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不过是俳优罢了
他的眼神仿佛飘摇了很远。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长时间,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他只是怀了最终的一个念头罢了。
我要去找到他,让他知道他自己是何等的用人不淑,我要让他知道他是怎样耽误了我的宏图大志,我要让他知道,我要让他向我道歉,为我空有才华却只能饮憾而终道歉,为后人依旧误解了我的一世,依旧不可知我的雄心而道歉。
我那一辈子,自打入朝为官以来,什么时候真正快乐过一天呢?
看似恩宠胜于诸人,实不过俳优之待。
当他拨开那群人的时候,疯了一样想外面跑出去时,他又好像回到了自己最风华正茂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他还没有经历为官的波折,意气风发,昂头挺胸地像一只高傲的梗着脖颈的白天鹅,一步一步地趾高气扬地踏上那高高的石阶,在众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把头扬的更高,还不忘对后面抬着自己自荐书的两名壮丁使着眼色,那眼神分明是
“快点儿快点儿,不就是三千块儿竹简吗,这还抬不动!”
……你丫过来试试!
东方朔向前跑着,护城河水渐渐地浸湿了他的鞋子,秋水冰冷,却毫无察觉。
“我东方朔,”那个意气风发的东方朔站得笔直,清了清嗓子后才猛然开口,青年人清亮的话音震得宫殿都嗡嗡作响,让那些年纪大的老臣们都被吓得哆嗦一下,留得很长的白胡子也战战兢兢。
“我东方朔,”护城河水冰彻入骨,他茫然地低头,看着前方被河水搅碎了的星空,跟着记忆里的自己话语相叠,不同的,只是那话中的木然和苦涩,四周的寂寥,周围的水雾都凝结了一起,不为他的落魄而动摇半点。
“如今已二十二岁,”洪亮的声音持续着震荡在东方朔的脑海里。
“如今,已二十二岁。”他的眼前,河水慢慢退却,那个峨冠博带的青年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容颜,却在双瞳里闪着如今的东方朔没有的神采。
那相信未来的神采。
“身高九尺三寸。双目炯炯有神,像明亮的珠子,牙齿洁白整齐得像编排的贝壳,勇敢像孟责,敏捷像庆忌,廉俭像鲍叔,信义像尾生。我这样的人,应该能够做天子的大臣吧!”
“做天子的大臣,做天子的大臣……”
他喃喃着向前趟着水走去,河水渐渐齐了他的前胸,他惨淡的笑着,风吹着他的前额发,也吹着面前的河水,阴郁慎人。
“陛下,那东方朔托人给您带句话。”
“哦,”坐在榻上的帝王手持竹简,听闻此言嗤笑了一声,“他都是重病的人了,还能说出什么话来,莫非是让寡人再赏赐些肉给他?”
“陛下,”跪在地上的使者只得继续禀报,“那东方朔说,《诗经》上写过‘营营青蝇,止于蕃;恺悌君子,无信馋言;谗言罔极,交乱四国’,希望您能远离那些巧言谄媚之人,斥退他们的谗言。”
“嗯?”榻上的君王坐直了身子,惊讶道“他东方朔还能说出这样的正经话来?”
他东方朔,还能说出这样的正经话来......
东方朔扯扯嘴角,无声一笑。
“东方朔,你站住!”哪吒陡然间飞身下来,翻腕子把东方朔手腕抓住,“你半点法力也没有运起,你这样是想不要命了吗!”
“命?”东方朔呵呵一笑,“哪吒大神,我做凡人时,是个彻头彻尾的糊涂虫,”他看看自己被哪吒固住的手腕,脸上更是对自己极深的嘲笑,“做神仙时啊,这么多年半点可用之处也没有,法力也低的可怜,不过是仗着师父才狐假虎威,背后论起我,哪一个不说我是个一事无成,混吃混喝的匹夫?”
“师父说我有心结,叫我下凡去找刘彻的转世,可是即便是如今找到了,又有什么用呢?”
他的脸上现出绝望的笑意,“哪吒大神,神仙无法再入轮回,我也不想再转世为人了,我活了这么久,没用了这么久,求你,给我个痛快,莫要收集我的魂魄,让我就此魂飞魄散。”
“什么!”哪吒心中一惊,映着月光,看见东方朔的脸上分明是将死之人的冷然。东方朔的心结故缘他也略知一二,只是即便是如此,何至于到了这般求死的境地来?东方朔固然带着为凡人时的怨气和不甘,但几百年都过了怎么就突然在今日爆发,莫非……
他暗叫不好,就在这时也不知东方朔从哪里来的一股子邪力,竟然硬生生地趁他这一晃神的功夫挣脱了他的手,跌跌撞撞向前面跑去。
“东方朔!”哪吒急忙向前追赶,可明明只差着一臂的距离,却怎么也追不上。“可恶!”哪吒那一定神,眼前水雾如墨,只能听到“哗哗”的流水声,再也看不见半个人影。
“好个妖孽,打量是趁大圣兄长不在,我李哪吒就是好欺负的了吗!”哪吒冷笑一声,伸手变幻出自己的火尖枪,单足向下一踏,一跃而起悬空立于水面之上。周身衣物瞬间化为红色甲胄,金黄色的肩甲上兽首狰狞,黑色战靴上红色暗纹神光微现,凌凌水波之上好似着了血红色的火焰。
“三太子爷当年降万魔,杀九龙的时候,还没你这不知好歹的妖孽!”
他的眼中本来现出嗜战的火苗,忽然想到一事,眼神中又透出几缕担忧,神色一变,□□一挑,黑雾中隐约现出宝物华光。
东方朔那边已是危极,谁知这妖物又会不会趁我不在对凌空一个人下什么黑手吗!
为今之计,速战速决!
沉香走到山峰,天已经蒙蒙而亮了。
这一山上来,如同一场梦魇乍醒,沉香的额上是层层冷汗后的阵阵清凉,衣衫浸湿,浑身都在隐隐约约的颤栗着。
是害怕,还是兴奋?
沉香深吸一口气,站在半山腰上看着那启明星闪烁。
终于要到了。
沉香忽然觉得心中安然。
盼了那样久,等了那样久,沉香不是没有想到过自己真正达到目的时的样子,他曾经幻想过是不是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会激动的握不住自己手中的神斧,双脚踏不稳自己脚下的路。
可是,一切都还是好好的。
沉香驾起云头,站在华山山顶之上,举起了斧子。
神斧上的花纹祥瑞出彩,落下的一刹那和初升的朝阳鲜红色的光芒混在一起,人也好,斧子也好,在这炫目的朝霞中都变成了金色的剪影。
什么是永恒,什么是瞬间呢?
沉香知道时间在神仙眼中的概念,凡人的一瞬对神仙而言是不小心洒出的一滴茶水,而神仙的一瞬对凡人而言则是转眼间的沧海桑田。
可是,对沉香而言,此时的一瞬间便是永恒了。
他看到了时间的样子,是华山在一眨间变为两半,是万里云霞在眼前缭绕,是母亲素色的衣裙翻飞,含笑立在云端的容颜。
他终于办到了。
“不好!”大圣忽然之间从椅子上站起,陡然变幻身形,只留下一句“俺不叫你们,千万别走出去!”就一道金光不见了踪影。
“大圣!”刘彦昌急忙想要追出去,被自己那个舅哥按下,冷冷开口“悟空这么吩咐定然有他的安排,莫要多问,听着便是。”
“师父,您来啦!我娘亲”“三妹子,”大圣见三圣母要对自己施大礼,慌忙搀住,面容沉重,“三妹子,你如今刚刚出的牢笼,俺老孙还有些事要在这里料理一下,你和沉香就此赶紧回去,也好早日一家团聚。”
三圣母和沉香本来正是欣喜时节,如今见了孙二哥脸色不禁一愣,三圣母刚想要开口早被大圣摆手拒绝,念诀捏出一道法旨,“三妹子,事情紧急,俺只能做主了。”话音刚落,三圣母和沉香脚下即生成一道云祥,不由分说就将他们带着往山神庙方向飞去。
“师父,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别说了。”三圣母看着孙二哥的背影,面上现出在沉香面前少有的严肃。
“他的决心,他的决定,劝不得,阻不得。”三圣母的脸上现出担忧,“二哥以一人之力全部担起的因果,如今这是要都来了吗?”
“可是,那杨戬不是号称显圣真君,为什么不来帮他!”
“孩儿,”三圣母回头,一声苦笑,“若是我告诉你,除了大圣,谁来都会成为他的拖累,命丧于此,反会被妖物利用变本加利更害了他呢?”
见沉香愕然,三圣母苦笑着,眼中含泪。
“神仙也有旁人不知唯有自己独处时才会舔舐的伤口,这些伤口藏不掉,抹不掉,终会化成自己千秋万代都除不掉的软肋,一旦被人拿捏,其祸深远。”
“这三界,敢直面那个过去自己的,只有孙二哥一人而已。”
人有劣根,其实放眼世间,越是心思沉重之人活得便越是艰难,如此倒不如那洒脱至性的人,为恶为善都是坦坦荡荡,没有邪神可乘之机。
话虽如此,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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