好用的名字不用,单单取了一首一尾两个字,乍一听还以为是......
妓-院。
她在门口处便唤道:“我回来了!”
里屋传来熟悉的男声:“嗯,酒带回来了吧。”
“带了。”
挑开藏青色布帘走进,一身着深蓝衣袍披发的男子正闭着眼,盘坐在床铺上。
萧然将酒放在桌上,挨着桌边坐下,眼睛无聊地盯着床铺边披散的白发。
从小到大她最好奇的就是他这一头华发,想必老头子名字便是根据这特征得来的。
萧然仍记得当年,在她还在学说话的年纪时,老头子曾对她说:“我但望你日后不要如我这般,被这世俗礼节层层束缚。”随即他又笑了笑,“来,跟着我念,老头子,老头子,老头子......”
她觉着,白发还是挺有个性的。
总好过光头吧。
老头子睁开眼睛,便看到正在出神的萧然。
他下床走到她面前坐下:“想什么呢?”
萧然一愣:“没什么。”
他随意取出两只小碗,倒了糯米酒:“来,喝一杯。”
萧然略微惊讶地望着他。
老头子喝酒时,周身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单独分割出一个空间,谁也进不去的那种。虽一起生活了十年,萧然每每在他喝酒时,都会自觉退出,好留给他一个人的空间。
压下疑惑,萧然声音清脆道:“小孩子怎么能喝酒呢?”
老头子将一小碗推至她面前,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还是小孩子?”
萧然心中一动,面上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用乌黑发亮的眸子疑惑地盯着他。
“我毕竟看着你长大,觉着你从小便与寻常人家孩子不同。你听话懂事,性格也好,又聪明,而且......还懂得看人脸色。”
老头子执了小碗,目光凝视萧然眼睛,微微笑道:“这些年我一喝酒,你便离开,也不曾有机会一起喝。今天是糯米酒,就算是小孩子,喝一杯也不会醉的。咱们也算半路父女,今日不喝,说不定以后......”
他不说话了。
萧然垂下了眼睛。
她觉得今天老头子有些奇怪,说话说道一半便停住。
今日不喝,后面半句会不会就是以后......
没机会喝了。
老头子目光移向窗外。
光线透过青翠竹帘晕开眼前一片朦胧,他的声音也有点恍惚:“有些事也该和你说了。”
萧然坐直身子,捧起面前酒碗,目光盯着碗中微微荡漾的酒纹。
他顿了顿,斟酌道:“在你小时,我曾与你说过,你是我捡到的。”
“但是我很欣慰,你从小并未因此自卑过。这几年日子过的虽平淡些,倒也舒适。只是现在......有些旧事我不得不去处理,而你现在太小,跟着我的话,诸多不便。”
萧然还未说话,老头子自怀中取出一物递予她:“这便是当初捡到你时,缠绕于你腕上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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