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除夕夜
乾清宫侧殿内，宴席还没开始，众人正笑着寒暄，言语间颇多感慨，又是一年除夕夜。
去年今日，李棣还没被炸得尸骨无存，正在北平府筹划着绕过济南，径直南下，饮马长江。
去年今日，李允熥正在猜测李棣会不会遵循历史轨迹打入金陵，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远遁江湖。
渐渐的，渐渐的，说话声音低了下去，最终泯灭无声，一股略带伤感的气氛在殿内油然而生。
有的人失去了父亲，有的人失去了丈夫，杀来杀去，都是一家人……
历史中上一次如此大规模的内战是西汉时期的七王之乱，但其实主导的吴王刘濞和汉景帝之间的血缘关系都快出五服了，哪里有李允炆和李棣这么近。
平日这种场合最为喧闹的李允熥也保持着沉默，他正在回味建文五年自己的传奇经历。
从对李允炆的死心，到开始策划逃跑……
常宽的背叛，在那间宅子与李允炆的猛然会面……
从李允炆临死前的传位诏书，到无可奈何的被双方势力共推上位……
不甘心，不甘心，原本只想安然度日的他，野望从他内心深处渐渐滋生……
这并不仅仅因为李允熥已经无路可退！
复杂难言的情绪在内心翻滚，一幕幕前世似曾相识的场景在眼前闪烁，但李允熥很快就清醒过来，他微微垂头，谭翼已经出任武库清吏司郎中，今日黄昏时分，少监王钺带话，程济想乘着年节时分，将一批铁料、军械、铠甲秘密转送到松江。
这批货物是前任武库司的锅，谭翼倒是不会被牵扯进去，虽然量并不大，但日后源源不断……武库司的官吏干这种事，向来是有分寸的，那些所谓的“边角料”谁收不是收呢。
如果顺利的话，接下来就要看松江府那边的进展了，军械铠甲能让一支普通的军队立即提升三到四成战力，转为一支精锐，而铁料打制的火枪、铁炮能给大军准备最锐利的矛尖。
毕竟是除夕夜，这样的气氛……和徐氏有一句没一句聊着的徐妙锦正要开口，嚷嚷着肚子饿的李瞻基打破了寂静。
回过神来的李允熥弯腰将李瞻基抱起来放在肩膀上，笑道：“六哥，老九，还以为你们今儿也要干一架呢！”
年前这一个月，这对兄弟斗得跟乌鸡眼似的，逼的徐氏亲自出面弹压。
李高炽笑骂道：“陛下就不能盼点好吗？”
李高煦斜斜瞥了眼李高炽，哼了声却没说什么。
“老九，四婶还在呢，就算装也要装个兄友弟恭嘛。”李允熥嘻嘻笑着说。
发现徐氏看了过来，李高煦赶紧挤出了个笑容，暗暗腹诽李允熥多管闲事。
“泡泡，泡泡……”
吐字不清的奶声奶气，李允熥低头看了眼，忍不住笑了笑，“六哥，老九，你们两家的小家伙都和我合得来啊！”
一边说着，李允熥一边小心翼翼的蹲下来，不让肩膀上李瞻基摔着，刚蹲下来，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就扒着他另一侧肩膀往上爬，这是李高煦的长子李瞻壑。
燕王妃在一旁笑道：“所谓抱孙不抱儿，两位殿下均是严父。”
“什么破规矩！”李允熥直起身来，冲着徐妙锦眨眨眼，“咱们可不讲这种规矩！”
聚拢起来的几个女眷纷纷笑了起来，而李允熥却哇哇叫着……肩膀上这对堂兄弟都死死搂着他的脖子，勒的差点喘不过气来。
“老九，帮忙啊！”李允熥骂道：“你还没动手，你儿子倒是要动手了！”
李高炽忍着笑不吭声，而李高煦脸都黑了……那边徐氏投来不悦的视线，类似的话，已经很久没听陛下说起了。
笑闹了一阵，宫人开始布菜，燕王妃和赵王妃将两个孩子接了过去，李允熥两手搭着这对兄弟肩膀，“今日除夕夜，先放一边！”
顿了顿，李允熥压低声音说：“六哥，老九，就算是哄四婶开心嘛。”
李高炽乐着点头，而李高煦斜着脑袋看过去，“那笔银子我要六成！”
“最多四成。”李高炽脸色不变。
“最低五成！”
“成交！”
李允熥听得一头雾水，“什么银子？”
李高炽笑着解释道：“就是那个武库司郎中缴纳的脏银，居然有六千多两，实在令人瞠目结舌！”
“噢噢，能吏一般都贪，反过来说贪官一般都能干……”李允熥话说到一半停住了，两眼一翻，“说起来这笔银子还是我搜刮出来的，你们两兄弟一人一半，也不留给我一点？！”
李高炽干笑着不吭声，而李高煦一努嘴，“脏银都入户部了。”
户部尚书夏元吉是李高炽的心腹……李允熥脸色一变，双手作势掐着李高炽的脖子，“那是老子的银子！”
“陛下！”
三人转头看去，一帮女眷都盯着这边呢。
李允熥念念不舍的松开手，委屈道：“四婶，明明是我的银子，他们俩一人抢了一半……”
“咳咳咳！”李高炽打断道：“明明是入户部的脏银，户部正愁着银两不够呢。”
“四婶是知道的，魏国公那个老不……咳咳咳！”李允熥好悬说漏嘴，拼命咳嗽几声，才继续说：“侄儿就算是个傀儡皇帝，也不能内库都拿捏不住吧？”
其实本朝是不设内库的，所谓的内库是太组皇帝所设的内承运库，常年贮藏着缎匹、金银、珠玉、象牙等奢侈品，很多东西都是能直接当硬通货的。
但徐辉组那个老王八蛋为了在文官系统赚名声，罢各地上贡的奢侈品……导致内承运库如今空的……老鼠都要去逃荒！
偏偏李允熥这个傀儡皇帝还不能反对！
徐氏对此也没什么话可说，难道让皇帝下诏令各地上贡？
这不是坏了名声嘛。
看妻子递来几个眼神，李允熥一摊手，“团团圆圆连新鲜竹子都吃不到呢，若是能得湖广进贡……”
“陛下入席吧。”徐氏实在听不下去了，你一个皇帝缺银子用，但不能用这种借口！
众人入席坐定，李允熥以家宴为由将徐氏让到首位，自己和妻子一左一右相陪。
李高炽夫妇、李高煦夫妇携子分做两侧，而淑嫔战战兢兢的坐在徐妙锦的下首。
按例，第一杯酒敬太组皇帝。
李允熥毫不避讳的端起酒杯，第二杯酒敬建文帝，第三杯酒敬四叔李棣。
三巡酒后，在李允熥刻意的渲染中，气氛渐渐热闹起来，徐氏嘴角也挂着笑意。
“今夜谁都不准出宫！”李允熥多喝了几杯，嚷嚷道：“都在乾清宫守岁，咱们看春晚……错了，咱们搓麻！”
于是，在金陵宫城内，皇帝寝宫乾清宫里，响起了彻夜不停的搓麻声……托李允熥这个穿越者的福，麻将这玩意早就提前问世了，并且在短短几年内传遍大江南北，成为风靡一时的牌戏。
这方面，李允熥早就炉火纯青，前世在牌桌上那是想赢就能赢，想输就能输，还能刻意的只输给某个人。
不过，这一晚，李允熥不一定要赢，但坐在他下风的李高煦基本上一把都没胡。
李允熥在心里揣测李高煦的心理承受能力到底有多强……这是他选择什么时候出逃，或者什么时候秘密召松江军入京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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