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对质
“你还说就是被打了几杖？”
我手指发颤，却不敢去触碰他青紫肿胀的腿。
那里纵横交错着很多疤痕，甚至泛出些许血痕，都说虎毒不食子，究竟是下了怎样的狠心，才能这般对待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可即便如此，安云庭竟还跑来看我。
我垂着眼眸，终是没忍住，一滴泪水落在了他受伤的腿上。
我看过这世间的千百种人，却独独没见过这般傻得。开始的时候，因为他是安家人，我总是对他有所防备，可如今……即便我的心真是石头做的，怕是也要被瓦解了。
他方才疼成那般模样都未曾有什么怨言，可感到我的眼泪后，竟似被烫着了一般，连忙将一侧的被子扯开，快速地盖在自己的腿上。
他手上动作有些慌乱，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安慰我，可面上却是一片焦急。
“莫怕，小逸，早知道我便不给你瞧了，怎么才能让你忘了呢？别怕，千万别怕好不好？”
他竟以为我是被他这伤吓哭的？
他握紧了手，似下了什么决定一般，终于慢慢地抚上了我的脸。
有一丝丝地震颤，随后他便开始为我轻柔地擦眼泪，我抬眼看他，动了动唇，也不知如何开口。
我二人便一直沉默在这小屋之中，直到那张姑姑过来唤我用饭，我才缓过神来。
“你日后莫要为了我同你父亲这般，我并不值得。”我默默地垂下头，摸出换颜散又擦上，原来脑海中的狠话在看到他伤痕累累的腿时怎么也说不出了。
“小逸，我知晓，自己做这些都是徒劳，你终是看不上我，只是……”他顿了顿，缓缓将身上的被子掀开，裤腿也利落的拉上，这才又继续道：“只是，我若是不这般，心中更是不甘，你说我中了魔怔也好，说我痴傻了也罢，能不能别将我从你身边赶走呢？我定然不会阻碍你，若是你有想做的事，我可以一并帮你完成，哪怕付出我的性命，我只想默默地看着你，哪怕……”他苦笑了一下，眼睛也变得通红，“哪怕你心中那人不是我，我也是心甘情愿。”
他说得极其卑微，卑微的让人心疼。
男女之间，先说爱的，便是输家。
他的情，我无以为报，所以只能让他好好地保全自己。
我冷冷地看他，“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会替我做到？”
“是。”他一双黑眸定定地看着我，没有丝毫的闪躲。
“那好，我想让你滚得远远的，我不想看见你！我好心救你姐姐，却被冤枉入狱，让人心寒，如今我见了你们安家人就恨，我也恨你，我不想看见你！你马上滚！”
我话音一落，连忙转过头去不再看他，生怕他发现我气息不稳，找出破绽。
果然，他听过这番话，已不再有方才那般痴傻的言论，而是下了小炕，艰难地走到了我的身侧，“你说的，可是真的？”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喑哑，我心中又揪紧了一下，整顿了一下心中情绪，抬眼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我从未如此厌恶过一个人，你，还有你身后的安氏，我此生都不会原谅！”
他苦笑了一下，身子不住后退，退到门口才点点头，“如此……我懂了。”
他话音一落，掀开门帘便匆匆出去了，甚至不顾自己那般模样的腿。
我力竭一般摊到在小炕上，此时房中火光正旺，可我却还是觉得浑身冰冷。
我整理好行装后，匆匆去膳房用了个饭便又回了当中，那掌事的张姑姑不是傻子，安云庭在我房中待了这许久的时间，她定然心中生疑，她是宗政熙安排的人，若是宗政熙知道了这件事，这个时辰，怕是要来找我算账了。
只不过我等了许久，却没有听到门口的一点动静。
直到半夜的时候，我才能安心睡去。
许是我这两日思虑过重，睡着的时候，竟有些梦魇了。
我站在城楼之上，城下都是黑压压的人群，而他们身前竟有一块巨型刑台，上面血色一片，甚至有的还在成股下流。
我心惊不已，只见那刽子手正提着一把被鲜血染红的长剑，缓步朝他们走去。
刽子手并非平日里见到的那般五大三粗，凶神恶煞，反而是白衣飘扬，有几分羽化登仙的意味。
触地的剑尖蜿蜒出一道血痕，他走到最中间的那罪人面前，毫不犹豫地手起刀落，我惊得低呼了一声，那落地的人头滚落两圈到了我的眼前，我这才看清，这头颅不是别人，正是安云庭。
我没有忍住，惊叫起来，那刽子手此时也发现了我的踪迹，回头对我冷笑，待我看清那张脸后，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宗政熙……
“啊——”
窗台光亮异常，我终于醒来，立即坐起身，抹了抹头上的冷汗，这梦实在实在吓人，好在惊醒了。
张姑姑听见了动静，连忙来了门口，却并未立即进来，站在门口十分忐忑地道：“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她的声音有些颤，想来是有些害怕我出事。
“无碍。”
我平复了下心绪，这才整理妆容让她进来，张姑姑看了眼我的样子，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我方才在外面，听见这里有动静，还以为您出了什么事，好在没有什么大碍。”她劫后余生一般松了口气，这才又将目光落到了我的手上，“您这手上的冻疮可是好些了？”
我点点头，不再言语。
她松了口气，嘴角旋即扯出一抹轻松的笑意，“如此我便放心了，那位也能安心了。”
今日同往日一般，我换上了这奴役宫人的衣服，去外面转了两圈，阳光将积雪照得有些刺眼，可今日虽有扫雪的人，却不见安云庭。
心里终于能稍稍松口气，看来他是将我昨日同他说的话听进去了，如此甚好。
我将将庆幸不过片刻，回到房中烤火的时候，门口便匆匆进来一个人。
他的动静太大，我不由皱眉，抬眼看去方才知道这是张熟悉面孔。
“你来做什么？”我淡淡地开口。
陈子田今日行头简约，并未穿常服，看来是安云华的事情有了转机。
“燕贵妃落胎那件事有结果了，你现在还需同我回牢房，皇上抓住了那陷害你的人，打算当场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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