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天，没追到
服装话题的结束十分仓促——阮沐以孟清桓穿越过来十分疲惫为由，把他赶到客房去睡觉。
孟清桓飞升时抵御了九九八十一道天雷，也确实疲惫至极，到了客房衣服都没换，挨到枕头，努力蹬掉鞋子，下一刻就陷入昏迷级的沉睡。
说来孟清桓真的很神奇。按常理，修真丨世界里无人能够飞升。盖因仙法沦丧，魔气肆虐，整个世界都是血淋淋的弱肉强食。据系统介绍说，这方小世界已经万年没人飞升成功了。
所以孟清桓到底是怎么穿越过来的？不知道。
阮沐是任务完成后借着“飞升”借口跑路的屑，因此对真·飞升十分好奇，有心问出其中的玄机。然而孟清桓一睡就是一整天，完全没有苏醒的意思，阮沐让机器人管家多多注意，她又在客房铺了几百颗灵石应急，之后就忙她自己的事去了。
孟清桓醒来的时候，天边昏亮，是阳光尚未照亮天穹的黎明。他睡得有些迷糊，在足够灵气的滋养下有继续睡下去的冲动，但生物钟又让他下意识撑起身体。
陌生的环境，他瞳孔微缩，下意识想拔剑——
下一刻他记起来，他的本命剑在护他飞升的时候已经被天雷劈毁。而他飞升后遇到了阮沐。
他们似乎说了什么，阮沐和他说话时一直是挺活泼的样子，但那时候她的身上似乎有一股冷气……她偏偏还穿着看起来更显得冷的短衣，以至于肌肤有一种冰一样的白。这里是阮沐的住所，是她最本真的模样。
大概仙界确实崇尚寒凉？但被褥又暖和到让人昏昏欲睡……孟清桓犹豫片刻，还是起身。他早上有练剑的习惯，近乎本能。
努力从堆得到处都是的灵石中清出一条路，孟清桓摸索了一下，把门把手往下一摁，开门。
房间外的灵气稀薄不少，孟清桓适应了一下，预备拿惯用的木剑练剑，后知后觉发觉随手放木剑的须子空间也被天雷劈毁。
孟清桓睡一觉清醒了，悚然惊觉，自己虽有化神修为，但这个世界灵力不丰，他眼下怕是连炼气期的法术都难以用出。现在浑身上下，他除了已经被自己剪坏的衣服，只剩一副躯壳。
……他总不能一直让身为徒弟的阮沐收留他，但他能做什么呢？
孟清桓在院子里练了一段空手剑后，见到睡醒的阮沐在门口伸手招他，便回屋里去。
阮沐一身粉色的毛茸大衣，看着十分暖和安适，相比之下，他一身被自己剪掉的t恤和短裤就显得十分寒碜。
阮沐倒是精神焕发的样子，在前带路：“师父你睡了一天，比较需要灵力。我把这一栋房子整了一下，你之后住这边吧。”
孟清桓懵着跟阮沐穿廊走到另一间别墅里。
扑面而来的是熟悉的灵力波动。阮沐回过身，笑眯眯地说：“模仿师父的洞府做出的灵阵，能稳定产出师父需要的灵力——怎么样，有什么地方需要改的吗？”
孟清桓感受着澎湃而熟悉的灵力，又看看语调轻松写意的阮沐，更加傻住。
他对徒弟在修炼方面的印象一直只是不务正业，相处时修炼以外的细节远比修炼本身多。
他还记得自己假借送给所有弟子的名义，特地特地送给她的会开白色小花的灵草盆栽，因为阮沐说这种灵草能治跌打损伤。
阮沐在奇怪的地方知识渊博，有令人纳罕的成就，在修炼上却一直尔尔——阮沐是五灵根，天赋资质有限。
孟清桓之前对徒弟阮沐的印象大抵如此：修炼不行，但除了修炼都很厉害，很可爱，不过用可爱形容她又总觉得浅薄。孟清桓认为自己对阮沐的印象还能刷新。
现在也确实刷新了——依附灵脉、保证灵脉的灵力能源源不断而不枯竭、历代掌门花费上万年不断修缮完备的生灵阵法，阮沐一天就拼出来了？！
在显然没有灵脉（在他的感知中，别墅下头的山腹甚至是被挖空的状态）的情况下，阮沐是怎么拼出生灵阵法的？灵力的源头是什么，如何保持运转？
孟清桓思索了半晌，最终选择放弃……他是剑修，在阵法上粗通而不精通，要他琢磨着怎么劈毁防御阵法完全没问题，但要他造出高深阵法，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阮沐已经走上二楼，进入别墅主卧，再推开贯通的衣帽间木门。她似乎对自己摆出的阵法毫不在意，相比之下，似乎是目标点更让她挂怀——
拉开衣帽间铺满墙壁的柜子，阮沐笑眯眯地指着错落有致摆放在柜子里的几十套衣裤：“都是仙界的衣服，建议在机器人管家的指导下穿戴。”
一旁毫无存在感的机器人管家闪烁蓝光，秀了一下存在感。
阮沐说完就准备离开：“有问题问机器人管家，然后什么时候换好衣服……同时有心情出门的时候和我说一声，我顺带带你去派出所做个身份证。”
孟清桓：“有问题能问你吗？”
机器人管家闪了闪蓝光：“我是当前市场上最受欢迎的智能机器人，可以通过最低级的图灵测试……”
孟清桓完全没理会机器人管家的机械音，只看着阮沐。阮沐笑了笑，耸耸肩：“当然可以，毕竟我是你徒弟嘛——如果你现在真的要我教你穿衣服的话。”
教、教他穿衣服？！
孟清桓：“……！”
阮沐噗嗤着笑出声，十分促狭，完全没有徒弟的样子。
孟清桓默默选择忽略，左翻翻衣服右翻翻衣服——他从口袋里翻出一张纸。
机器人管家接着闪蓝光：“滴，账单读取中，已记录，本易若荣品牌服装价59999，打折价59998。同时购买易若荣品牌衣服总价为1002341元。”
孟清桓终于把注意力从阮沐和眼前的衣服上离开，看向机器人管家：“这么多钱意味着什么？”
机器人管家：“一套小房子，十套店面的租金……”
阮沐打断机器人管家的阐述：“差不多就一颗上品灵石的价格，怎么啦？”
四周充沛的灵力还在运转，不知道是多少上品灵石——金钱堆出来的。孟清桓一下子只憋出四个字：“——太慷慨了。”
阮沐不解地歪歪头：“慷慨点有什么问题吗？我并不缺这些，徒弟回馈师父也总是没错的。”
孟清桓：“你觉得是徒弟回馈师父吗？”
阮沐：“啊……你觉得不是，那就不是？”
孟清桓看着阮沐，阮沐依旧是近乎吊儿郎当的微笑。他的心下禁不住抽跳。
可能剑修的性子就是会直一些，有疑惑的就问，有不懂的就说，赶巧，他来到陌生的环境后，需要新的身份认知。他只认识阮沐，于是他从阮沐身上索求认知。
“我总觉得，我们现在的关系……”
阮沐却已经笑出声，凑近他，拍拍他的肩膀：“不管是什么关系，反正我暂时先养你啊——又不是养不起。这里不是仙界，之后你再飞升或者怎么样，都可以，我这个徒弟反正是已经完成任务啦。”
孟清桓一时无言，天就这么聊死了。
阮沐：“快去换衣服，我这不养黑户——还要去派出所呢！”
孟清桓被赶进衣帽间，和依旧在闪烁着蓝光的机器人管家一起。
机器人管家努力履行职责：“客人，需要我帮忙换衣服吗？”
孟清桓并不是在意钱财的人，但他现在身无分文，花的都是阮沐的钱。于是他也开始不由自主在意起来。
孟清桓：“管家，你的价格是多少？”
机器人管家：“按照主人刚才的说法，二十颗上品灵石。”
孟清桓：“……”
孟清桓：在壕气中逐渐麻木jpg
对于孟清桓来说，阮沐一直不能带给他“她是我徒弟”的实感。
第一次遇见阮沐时，孟清桓还是剑崖宗里的寻常弟子，跟着师兄师姐们追查魔界踪迹。
孟清桓藏了一点私心，提议回到他的家乡去查。当年魔人肆虐，他的家乡被殃及，屠戮满村。他想寻找纪念……也怀了有幸存者的奢望。
一般来说，被魔界肆虐过的地方只有焦土，但他心存希冀。剑崖宗的师兄师姐拗不过他，给了他几个护身符，就让他自己去了。
然后，孟清桓看到了奇迹——
道路整洁，房屋簇新。不少人热火朝天地干活，种地、炼铁、买卖……魔气依然有着残余，不过被各款灵草压制住，萎靡到即将消亡。
甚至开辟出了专门用来散步用的广场，一些孩子坐在广场上玩着奇巧的玩具。
孟清桓认出了邻居家的妹妹，她此刻已经十一二岁，在认真地雕着木头，看样子是在刻玩具。神情认真，没有阴云，昔日的风波没有在这片土地留下太惨痛的伤痕。
广场的尽头，一个姑娘忽然看向他，于是他也不由自主被吸引注意，往那头走去。
那边十分热闹——
“阮妹子，我家今天摘了一篮子草莓，你拿一捧去哈！”
“姑娘，谢谢你装了水车，我这边摘了点水葫芦尖儿，清脆可口，姑娘你拿着，得空吃着玩。”
“师父！这句公式我看不懂，什么是‘九九八十一’啊？正常不都是说‘九九归一’吗？”
那个姑娘有条不紊地一个个回应：“诶，好嘞，我就不客气了，都收了哈——你别叫我师父啊！九九八十一是数学公式，九九归一是修炼法门，不要记混啊！”
这是孟清桓见到阮沐的第一面，并不是最后一面。
孟清桓在他的家乡待了几天。
他并不知道，如果阮沐不在，他的家乡会是一片惨淡的死寂，翻邻居家地窖的时候他翻出饿殍，通过衣服勉强辨认出那是邻里的小妹妹。翻村长家的时候他翻出书信，书信上村长不断示警，而仙门不断搪塞，坐视村庄被屠。
当然，他同样也不知道阮沐怒骂系统穿越节点的不靠谱（穿越节点是他家乡刚被魔界屠毒殆尽的时候），他只震撼、惊叹着眼前的场景。
他晃悠第三天的时候，阮沐找到他：“这位剑崖宗的弟子，你不用惊讶的，”她理所当然道，“这里灵力丰沛，稍微努力一点就能亩产五千斤起，分分钟能奔小康，之前能治得那么差反而令人惊异。”
孟清桓听不懂“奔小康”是什么意思，他近乎本能地辩解：“但是有魔界来骚扰……”
阮沐点点头：“这确实是个问题，我现在筑基期的能力，只能抵御普通的骚扰，如果魔界大规模进攻，我确实挡不住。”
大举进攻确实会让所有美好像泡沫一样易碎，孟清桓心下惆怅一分。
但阮沐下一秒就说：“所以你快点修炼，到时候收我做徒弟，魔界大规模进攻的时候，我就能借用剑崖宗的名义要仙门更多的人去抵御魔界进攻了。毕竟你不能指望大举进攻的魔界只攻击一个小村庄，也不能指望一个人就能抵抗整个魔界——就算是我也做不到这一点啊。”
孟清桓有点懵——他好像第一次看见这个姑娘的时候就开始发懵，她的脑回路确实有点奇怪——但又忽然觉得前路其实很简单。他确实是孤身一人，他确实不该孤身一人。
孟清桓：“所以我要努力修炼。”
阮沐：“是的，努力修炼，收徒弟，让你有更多的力量，能抵抗魔界的进攻，能抵抗奇葩宗门的绥靖政策。”
孟清桓听不懂绥靖政策的意思，但这不妨碍他心下有明悟：“我会来收你为徒。”
阮沐笑道：“到时候不要嫌弃我这个五灵根。”
十分塑料又理直气壮的师徒情，从此萌芽。
后来他确实收阮沐做徒弟，阮沐也依然沉迷奇技淫巧，甚至拐骗师兄师姐去凡界“扶贫”，研究用灵石做动能的机器。
他们的关系一直不是常规的师徒，孟清桓心知肚明。他甚至有种猜测，阮沐只是借着“师徒”这个由头混进剑崖宗，她另有目的。
“……客人，您赤丨身丨裸丨体看着镜子已经五分钟了，主人还在外头等着。”机器人管家尽职尽责地提醒。
孟清桓看着镜子里称得上线条流畅的躯体，忽然悚然一惊，内心狂跳不已。
他们从来不是正统的师徒关系。
阮沐现在对他的态度不是徒弟对师父，那是什么对什么？让她供他吃穿住行？
……绝对不是什么入幕之宾啊外室之类的存在！他那边的优伶能得主人的一件新衣服就很不错了！
智能机器人还在锲而不舍闪着蓝光：“……总而言之，尊贵的客人，需要我为你播放穿这款衣服的动画教程吗？”
孟清桓匆忙集中注意力，阮沐还在门口等着。他从柜子里拎出一套衣服。
衣服摆在衣架子上。然后他开始一件一件地穿。
智能机器人：“客人，您该先穿这件再穿裤子……这是裤带，不是腰带……如果您的上身只穿外套，也不是不行，只是或许不太适合出门，因为这件外套只有一件扣子……”
孟清桓：“……你还是放动画吧，对了，动画是什么意思？”
智能机器人闪蓝光：“动画的全称是……”
孟清桓：“……你还是直接放吧。”
十分钟后，孟清桓穿戴整齐，把门推开。
完全看不出一开始局促不知道怎么穿衣服的样子，衣服他穿得有模有样，肩宽腿长，十分有型，束起的长发和脸颊的暗纹更是为他添加别样韵味。
面庞有着说不出的冷硬——或许还是有些不习惯，但孟清桓这种严肃的感觉，十分有国际模特的气势，在街上走两步就能收获一沓星探的名片。
阮沐随意地把视线从手机中移开，她的精神陡然一振：“哇，之前都不知道这衣服能衬得人好看！”
孟清桓心里犯嘀咕，之前还有谁穿过这衣服？
但他还有同样关注的事，事关他被收留的凭依和他需要付出的代价。
于是孟清桓努力忽略，再次提问：“我们现在除了师徒关系，还有什么关系？——这里已经没有剑崖宗了。”
阮沐眨了眨眼，看着孟清桓提问时不自觉垂下不敢对视的目光，眸中多了些促狭：“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她伸出手，要去探孟清桓腰侧的腰带挑逗，吓他一跳——
可孟清桓同样伸出手，这一伸，就握住了她的指尖。
——手指尖有点凉，凉得不像是正常的修仙人。
念头在孟清桓闪过一刹那，他迅速压下，先认真回答阮沐的问题：“我不知道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但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的熟悉的人。”
阮沐听着哭笑不得：“你这样子一说，忽然就感觉不把你囚丨丨禁起来，让你一直处于这种认知里，有点可惜……我说着玩的你别怕啊。”
阮沐的手指尖还是凉，孟清桓双手捧住阮沐的手想给她捂暖。他没怕。
他反而觉得，在陌生的世界中，自己一直在这栋别墅里住着，也不错。
阮沐没那种念头，有点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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